书城现代言情大学日记之相思情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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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素面桃花(1)

又见桃花

——素素,说说看你的事吧,我还没有听你讲过你的爱情故事。

——素素,像你这样漂亮的女孩子,应该有很多男孩倾慕吧。

——素素,怎么,你没有伴吗?

——唔,素素真乖。

在窗明几净的画室,时光凝滞尘埃飞舞。

素素跨着板凳垂着脑袋作30分钟速写的模特,她摆的姿势不累,可是时间久了多少有些不自在,何况身前的美术老师总要迷着眼睛研究她的轮廓。

素素从来没有让男性凝视这么久这么细微,她连嘴巴都不敢翕合一下。

直到两人对峙半晌后,老师见素素如此安静,氛围有些紧张,忽然问起:“你没有伴吗?”

素素咽了一口水,不答。两颊绯红。

老师会意,称许地说:“素素真乖。”

这件尴尬的事,好歹打了个圆场。

老师话音落下后,素素更是连气都不敢喘一下。

从画室出来后,才终于叹息一声。

——你没有伴吧。

——你是漂亮的女孩子,你该有人倾慕吧。

天光明媚,素素面泛桃花,白日梦不醒,一路走一路想起景和来。

景和会轻轻地挽着芪芪的手,去农贸市场挑选瓜果和陶罐,芪芪相中的玩意他都会说和他心意。

景和会逞强地骑车带芪芪去遥远的图书馆借静物写生的画册,芪芪埋怨他骑车歪歪扭扭还让她晒着太阳了,他就立马骑到树荫下。

景和对绘画用具很挑剔,具有小小艺术家的气质,别的事情却不大计较,可以吃芪芪吃剩下的零食。

景和会把指甲修得很整齐,还用去污能力很强的香皂把自己的和芪芪手上的碳素铅笔印洗去。

景和会跟芪芪一起准备幕布、静物、灯光和画具,他比芪芪高一个头,芪芪取不到的东西他会帮她。

一切就绪后,景和和芪芪会邀请素素。

——姐姐,来我家画画吧,景和可以手把手地教你,保证你拿下高分进入好大学。

芪芪扶了一把椅子给素素,把素素照顾得服服帖帖,而她自己不是也被景和照顾得服服帖帖?素素会羡慕她,一路旁观芪芪和景和的点点滴滴,一路感知自己对感情的饥渴。

——十八年,那样长的光阴,有没有人陪你走过一段?

——恣意生长放肆呼吸的年代早已来了,有没有人经过你了,有没有人改变你了?

素素不懂得爱情,那是件疯狂的事吧,那是件浸泡在生活每一处的事吧?那么说妈妈抱着同事的腰飙着机动车去上班是爱情么?那么说爸爸抱着电脑妈妈守着电视同在一个屋檐下是爱情么?

景和在A4纸的右上角画了个微型圆柱体,把袖子上衬了的铅渍拍掉,然后扭头对素素说。

——我们从最简单的开始吧,画好圆柱体就可以画好所有立体图形。需要我握着你的手教你么?

素素抿了抿嘴。圆柱体,她早在一年级就学着画了。是自那时起,素素就跟芪芪不一样了吧?芪芪可以在泥巴地里撒欢可以结交一大把男孩,素素却背着比自己还大的画板怯怯地赶去画画。一开始素素乳臭未干,并没有多少悟性,那些竖线怎么也画不直,那些弧线怎么也不对称,逼仄的空间里兀自对着无声的瓶瓶罐罐,一坐就是一个下午。

景和作画的基础之深,她可以看出。她在一旁一边欣赏他的动作,一边委屈地想起自己所走的既定的路线。

当爸爸妈妈觉得素素已经建立起空间想象力,就抽去她绘画的时间,改成了奥数。他们没打算让她沾染多少艺术力,只希望她理性。而芪芪出于对绘画的兴趣,半路出家了,一路跟景和集训、参加艺考、进入美院。

素素念着理科,空气稀薄,她也没有大口呼吸一下。直到有一天,高考来了,素素可以选择离开父母选择喜欢的专业甚至选择爱上一个人。

搁浅了的对绘画的爱,可以冒出来了。

素素找到芪芪,芪芪找到景和,于是素素就见到了传说中的景和。芪芪之前常常背靠着素素谈起景和来,语气波澜不惊的,可是这就是爱情吧,景和陪着芪芪,使她的羽翼丰盈起来,看上去像图画一样美好。

多么令素素眼红呀!

——怎么你遇不上像景和一样的人呢?

——怎么你不要人护着而是独立地怵着呢?

——怎么当你需要一块橡皮的时候没有人能帮你去买而是你把无法吃尽的面包留下作擦子呢?

景和最终还是没有握素素的手,他惊讶地发现素素功底扎实得很!芪芪蹭过来看。

素素画下的是,景和偏大的脑袋,高挑的个子,眉眼,关节,衣服褶皱。

芪芪啧啧称赞。她不会误会她的好姐姐对景和有意思。

她的好姐姐,不需要爱情,她一路冲着学业跑去,她需要一个好大学一个好工作。她对人情很淡漠,不知道化解爸爸妈妈之间的矛盾,她自己也没有情书,不需要看爱情故事,不需要学着付出和汲取。

——素素真乖。一直都是这样的。不用人操心,也没有人操心。

那日,从芪芪家出来,素素和景和肩并肩,走了一段。素素的画板,景和帮她背,有那么一瞬间,素素以为他们是情侣了。

这是一件疯狂的小事吧?叫做爱情?

同时,她发现,原先比她还大的画板,如今在景和那儿已经很小了。素素已经出落成一位亭亭玉立的女子了,那个在逼仄的画室绘制单色素描的小女孩已经消失了。那个年纪积下的抑郁呢?那个年纪产生的畏惧感呢?

他们走进夕阳的光晕里。小小的画板,遮不下大大的他们。他们的影子,真是暧昧。

之后,素素没有再见过景和。姨妈发现家里的瓜果陶罐还有景和的画纸,质问芪芪是不是跟景和有来往。年少的爱情,仍旧不被人看好。顺带着,素素不再见到景和。

素素辗转去了一间画室,跟一位正宗的老师学习。看着满墙钉着的优秀作品,素素不免想起自己踉踉跄跄的童年,自己的追逐,自己遗失的。

一起遗失的,还有一件疯狂的小事,叫爱情。

殊途

请带我走,让我跟你走。

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满脸泪水,大汗淋漓。他看见她的脸,在夏天刺眼的阳光下,她执拗的站在篮球场旁。

他把头放在水龙头下,把水量开到最大。耳边轰轰烈烈的流水声瞬间冲刷掉所有的幻觉。

他抬起头来,镜子里的男人苍白得让他觉得恐惧。他的头开始剧烈的疼痛,他想原来止痛药也会上瘾。他走到冰箱前,从冰箱里拿出冰水,和着水吃下大把的止痛药。

时间能冲淡一切。他很想狠狠嘲笑这句话。它欺骗了他,他为此难过,为此愤懑。为此,他却只有保持沉默的权力。

他不说一句话,汗水从额头流下,流入眼里。把篮球投入球筐时太阳刺痛了他的眼,眼睛里饱含着的泪水让他眼睛酸痛难忍。他回过头,她站在那,坚定地看着他。他看不到她的眼泪,看到了她的伤悲。她从她身边走过,他的手臂擦过她的肌肤,感到了天气的炎热。她背向他,知道他在走远。她不挽留,她只是等着他回头。固执而沉默。

他不知道可以和她说什么。他们已经有半年不曾说话,是他不肯和她说话。她曾经在楼道上拦下他,用力抓住他的手臂,不发一言。看着他,眼神锐利而坚持。来往的同学看着他们。她不肯放手,他有些恼。后来朋友把她拖走,他一直记得她的眼神。

后来,她没有再找过他。学校里见到,她把头低下,不肯看她。

他在7点准时醒来。多年的工作让他有很好的时间控制力,人夜晚怎样的狂风暴雨,他都能安然入睡,并在7点准时醒来。休息日也不例外。穿好衬衫西服,打好领带,在洗手间的大镜子前将胡须剃干净。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觉得陌生。忽尔,又笑出声来。

他在一家企业做营销经理。从进这家公司起,他就是整个公司的话题人物。三十五岁。有好看的面孔。经理。单身。少言。除了应酬,也就没有别的社交活动了。没见过他吸烟喝酒,似乎有很好的生活习惯。工作认真严谨。人们对他好奇,他赢得上司的器重,女人的追求,男人的妒嫉。而他似乎对这一切都漠不关心,仿佛他有一个属于自己的世界,外面的一切与他无关。

很多时候他对人感到恐惧和厌倦,不喜欢植物,讨厌动物。他的女助手轩在他的办公室了一盆仙人球。她告诉他,这种植物是属于沙漠的,有旺盛的生命力。不用人照顾,不会死亡。他觉得可笑,什么东西不会死亡呢?一切都会死亡,她太绝对亦太天真。可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看着她为它寻找栖息地。

一个人若是沉默太久的话,他会渐渐丧失语言功能。

他将要被学校开除。她请求他带她走,他不说任何话,从她身边走过,留她一个人,站立在球场。

她不会问,她什么都知道。他们沉默相对,这是他们唯一的交流方式。

那年他十四岁,被学校发现早恋,对方是比他高一届的女生。在那个年代,那个年纪,那个小镇的中学里,这是为人所不齿的。这样的学生是不能留在学校的。事发后,他什么也不肯说,只是沉默,再沉默,以这样的姿态与学校对抗。

他已经连续几天不去学校了。他的母亲偷偷掉眼泪,他的父亲仍然不理会他,仿佛没有这个儿子。他整日整夜的躺在自己的房间里,睁大眼睛,直瞪着天花板。

屋外种了很多果树,房间只有一个安得很高很小的窗户,里屋常年见不到阳光。他在阴暗的房间里看到的只有自己阴暗的未来。他的内心无比恐慌,只有从没有人看到他的恐慌。他一直被人指责桀骜不驯。只有她明白,只有她,清楚地明白。

他无法再同她说话。她的洞悉一切让他觉得压抑。

他们在七岁相识并进入对方的生命,然后再也走不出来。

他看着窗台上绿色的生命,生机勃勃,旺盛而持久。他突然笑了,发自内心的笑出声来。轩推门而入,看到这样的笑容,怔了一下,然后站在一旁,不发一言。这样的女孩是他所能接受的,她懂得如何与他相处。

轩知道他是不能去爱的,这是她的聪明之处,也是她的悲哀之处。相对于那些盲目自是,自以为可以得到他的爱而故意在他面前故作姿态的女人来说,她知道一些事的不可能。可是,她的绝望在于她同样不可救药的爱上课这个男人。

她遇见他的那年,她十岁,他二十五岁。她被赌博的父亲虐打,正赶上他去做推销,看到棍棒下四处逃窜的她。他冲过去把她的父亲打倒在地。她死死地拉住准备离开的他。然后,他带着她,回了家。

他们在一起生活了十年,他赚钱,养她,供她读书。

他们之间只有很少的对话。和他生活的十年,她没见过他的任何朋友。除了他,她不再认识的任何人。只有他,相依为命。她喜欢“相依为命”这个词。她知道这是属于她的幸福,仅仅是她一个人的。

他并不知道要如何与人相处,以社会的方式。他不属于这个世界,不属于任何人。他没有办法以理所当然的姿态来生活。他如此孤单。即使是身处人海,仍然是空荡荡的,不知所措的孤单。

他和她在一起生活十年,可对他来说,这仍是一个人的十年。他进入不了他人的生活,也没办法让他人踏入自己的领地。他对未知的恐惧使他对外界时刻保持警惕,不肯轻易靠近,亦不让别人靠近。对自己的保护近乎病态。从十三岁开始,便如此保护着自己。

他最终还是离开了学校。他们见面。马路边,不时有运煤的车子经过,卷起漫天的黑尘。他侧过头去看她的脸,沾满灰尘的脸,在傍晚的阳光下,显得疲惫。

“我们走吧,”她说,“我想离开,和你一起离开。”

“我会离开,子爰,但我想一个人,是的,子爰,让我一个人。”

她不再说话,转身离开。他看着她走远,她一直没有回头。

他不知道这次离别意味着什么,他只是执意要从她身边走掉。他知道,她不会挽留,不会多说一句话。过去他恨她的冷漠,她从来不说任何让他感觉踏实的话。她不肯轻易付出感情,去任何人都如此。他也不例外。

七岁时他遇到她。她坐在田埂上,将爬到她身上的大蚂蚁一只只弄死。他指责她的残忍,她冷淡的说蚂蚁冒犯了她,就该死。他坐在她旁边玩起了泥巴,她看着他,然后带他去小溪里捉小鱼和螃蟹。

他们很晚回家,父亲责骂他。她躲进了房间。

第二天,母亲把他们送到学校。离开的时候再三叮嘱他照顾好妹妹。

母亲是家中的长女,聪明大方,颇受家人喜爱。而她妹妹的出生粉碎了长辈想得到男孩的心愿,从小便受到冷落。她妹妹对此颇有怨结。在母亲风光出嫁的那一天,她妹妹和同村的一个男人走了。她的父母又恼又气,不肯去寻找这个让他们蒙羞的女儿。几年后,她妹妹突然回来,两个人。只是,另一个不是那个男人,而是一个孩子。她的父母几经岁月的磨损,终是对女儿的想念多过了气恨,也就接受了这一切。只是她妹妹已是熬得满身疾病,短短几年,便离开了人世。因为觉得对妹妹有所亏欠,于是决定将妹妹的女儿接到自己家,要将她抚养成人。妹妹所缺失的爱,她想要给她的女儿。

子爰很少说话,随她妈妈姓王。她从不跟任何人提起自己的父亲,她的母亲也从未提起过离家数年的生活。所以,关于她的父亲和那几年发生的事,没有人知道。

他再一次在头痛中醒来,看到要穿戴的衣物已经摆在床边。他迅速地穿戴好。在从卧室去洗手间时,闻到了玉米粥的香味。他突然想要成家。他在吃早餐的时候说:“我们结婚吧。”轩拿着面包的手在嘴边停下,有那么两秒钟,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好。”然后她答道。

她没有办法了解这个男人,但可以留在他身边仍然是她所求。如果没有办法了解,就走在他后面吧,按他的步伐走。她想,这样至少不会迷失方向,走向他的方向。

她在内心暗自高兴,可不动声色。她不想让他看到她的卑微。尽管从一开始她就以卑微的方式来到他的身边。她一直知道自己的地位,在他心中的地位。现在,她依旧明白他并不爱她,可他要取她。她将成为他的妻子。如果注定没有事实,那么有个形式,也就给了她莫大的安慰。她是欢欣的。

他们一同去上班。一路上依旧沉默。她看着他车上那个已经褪色的中国结发呆,与其他中国结不同的是它的颜色是紫色的。很漂亮,看得出,结此结的人很用心。王子爰,她见过她。她知道,她从未曾消失。

离开学校后,他一直与她保持联系。他去一个地方便会告诉她地址。他们需要彼此牵系,他离开她,却不敢放开她。她给他写信,用植物的汁水写。她一直喜欢揉搓植物,将植物内的绿汁挤在手上。他不喜欢她这样,他不喜欢这样残忍的女孩子。他从七岁开始不再养动物和植物,他不想直面死亡的真相。他,从不给她回信。

她从初中开始要求留宿学校。母亲苦苦劝她,她不为所动。她不喜欢寄人篱下的生活。她对家的渴望让她对这个事实上不属于她的家产生抗拒情绪。她的固执最终让母亲妥协。

他帮她收拾东西,她往箱子里塞了很多书。“我这一生都要和它们相依为命,我所能依赖的只有它们。”她说,他无言以对。

东西不多,她说没有家的人是不能拥有太多东西的。因为注定漂泊,东西多了只是累赘,她背负不起。

他觉得难过。他总是为她难过,他看不到她难过,他很想就这样当作她真的不难过。“政珑,没什么好难过的,我会过得很好。”她把手放进他的掌心,她的手指冰凉冰凉。他很想要温暖她,可是,他看到自己的无能为力。

他再她的房间睡去。她在他的梦境出现,只有白色的模糊的背影。他知道是她。他张开嘴喊她,可怎么也喊不出声来。他眼睁睁的看着她走远,他一直喊,一直喊,喊得嗓子都哑了,可是没有任何回音。他急,急得直掉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