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衣话未言尽,妃月就已双眼含泪。“实不相瞒,这剑唤作冰仪剑,是家父一生的心血所铸,这一把剑问世之后,引来了无数双贪婪的眼睛。家父曾说要把这剑交给墨家新一代矩子墨丰,依先生所言,这剑落在一群女杀手手中,这岂不是说,家父已经遇害?”
“既然这是你先父一生的心血,就算为老夫所得,也该还给你。你要好好珍重,以免它落入恶人之手,给江湖带来灾难。”
玄衣还想说什么,但妃月早已掩面而泣,冲出了屋外。丧亲之痛,他也曾经历过,自是十分明白。只希望妃月可以坚强一些,不至于在这个时候,添什么麻烦。
妃月奔出了老远,终于累得躺下,她什么都不想说,只想放肆地哭上一场。她不需要谁安慰,更不需要别人同情。她只需要哭一场。
夜,还是那么凉,雨又悄悄的降临。还记得数十天前,她和爹爹分离,不也是下着雨的夜吗?天亮了,会再黑,雨停了,会再下,可是为什么人一旦离开,便再无法回来?他们都去了哪里?
整整半个小时,妃月哭的双眼红肿,然后起身往回走去。她知道再哭下去已经无济于事,爹去了,便永远也不会回来。她只能节哀顺变,从此以后,她要活的更好,让爹在九泉之下,也会含笑。
江湖险恶,却依然有许多人因追名逐利而介入其中,这些人就算暴尸荒野,也算是咎由自取,但还有一种人最为可怜,他们无心名利,却依然要踏入这邪恶的江湖纷争之中,只因他们根本就别无选择!譬如江河,他便是这样的例子。在十岁的时候,他还有一个家,虽说那个家并非属于他,但却给他带来了数年的温暖。然而,他还未来得及长大,还未来得及报答他们,厄运便已降临!一夜之间,连带他的恩人以及那些逾千无辜仆人全都沦为刀下亡魂,他的家碎了,他的命亦因此而彻底改变!仇深似海,恨重如山。试问要他放下心中仇恨,不为恩人报仇,怎么可能?
虽说冤冤相报何时了,但,有仇不报,他又如何对得起自己的恩人一家?那逾千无辜的仆人,难道他们就该死吗?无论是谁出于什么缘由杀了他们,都该付出代价。
为了让这些人尽快付出代价,江河下了一个极为大胆的决定。他要将仇家全都齐聚起来,一次性杀个够!他身上有两份名单,这两份名单出自不同的地方,所以他坚信这两份名单中重合的名字绝不是巧合。两份名单上都有的人家,他全都已光顾,并下了一封讨债书,约定今夜在平原野决一死战。
平原野就在一条大河旁边,每一年夏季都会涨大水,由于这里地势平坦,水流亦随之减缓,河水携带的大量泥沙就沉积于此,年复一年,形成了这个呈三角形的平原野。江河选择在这里决一死战,自然是因为他手中的流沙剑在这样的地方最占优势。
现在已经是深夜,又下起了雨。那些人不来了吗?为什么现在还看不到一个影子?
江河抱剑伫立在风雨之中,如同一尊雕像,纹丝不动。他还在等,他已经等了好几个时辰,他还在等。他深信,那些人一定会来的。因为他每下一封讨债书,就送上了一颗人头,他们不可能不来。现在还迟迟未现身的理由只有一个,他们因为什么耽搁了。
不过,无论耽搁多久,他都会在这里等下去。如若等上十天,这些人还不现身,那么他一旦找上门,便会杀的鸡犬不留。
他又等了约一个时辰,终于看见有人来了。而且,还来得不少。放眼一望,恐怕至少也有一千人!他足足下了两百多封讨债书,来这么多人自然不足为奇。想想也是必然,这些人曾敢与名震天下的明月山庄作对,自然有一定的名堂。如今有人挑衅,他们当然会请上自己认识的高手一同前往,将这个胆敢挑衅他们的人碎尸万段。只是,他们万万没想到,接到讨债书的人有那么多,最后竟结成了如此庞大的队伍。这些人中不乏武林高手,以他们的见识,自然认为没有人会傻到和这么多人作对,这肯定是个恶作剧。若不是有人提出反对意见,说什么既然来了,何妨再去看看,免得日后被人笑话不敢赴约,否则这些人恐怕超过半数,都会中途折返。
一个念头的转换,就决定了他们的生死,命运的安排,真是巧妙难言。
“就是你向我们下的讨债书?我们这么多人,都欠了你的债?”
“十年前,与明月山庄作对的人便是我的仇人,与此无关的,都跟我滚开!”江河缓缓转身,那凌厉的目光还有他冰冷的声音,确有几分骇人之意。不过他们终究占据了人数的优势,何惧一个年轻小子?
江河的话落在这些前辈耳中,自是十分刺耳。若不是他们都上了年纪,不好与一个后辈计较,否则他们早已动手。他们忍得住,他们的徒儿弟子等人却忍不住。
“哼,我东风强倒要看看你这个家伙有什么本事可以如此狂妄自大!”东风强说着,便要挥动大刀上前一战。然而,他旁边的一个瞎子老人却按住了他拔刀的手。
“你不是他的对手,还是不要出手的好。让别人来教训他吧!”瞎子老人眼睛虽瞎,但他的听力却因此而更加惊人。甚至可以隔着几十米,听出一个人的武功高低。他说的话,也全是为东风强着想,可听在东风强耳里,就是藐视他的武功。他本就心性鲁莽,被瞎子一说,更是心生怒火。
“你说什么?我不是他的对手?难道你一个瞎子,还能比我看得清楚?”
瞎子没有被他激怒,反而平和地笑了笑说道:“看当然没有少侠看的清楚,不过听,就未必会输给少侠甚至诸位了。这个年轻人是个高手,你们大家还是小心为上!”
“你这老儿,既然怕他,便不该来,妨碍到我们!”东风强一把推开瞎老,一边拔刀一边腾空向江河扑去。他一出手,便声势骇人,果然有几分本事,难怪他可以鲁莽。
他的大刀出鞘的时候,竟发出一阵龙吟虎啸一般的声音。瞎老听见这声音之后,不禁显现出一脸地惭愧神色。这个年轻后辈固然鲁莽,但他的实力竟在自己之上,方才,是他太低估这个鲁莽的年轻人了。也许他去挑战江河,未必会败。
然而,这一次,他才是真正的大错特错。东风强去挑战江河,不但败了,而且败得很惨,连命都丢了。他的刀虽然威猛,但却太慢了!他的刀还在半空中,江河的人就突然从面前消失,他甚至未有察觉到江河早已到了他身后。就那么简单的一剑,让他的身体上下分离。他的下半身还能勉强保持之前的运动轨迹,但上半身就不同了。他的手中握着的刀至少也有百来斤,刀的重量让他的上半身转了半圈,然后落地。
一剑夺命!方才还闹嚷嚷的前辈们突然间不说话了。若论单打独斗这个年轻人的武功,在他们很多人之上。如果让他这样一个一个挑下去,这里迟早都要尸横遍野。但若要他们带头围攻一个后辈,他们又感觉颜面扫地,无法见人。一时之间,这场面竟开始僵持起来。
江河将流沙剑拄在地上,骂了一句:“贪生怕死之徒,你们就不敢出手了吗?”这些人不出手,那他就逼他们出!
一股真气源源不断地透过流沙剑涌入土地,这时,整个平原野竟开始剧烈地震动起来。这些前辈们腥风血雨倒是见得不少,这地震却从未见过。心里不明白怎么回事的他们难免一阵惊骇。很快,他们便已注意到江河正在透过流沙剑往地下输入真气,这年轻人的修为有这么高吗?能使大地都震动起来。不,肯定不是这样的,也许还有别的什么解释。这些人强自镇定下来,他们就不信这年轻人有本事能搞得天翻地覆。是以他们竟还是未有进攻。
“喂,你们快看,那里怎么多了一座山?”有人惊奇地喊到。
“我看是你老眼昏花看错了吧?”后者不以为然地说道。
“我也看见了,那真的是一座山吗?”
“这里可是平原野,百里之内都看不到一座山!”
“可那不是山,又是什么?”
他们口中的东西,越升越高,最后升至十丈的距离方才停下。在场的每一个人,也终于能将这东西看的清清楚楚。
这不是山,而是以平原野的泥沙形成的圆形围墙。是江河用流沙剑形成的杰作!天!短短几分钟,便可以泥沙形成这么大规模的围墙,流沙剑到底是何方神物?
这堵高达十丈的围墙,将这一千多人围在其中,等于是断了他们的退路。他们也是在这个时候才开始后悔,为什么没有早点出手,面子就那么重要么?但现在后悔已经莫及。他们真正应该担心的,应该是接下来要发生的事。
以流沙剑方才的本事看来,江河绝对能够在这里形成一个巨大的沙漩涡,直接将这一千多人活活埋葬。可他没有这样做,为什么?当然不是为了给他们一条活路。他要亲自手刃这些人。
这些人纷纷拿出自己的武器,准备决一死战。他们已经没有了退路,唯有全力拼杀,方有可能幸存下来。到了这种地步,他们反而没有那么恐惧了。这一千多人中,多多少少也有一些高手,他们深信只要一同出手,必然有很大的机会可以活下去。
江河挥舞着流沙剑,冲进人群之中,他真的是一个疯子么?毫不讲究战术,就那么挥动着剑,冲进敌群之中。他知不知道这样做,很有可能会让他送了性命?
杀声震天,血流成河。眨眼之间,黄土已经被鲜血染红,空气中弥漫的都是血腥的味道。江河明明已经杀出了这群人的重围,站到了围墙边缘。但那些人还在杀个不停。他们竟未察觉江河已经站到了圈外?
是了,死的人太多了,到处都在喷血,血雾已经笼罩了整个土墙里的空间,看不清楚对象的他们唯有挥刀乱斩,以求保命。
江河浑身上下就像洗了一个血水澡,那血都浸透了他的衣衫,连他自己都分不清楚这些到底是他自己的血还是那些人的血?纵然如此,有一点却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他也受伤了。不但他受伤,就连他的流沙剑,亦受伤了!那剑锋之上砍出的缺口已经如同锯齿一般,密密麻麻,多不胜数。没想到,流沙剑这样的神物,也在这一战中受损。这是不是上天给他的一个警告?要他停止复仇,否则人剑俱损,两相败亡?
但,江河绝不会理会这个。就算是死神,也别想阻挡他复仇的脚步!江河正要举剑再杀回去,就在这个时候,他以流沙剑修成的围墙竟在顷刻间向内塌下。江河就站在这围墙边上,这塌下的泥土,绝对足以将他活埋。幸好他是以速度见长,否则还真可能命丧于此。这泥墙虽不能说固若金汤,但也不至于被这些人的杀声震垮了吧?难道真的是命运的安排要他停手了?
不,他绝不停手。无论命运怎样安排,他都要执意将这条复仇的路走到底。
泥墙塌下,本该四处飘扬的灰尘却在顷刻间沉积。只因这里来了一个超级高手!从这个高手身上散发出的无上霸气,不但能够在顷刻间沉积灰尘,更能杀人于无形之中。那数百个江湖中的一流高手几乎在同一时刻兵断人亡。好可怕的高手!想必方才这泥墙塌下,便是此人的杰作吧?他修为如此惊人,又何以会出现在这里?从方才他不动声色杀尽数百个人来看,此人绝非善类。
但江河对他没有丝毫畏惧,有的只是愤怒。“为什么你要这样做?”他显然是在为不能亲手杀了这些人而气愤。
那个超级高手一阵狂笑,然后回答到:“小子,你以为他们这些人,能将明月山庄一夜抹杀吗?谁都知道,明月山庄藏龙卧虎,高手云集。这些废物,再多上十倍,也绝对动不了明月山庄的一砖一瓦。”
“这么说,你知道是谁灭绝了明月山庄?”江河将流沙剑缓缓纳入鞘中,等待他的下文。
“不错,但你想要老夫告诉你,就得替老夫办一件事。”
“只要你能说出凶手,在下任凭差遣。”无论这家伙要他做什么,他都绝不皱一下眉头。
“老夫要你去找一个人。他的名字叫做过,是个非常厉害的杀手。虽然他现在已经身受重伤,奄奄一息,但他依然是个非常危险的人物,因为他的左手,是曾属于恶魔的手!这一只手残留着恶魔的一股真气,可以将鲜血化为强大的攻击力。如果这个恶魔之手成功驱动,不要说你,就连老夫也绝对没有办法招架。现在正有人在医治他,你只需要把他给老夫带到梅云山风雨亭,老夫自然会告诉你是谁灭绝了明月山庄。”
江河转身就走,没有再多说一个字。这似乎是惹恼了那个超级高手。能这样对他的人没有一个如今还活着。而这个人,不要以为自己有一点利用价值,便可以在他面前为所欲为。一样东西从他的袖子中飞出,直向江河后背袭去。那速度绝对比声音更快!江河甚至还没有听到那东西袭来的声音,那东西便已狠狠地击在他背上。那样的力量,绝对足以将他整个人轰出十丈之外,但他的身子却没移动一步!这当然不是他功力了得,而是因为他根本就动弹不得!超级高手出手之时,便已用他的气势将江河的身子锁定,让他有功难用,有足难移!他的身体,是被迫全力承受了那一袭击。
虽说如此,江河浑身上下却没有因那一袭,而掉下半滴鲜血。不过,那并不是他身体承受力好,而是因为这个高手根本就不想他滴血。要是让他受伤,必会影响到他做事。到头来,还是对自己不利。不过,不让他受伤,却也要让他尝尝苦头。让他知道在自己面前是绝不可以乱来的!
方才那一击,就如同电流一般,将江河身上的每一根神经都狠狠地刺痛,这种感受,恐怕只有五雷轰顶可以比拟了吧?
剧痛,使得江河四肢都抽搐起来,痛上加痛!但,这家伙竟不哼一声!这一点,倒是让那个超级高手颇为欣赏。意志力如期坚强的人又有几个?
“嘿,小子,别要不知天高地厚了。以你的实力,就算再放大一百倍,也至少有一千个人可以捻死你就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如果你再这样自以为是下去,别说报仇,连活都活不下去。老夫实话告诉你吧!当年灭绝明月山庄的,只有一个人!”
这家伙在开玩笑吧?整个江湖中,除去未知的,能战胜江河的,恐怕就一个天罗,一个昔楚半月宫,还有一个玄衣老人,而他说江河的实力再放大一百倍,那岂不是玄衣,半月宫,天罗三人联手亦绝无法承受他一击。这样的实力应该是真正的天下第一了吧?可这家伙说,就算江河有那样的实力,也至少有一千人可以轻易杀死他。可是,就算把江湖前一百年的所有第一高手齐聚起来,恐怕也没有那么多这样的高手吧?
再说了,以明月山庄的实力,怎么可能被一个人所灭!这个家伙一定在撒谎!但他为什么要撒谎呢?这对他又有什么好处可言?
许久许久,江河才好受了些。那个超级高手早已不见了踪影。江河转身,捡起方才打在他背上的东西,那东西是一块写满了字的布。江河不禁看了下去,他想知道那家伙把这块布给他的理由是什么。
越看越心惊,不知道是方才的疼痛还在身体里延续又或者是其他原因,他拿着布的双手竟在不住地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