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锦瑟年华谁与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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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麦田里的稻草人

天空蓝得欲滴出水来了,白云是永恒的姿势漂浮着静默。这麦田是金灿灿的耀眼。这麦田存在了多久,它便张开双手立在这多久。

它没有名字,我们暂且,称它为稻草人吧。

我们亲爱的稻草人先生,全心全意守护着这份麦田,防止这金黄惹人的麦穗遭来动物们以及不轨者的侵犯,它不带任何情绪,不带任何表情,不管风吹还是雨打,不曾更换一个姿势。

亘古的寂寞,还是偷袭了它。许是时光作祟,稻草人,渐渐觉得疲惫了,它有些害怕这样的静默,世界只有沙沙的风吹麦穗倒的轻响。太安静了。

叽叽喳喳。

稻草人听到这异于静默的响动,睁开眼睛来。眼前是一只小巧的麻雀,飞到自己的面前来,毫无畏惧的模样。

——喂!

稻草人大声地冲它嚷道。

小麻雀缓缓抬起头来,似乎惊吓了一番,但很快重新恢复了它无所畏惧的神色。

——你不怕我么?

稻草人好奇地问道,以往,并不需要自己做任何举动,鸟类早已飞了个精光,吓得魂飞魄散的大有鸟在,可眼前这只麻雀,并不十分壮硕的样子,眼神里的勇气却是自己从未见过的。

——我不怕你!

稻草人觉得它煞是有趣,更是好奇了。

——它们都怕我,都不敢在这里附近偷吃麦穗呢,你倒是……——米拉说,这里的麦穗最成熟,最香。她想吃这里的麦穗呢。所以,我就来了。

麻雀昂首挺胸道,像一个英雄。

——米拉?

麻雀得意地说,是的,她是我的女朋友。

——女朋友?

稻草人微微皱了下眉头,这是什么?

小麻雀顿时笑它,女朋友,就是我爱的人呀。为了这份爱情,不要说来采撷这里的麦穗,哪怕是要我上刀山,下油锅,我都是愿意的!

——爱情,又是什么东西呢?

面对稻草人的天真无知,小麻雀的笑容更是得意了,又是极其陶醉的,爱情便是世界上最最美好的东西。你当然是不懂的,你连心脏都没有,又怎么会懂呢?

说罢,它不再理会陷入深思中的稻草人,继续它的伟大爱情任务。它怕是在想着米拉吃着麦穗幸福的样子,动作轻快欢喜。

爱情是什么东西呢。竟然可以让人那么无所畏惧,再所卜辞。甚至冒着危险,只要想到对方的笑容,都会情不自禁地笑出来。

稻草人头一次,有了期盼,它期盼自己,能有一份爱情。

但是,它没有心脏,又怎么去爱呢?

我们亲爱的稻草人,失眠了。

上帝出现的那个夜晚,没有星光。

稻草人耷拉着脑袋,显得无精打采。

——喂,稻草人。

稻草人仰起头来,看见眼前光环围绕的男子,惊了一下。

“稻草人,你守护这片神的麦田已经有好多年了吧。大概……”上帝掰着手指算着,“1、2、3……哎呀,终究是好多年了,所以为了奖赏你的日复一日劳苦功高,慈悲为怀的我决定满足你一个愿望。”

稻草人露出欣喜的表情,迫不及待地说:“尊敬的上帝,请您赐我一颗心脏吧!”

上帝一愣,露出狐疑的表情:“心脏?你竟然要一颗心脏?”他似乎是想要劝它,“有了心脏便有了七情六欲,那样并不见得可以让你快乐呢。”

稻草人笑了:“那样,我便也有了爱情,是不是?爱情是多么美好的事,我亲眼见得有人为它而沉醉!”

他还想阻止它,但终究执拗不过,上帝手中金棒一挥,稻草人感觉到胸口一热,低头看见,一颗鲜活的心脏,嘣嘣嘣地跳动着。

上帝苦笑道:“是的。但爱情真的那么美好吗?祝你好运!”转身时他嘀咕道,“今天还有只麻雀,为爱自杀了呢。太可怕了。”

稻草人学会了真心微笑,它微笑地对身边的每一朵花,每一阵风,每一粒晨露,但它觉得,它们,都不是自己的爱情。那么它的爱情在哪呢?它在等那只麻雀,期待它美丽的女朋友又想吃这里的麦穗,然后它飞来,告诉自己,爱情的真谛是什么,自己追寻的爱人又在哪里。

它等啊等,等啊等,日夜不寐地等着。那只为爱赴汤蹈火的麻雀依旧没有出现。

稻草人渐渐地灰心丧气了。

有天,突然阴云密布,既而下起暴雨,稻草人用手护住自己的心脏,生怕它淋湿坏掉。而这时,有个身影,跌跌撞撞地摔倒在了它的脚旁。

稻草人透过雨幕,看清楚倒在地上的是一个女孩,她身材娇小,模样极清秀,稻草人觉得心内一热,它发现,这个女孩子,比它遇到的任何一只蝴蝶都俏丽,比它见过的任何一朵云都纯洁,比它身边的任何一朵花都美艳。

它静静欣赏着她的模样,许久才回过神来,哎呀,糟糕,她这样淋雨,是会生病的呢!

它伸开自己的双手,将她环在自己怀中,雨点打在它的背上,是滴答滴答的响,背部微微的冷,稻草人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嘣嘣嘣跳得愈加的快了,而自己怀中的女孩的心脏,也正嘣嘣嘣地,撞击它的耳膜。

稻草人突然觉得,它的爱情来到了。

稻草人淋了一晚的雨,但女孩的身子渐渐干了。清晨的第一缕光照射到它的脸庞时,稻草人睁开眼,深情地望着眼前美丽的沉睡的少女,内心充满欢喜,又有担忧。

它拜托周围骄傲的花,将清晨最香甜的露水灌入她的嘴中。

花问道,她是谁呢!

稻草人便羞涩骄傲地说,她便是我喜欢的人。

花露出惊愕的表情来。

稻草人想,原来爱情是这样的啊,竟然会让自己脸红心跳加速呢。

在她清醒的前一刻,稻草人恢复了它以往的姿势。

张开双臂,静默不动。但稻草人此刻的心,是欢喜跳跃的。

女孩揉着眼睛坐起来,望向四周,既而叹了口气,我竟然在麦田里过了一晚呢。

咿?有记得昨天下着大雨呢,我的身子竟然是全干的!

她的目光扫到眼前的稻草人,露出了微笑,声音如黄莺般好听。

——一定是你救了我对不对。稻草人先生,谢谢你。

稻草人觉得,它要醉了。但它必须控制住自己,于是坚持着纹丝不动。

女孩的眼神却忧伤了起来。

——稻草人,你知道吗。舅妈将我赶出来了。昨天晚上,我不是故意将水壶烧坏的呀。真的,我是太累了,实在是太累了。但是她怎么也不相信呢。她不许我回家睡觉呢。

她低垂下眼帘,难过无以复加。

稻草人觉得自己的心微微疼了起来,那个狠毒的舅母,怎么能这样对待她呢。

原来爱情也有这样的滋味,我难过你的难过。

——昨天打好大的雷啊,我很害怕,我想穿过这麦田去找天河哥哥。可是我真的好累呢……是的,你都晕倒了。但一定是上帝让我遇见你的吧。稻草人在心里说的。可是这天河哥哥又是谁呢?

女孩甜甜笑了起来,你一定是在好奇天河哥哥是谁吧?天河哥哥呐,就是世界上最好的男孩子啊。

世界上最好的男孩子……

——他会煮老好吃的阳春面。春天来了,他自己糊了风筝拉着我的手去放。他可以把风筝放得老高老高呢。我走不动了,他便会蹲下来背我呢。

听起来,这确实是很贴心的男孩子呢。只是稻草人觉得心里竟然是酸酸的。眼前的女孩,说到她的天河哥哥,便露出极其甜蜜的样子,稻草人觉得这样的表情似曾相识……对!那便是那日来自己身边偷麦穗的麻雀说到它的米拉时的表情。稻草人觉得有些失落了。

眼前这个自己喜欢的女孩子,她喜欢的人难道是这个天河哥哥么?

她站起来,拍拍自己的碎花裙子,笑容云淡风清却很是迷人,她朝稻草人挥挥手。

——我这便要去找天河哥哥了呢。亲爱的稻草人,谢谢你噢!

稻草人望着她远去的身影,内心里似有欢喜又掺杂失落和忧郁。

原来,爱情是这样子的呢。会如打翻五味瓶一般,时甜时苦涩。她才消失在我的视线里,我便期待着她的出现啊。

它似乎明白了。

女孩再次出现的时候,是在两天后,稻草人正在思考着它伟大的爱情理论。

爱情,就是思念么?

爱情,就是风筝与线,风筝飞到哪,线便跟到哪吗?

可惜我没有脚,不然我必定是会跟着你走的呢。

这时稻草人眼前一亮,远处自己日思夜想的身影出现了呢!

它突然听到了哭声,女孩在它身边坐了下来,仿佛是难以抑制自己的情绪,用手捂住自己的面,大声地哭出来。

稻草人,顿时觉得心慌意乱,却不知该做些什么。

你不要哭啊……

它在内心喊着。

原来爱情就是,对方哭,你也会想要哭啊。

——稻草人,我觉得好难过啊。天河哥哥那般好,他怎么会生病呢?稻草人,你说是不是?

稻草人犹疑着,它看到她哭得如同核桃般肿的眼睛,顿觉很是心疼。

原来爱情就是,对方的眼泪,每一滴都会像是针刺在自己的心上。

——稻草人,我真的好害怕啊。上帝为什么,要对我做这样的惩罚呢?一定是我做了什么坏事是不是……呜呜呜,我好害怕啊。

稻草人觉得站立难安了,它是多么想替她擦掉眼泪,告诉她不要怕啊不要怕。但稻草人望望自己的身子,却害怕自己会火上浇油地吓到她。

原来爱情就是,我很想很想保护你,抱你在我的怀里。

——不,我一定要救他!

女孩突然止住哭声,站起来,异常坚定地说。

稻草人愣住了,那样的表情,像极了当日义无返顾的麻雀呢。

女孩喜欢的人就是天河啊,惟有喜欢他,才会有这样义无返顾的神情啊!

稻草人悲伤地望着她远去的背影。

——她,又怎么会喜欢我呢?我只是一个稻草人啊,即使有了可以爱的心脏,我也,只是一个稻草人啊!

它沉默地垂下头,不理会花朵的担忧问候。

——我爱上了一个不爱我的人,那样,算不算是爱情呢?

稻草人思考了两天,觉得,即使女孩不喜欢它,甚至永远不知道它是喜欢着它的,那也必定是爱情吧。它虽然苦涩着,但却让自己空虚的心灵饱满了呢。

女孩再次出现了。

但是,它却觉得心剧烈地痛起来。

眼前的女孩,煞是狼狈,她的脸上有淤青,泪痕满面,浑身都是泥浆。

稻草人险些惊吓出声,是谁,让她这般悲伤呢?它有些愤怒起来,若让它抓到这个人,它一定会拿自己的拳头狠狠地打他!

正欲伸出手去拉住她。

女孩却抬起头,望着它。

——亲爱的稻草人,我觉得好悲伤呢。稻草人,我觉得我简直快要死掉了。天河哥哥得了好重好重的病,他的心脏出了问题。稻草人,我好害怕啊,我觉得我会失去他。我真的不想失去他。医治这个病需要好多好多的钱,他需要换个心脏,可是我们都没有钱啊……今天我拿了舅妈的钱……我不是存心想偷她的钱……只是天河哥哥很需要这个钱来救他的生命啊……稻草人望着哭得肝肠寸断的女孩,觉得悲伤欲绝,它是那般想,抱住她,给她一个温暖的怀抱。

可是它没有,它浑身有温度的,只有那颗因为爱而悲伤的心脏而已。

——我真的真的好喜欢他啊……

我也好喜欢好喜欢你啊。稻草人在心里默默地说。

它此刻是那般地羡慕那个叫天河的男孩子啊,它若是他该有多好。它便可以牵着她的手去放风筝,可以为她做任何她想吃的东西,它必定会保护她不受那恶毒舅妈的欺凌。稻草人忍不住哭了,它想起麻雀嘲笑它的表情,你当然是不懂的,你连心脏都没有,又怎么会懂呢?但无论它能不能懂,它只是一个稻草人啊。

它此刻是多么地想见到初次见她时她美丽的笑容啊。它甚至可以为那真心笑容赴汤蹈火再所卜辞!

在这一刻,稻草人忧伤地看着自己因为爱变得鲜活却疲劳的心脏,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稻草人想,原来,爱情就是,为了换对方的快乐,自己什么都可以牺牲。

稻草人在夜里呼唤着上帝的名字,上帝啊,上帝啊。你出现出现啊。

它喊了一整个晚上,精疲力竭,但不曾停歇。

它就是这般叫了两个晚上,上帝终于,揉着惺忪的睡眼出现了。

——稻草人,你可烦躁死我了呢!说吧,什么事?对了,你怎么这么憔悴啊。

稻草人苍白地笑了笑,我想请你帮我个忙好么?

上帝有些不耐烦,突然像是想起什么来,饶有兴致地问道,对了,我给了你心脏,那么,你明白爱情的滋味了吗?

稻草人仍旧只是笑,明白了。

——那么,那是种什么感觉呢?

稻草人坦然地笑了,那便是最幸福最充实的感觉了。即便是牺牲一切,也觉得心甘情愿。

上帝微微皱了皱眉头,噢?是这样的么?那今天你要我帮什么忙呢?

——请将我的心脏,送给一个更需要心脏的人吧。

上帝惊愕地瞪大眼睛,那怎么成!你拥有了这心脏,如果失去它,你便会死掉。

稻草人却是淡淡地笑着,我知道。但是我心甘情愿。上帝,我的心脏,一定会代替我来爱她,对不对呢?

上帝摆摆手,疯了疯了,你是疯了吗?

——上帝你知道吗?爱情就是,她幸福,我便幸福了。

女孩拉着她的天河哥哥,笑着说要带她去看一个神奇的稻草人,她每次有心事都会告诉它,它没有生命,却像是有生命有感情一般呢。

天河哥哥的身体奇迹般地好了起来,原来的心脏问题,竟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医生说,这简直是医学界的奇迹啊。

金色的麦田,天空云淡风清,花香谩过这片空间,美得不可胜收。

麦田中央,有一只稻草人躺在那里,它的心脏,空空如也。

风孤单地吹着,空气里,传来了爱情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