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她,也无意中救过她。
但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和这个女人有什么交集。
胎位不正?
应该是的。
看到流星如此痛苦,他一时之间便慌了手脚,没有及时做出正确的判断。
在沙场对敌,他尚能应变自如。
可看着流星受苦,他却没有了主张。
幸好……幸好有她在。
看着皇甫辰的侧面,赵寒不由地点了点头。
看人,不能只看表面,这个女人虽然面貌丑陋,但谁能说她没有一段心酸的过往呢?
一个丑女,再加上他这个远近闻名的丑男,这样的组合,出现在这样的夜里,是不是也算是一种绝配呢?
赵寒自嘲地笑了笑,不作他想,继续与皇甫辰一同努力着。
长夜过去,耀起晨光,经过一夜的辛苦与努力,流星终于顺利地产下了小马驹。
看着那初生的希望,皇甫辰与赵寒对视一眼,不由自主地笑了。
一场秋雨一场凉,北方的雨水本来就少,越近冬日,这雨水便显得亦发可贵起来。
地里的庄稼靠着这最后一场秋雨的滋润,终于结出了累累硕果,完成了这一年中最后的使命。
皇甫辰站在窗边,听着屋檐滴落的水滴声,看着窗外雾蒙蒙的天,兀自发着呆。
朔城的冬天就要来了,这是她在北方过的第一个冬天。
听说,朔城的冬天几乎是被白雪完全覆盖着,天地间余下的只是苍茫一片,分不清哪里是地,哪里是天。
呼出的一口气,转眼都能化为霜,那种冰冷入骨的感觉,直刺骨髓。
好多南方过来的人们,因为受不了这里的严寒,要么赶在隆冬之前迁移,要么就咬咬牙挺过。
可她,没有选择。
她身负囚奴的印迹,她没有自由,更没有选择的权利。
皇都,远在千里之外,那里,还有人会惦念着她吗?
“又在发呆?”
赵寒走入书房,看着伫立在一旁的皇甫辰,摇了摇头,径直向前,坐在了书桌之后。
他虽然是个武夫,但闲来也喜欢写上几笔,武能健身,增强体魄,文能怡情,陶冶情操,算不得文武双全,只是自得其乐罢了。
“少爷……”
皇甫辰闻身而转,微微抵头。
即使与赵寒的相处她总是带着布巾,但这种样貌,却让她感到深深地自卑,在赵寒面前自惭形秽。
赵寒是多么善良,多么温柔的一个男人,为什么那些人却只重表面,看不到他内心的柔美呢?
而且他眉目疏朗,身材健美,在她眼中的形象日渐高大,与他们口中的丑男半点不搭边。
他不忌旁人的眼光,活出他自己的精彩,让人敬重!
平生第一次,她开始尊重一个男人。
“这个月的帐目,整理出来了吗?”
赵寒翻看着桌前堆放的几个帐本,薄薄的纸张上隽秀的字体,或画或圈,或加上几句批注,真实在理,让他也不由地点头。
看来,当时让皇甫辰来做这些工作是正确的。
自从那一夜俩人一同为流星接生之后,渐渐的,俩人的脚步也走得近了。
接触多了,赵寒才惊异地发现,眼前这个女人虽然生得丑陋,但却识文断字,她言语及少,但说出的话语却是精辟有理。
在他纠结了几天的问题上,往往经她稍一提点,便会豁然开朗,这让他不得不佩服这个女人的智慧。
这样的才识,这样的性情,即使身为囚奴,也不能就这样将她埋没。
皇家的指令,他无法抗争,但在朔城,在他的能力范围之内,他是可以为皇甫辰安排一份好差事的。
相对于马棚辛苦劳累的工作,她可以更轻松一点,也可以学以致用。
“少爷看看,有什么不妥就跟我说。”
皇甫辰点了点头,立在一旁。
赵寒很认真的看着那一本帐目,点头之时唇边荡着一抹轻笑,从侧面看来,整个轮廓便显得柔美了些,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韵致。
赵寒的美,需要耐心地去发现。
他就像一壶醇酒,越品越香。
皇甫辰的心神微荡,但却又暗自摇了摇头,她如今这个样子,还想什么呢?
或许,这一生,她已经失去了爱与被爱的权利。
唯一支持着她活下去的理由,就是查明事情的真相,还她一个清楚明白,而不是带着永远不能解开的迷团,永远不能公开的身份孤独地死在这遥远的北方。
时光如水,静静流过,房中只听得俩人的呼吸声,极轻,极弱,一个本是吐纳绵长轻柔,一个却是刻意收敛。
窗外的水滴声像是美妙的音符,轻轻奏响清灵的旋律,一点一点,蜿蜒回旋,激荡着两颗寂寞的心。
赵寒对男女之事不是迟钝,只是他这付样貌,今生早已经不作他想。
母亲早些年也曾为这事焦急过,费心张罗了几次,可女方每每见到他后,定力不好地掉头便走,定力稍好者,却也从不将视线投在他的身上。
几次三番,母亲也就死了这条心。
将门虎子,豪气干云,绝对不会要别人施舍的感情。
所以,赵寒宁愿孑然一生,策马烽烟,扬鞭大漠,过他的潇洒人生。
只不过,对皇甫辰……在不知不觉中,他似乎生出了一种别样的感情。
从来没有与女子这般接近过,但赵寒却知道,恐怕没有一个女人,会像皇甫辰这般。
那被人刻意毁损的样貌倒在其次,他亦不美,又怎好介意别人生的美丑?
只是她的气度,她的眼神,她的举手投足之间,却隐隐含着一股贵气,不怒而威,凌厉的锋芒中藏着睥睨天下的霸气。
这样的女人,怎么会成了囚奴?
这是他百思而不得解的问题,但皇城中权贵倾轧,利益纷争,谁又知道她是不是那一场权力交易中的牺牲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