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再见一次那个发光的人。哪怕等很久也无所谓,反正她有的是时间。
这里没人管罗文林的任何活动,外面换班的守卫也从不与她交谈,仆人似乎又聋又哑,除了那个送饭的老女人偶尔跟她说说话。
不知道为什么,凯西总觉得,这种感觉,跟自己很相似。就好像当她在外面广阔无垠的世界中流浪的时候,也同样是独自看天,无人过问。
原来自由与不自由,都是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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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文林发现自己长大了。
第一次醒来在床单上看到了一小滩血迹,她有点呆住了。曾经看过书籍上的文字是冰冷的解释,可是自己的身体的变化,却是惊心动魄。
很快仆人来帮她收拾,给她订做的新的衣裙也送来了。上好的布料绸缎,简单但分量十足的金银装饰,无一不昭示着主人家的财大气粗。
为什么他们要把自己关起来呢?她想也许是因为自己能看到他们看不到的鬼魂吧。而从7岁开始,她就在这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一步。
恍惚记得童年时代外面不安全,好像发生过什么惨烈的事件,以至于她的大脑自动遗忘了这段记忆。所以现在待在这里,虽然好似被禁锢的小鸟,但她也潜意识地暗自感到安全。
大法师顾家偶尔会来看望她。小时候罗文林有点怕他。因为他的大胡子扎人,眼神里总是有点凶凶的。他会问东问西,还问她鬼魂跟她说过什么话。以小孩特有的敏锐,她感觉他的脸上似乎总有种复杂古怪的神色。
后来顾家胡子越来越长,也由黑转白,但是罗文林也越来越怕他。
因为几乎每次他来的时候,她都是昏迷着的,昏迷中就会做一场噩梦。梦中那难受的,窒息般的感觉,好像全世界的阴霾都压在她一人的心头。醒来的时候更是头痛如裂,要卧床好几天才能慢慢调养过来,但是却又对梦境什么都不记得。
随着年纪长大,隐约她开始觉得,顾家在利用自己的身体做什么事情。小的时候不懂得抗争,只会哭。但是久了,也就知道哭是没有用的,没有人可以帮助自己安慰自己,于是一颗种子悄悄埋到内心深处:我要逃离这里。
现在,机会来了。
狼人。她在书上看过这个种族——行动飞速,力大无穷,残忍暴虐,茹毛饮血,是黑暗军团的其中一员,为人类的大敌。
但是这个女狼人凯西,似乎并不是像书上写的那样。
她总是从早到晚安静地在墙外陪伴着自己,听自己絮叨,听自己讲书上的事,目光专注地看着自己——可是总感觉那眼神,似乎是在看着另外一个人。
不过罗文林坚信,这是上天给她的逃生机会。她会跟她成为朋友,然后求她搭救。
就这样,时间慢慢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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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罗文林求厨娘买来了鲜花。是非朗菊,颜色鲜艳花瓣伸展。
她开心地把它们编成了一个花环,对着窗外的凯西说:“我扔给你哟,你接住!”
凯西接到了那个小花环。她嗅了嗅,好香,拿这个来做什么?
罗文林指着自己的头顶,可爱地歪着头说:“带在头上,很漂亮的。”她也把自己的那个编好带起来,秀给凯西看,“你看,咱们像姐妹一样了~嘿嘿。”
凯西也带了起来。刚开始有点新奇,然后觉得无聊,她很不习惯这香味,令她打了两个大喷嚏。
不过罗文林很开心,她又开始在屋子里又唱又跳,像个小疯子一样。
算了,凯西想。她突然想起了什么,从窗口扔进去一只鲜血淋漓的鸽子。
罗文林吓了一跳。“这怎么回事呢?”她用手绢把鸽子包起来,看它那么可怜,又赶紧找药给它止血。她以为是凯西咬伤了它。
凯西耸耸肩:“送给你的一个礼物。”
罗文林边忙碌边说:“凯西,以后别伤害生灵,更别再送我这种礼物了。哪怕你送点树叶给我也好……哦不,树叶也有自己的生命,还是让它就长在原处吧。”
凯西说:“那你想要什么?”
罗文林停下来,吸了一口气,说:“我想要自由。”
她紧张地等待着凯西的反应。
凯西想了想,说:“外面,似乎不太平呢。你待在这里其实挺安全的。”
她的话让罗文林有点泄气。这女狼人生性淡漠,似乎对于她的处境并无所谓。也许她想要的只是一个打发时间的玩具而已。
罗文林忍着胸闷低头去处理鸽子的伤口。突然,她在鸽子的脚上发现了一个小环。
这是一只信鸽。她打开那个小环,从里面抽出一张纸条。
只见上面写着:
“曙光平原所有的野蛮人部落集合,3月29日进攻首都!”
第九章 狼人的眼泪
顾家从宫里灰头土脸地被轰了出来。
三年了。自从三年前那场平原围剿之后,顾家(其实是罗文林)再没有发作过天启。这还不是最重要的,他的威信受到有史以来最严重的质疑,是因为惹怒了野蛮人——这个他曾经不以为然的种族。
本来那次的行动,国王就觉得不妥,而朝中也有一些反对的大臣联合起来,说这样做无疑是在毁弃祖先留下的誓言。
野蛮人部落虽然是未完全文明化,但是他们健壮有力,且善于与自然沟通驯服野兽,首都紧临曙光平原这道防线,在与黑暗军团的对抗中,野蛮人永远是勇敢地冲在最前线的。
而大法师顾家为了抓住覃有厅,以野蛮人为诱饵,带了一千精兵,竟然将毫不知情无辜的旬路路族人的家园毁得七零八落,事后顾家想要对他们进行安抚弥补的时候,又撒谎说是因为有个会引起瘟疫的犯人逃到了曙光平原。
可是野蛮人聪明地从他们所骑之战马那里,得知了真相。
野蛮人们愤怒了!
这个团结的种族,在沟通无效之后他们迅速地切断了与人类首都的农产品交易和一切商贸往来,然后在整个平原上放飞鸽发起了征集令,他们要攻打人类首都,誓死捍卫和平与公正!
人类首都顿时乱作一团。
百姓们不明白为什么好好的人类联盟要内讧,指责皇室办事不力;军队和人民生活失去粮草供给,因为大部分农产品都是来自野蛮人的村落;而有良心的法师和战士们,则站出来揭露真相,要求皇室给予野蛮人道歉和合理的补偿,不然内讧发生黑暗联盟也会乘虚而入。
而宫中承担空前的巨大压力,就集中到了大法师顾家身上。
这一次,顾家从天上掉入地狱,如丧家之犬一般,走到哪里都人人喊打,今天早朝上,那个一贯懦弱的国王,竟然对他大声呵斥:“都是因为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一向高高在上的顾家怎么忍得下这口气呢。他当场发飙,冲到国王面前揪着他的领口骂道:“你别忘了你******能有今天全靠了我给你撑腰!前些年陨星之战你差点就……”
一群侍卫扑过去把顾家拉开了,把他的头发胡须也抓散乱了,国王轻蔑起身抖抖衣服,叹了口气说:“我忍你很久了,你把我的疆土当成你家后院,居功自傲,藐视皇族,现在居然还想袭击我。来人啊,扒了他的朝冠和衣服,逐出王宫再也不准进来!”
而他的弟子们,则纷纷见风使舵,跪在国王面前请求与他划清界限。包括他最信任也是知道他最多秘密的大弟子。
恨啊。多年来付出了那么多艰苦的努力,我才可以爬到今天的位置,顾家咬牙切齿地想,这些狼心狗肺的贱骨头,总有一天我还要东山再起,把他们全都捏死!
他跌跌撞撞地像一个疯子一样一路往城西高塔奔去。那里,他知道那里是他唯一的一个希望了。他要得到天启,只有天启,才能让他成为独一无二神的代言,才能让他成为万人景仰的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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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震了一下。凯西嗅到了一丝异样的气味。
她抬头,顺着风又使劲嗅了嗅。远处人类首都的建筑那边有一处竟然火光冲天。在夕阳的映衬下显得如血一般刺眼。
地又震了一下。
罗文林在室内拿着纸条,抬头急急问道:“凯西!这是今天,是今天发动战争了么?”
为什么野蛮人要攻打人类首都?不是一家人么?
不过凯西没有回答。她突然皱眉,风中飘来的是血的气味。还有,同类的气味。
同类。狼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远离迷雾森林几千尼里的地方?
而且不是一只,是一群!
凯西盯着那火光冲天的方向。思考了半秒,她决定过去看看。
“罗文林,我去去就来。”也许她并不知道,这一离去,会令她后悔万分。
“凯西!凯西!”别丢下我一个人。罗文林焦急地叫道,可是塔顶已经空无一人。周围静悄悄的。远处传来闷闷的厮杀声,地面时不时震动一下,高塔窸窸窣窣地往下掉石头。
罗文林害怕地揪紧了胸襟。锁骨上那暗红色的月牙胎记变得明晰起来。晚霞的金光在高墙上一点一点消失了,这更加重了她的恐惧。
她喊道:“桑可!桑可!”没有人回答。多奇怪啊,她又喊仆人的名字,还是没有人回答。人呢?人都到哪里去了?到底出了什么事?!
罗文林突然感觉到天旋地转。一种熟悉而久违的窒息感突然摄住了她。头痛如裂,好像有一把刀子旋转着割开了她的头盖骨,在她头顶上打开了一个洞!
来了!
“啊!!!啊!!!!——————”
罗文林捂着头痛苦的叫着,眼前的一切都开始变得昏暗模糊,各种人间撕裂的痛苦越来越近,她跌跌撞撞地推翻了桌椅和书柜,她想爬到床上去,却跌倒在半路上。
正在她要发出那一声持续尖利的惨叫声时,一只大手捂住了她的嘴巴。
模糊不清中,她看到了白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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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家来到塔底,竟然发现守卫都不见了。
丧失了地位的顾家一族,自然也就没有人再愿意为他卖命。守卫们一直以为这里只是大法师圈养小女孩的地方,他从不允许自己进入塔内的时候有其他人在场,于是,守卫们私下都谣传法师有着奇异而不为人知的私癖。
自然,当顾家丧失一切的时候,他们也就对此工作感到恶心了。
此时首都突然传来警报,侦查团发现有一队狼人正在向首都快速袭来。想来定是黑暗军团听说了人类联盟内讧,想来插一脚分点好处。于是所有的守卫都纷纷赶回城中去参战了。
顾家从塔底往上走,一圈又一圈。他曾经来过这里6次,这里一共有五百多级台阶,以前他稳步如飞,今天却觉得怎么走都走不到头,内心急切恼怒之极。
天启啊,天启!为什么一晃三年,不再给人间任何启示?三年啊!我每天都在盼着这个小女孩出事,只要她有天启,我就可以一直拥有无上的威望和声誉啊!
神!为什么你不寄予到我身上,我可是为了研修法术而兢兢业业地奉献了一生,而且我也是全国法力最高的法师啊!不是说天道酬勤吗?为什么神却不肯选择我?!
当顾家来到塔顶打开那沉重的大锁之时,他惊喜地发现罗文林倒在地上正在痛苦的翻滚着。
是天启发作吗?是天启吗?!
顾家双目放光,他快速扑过去捂住她的嘴,把她拖到床上。
虽然年纪较大,但因保养得当,他的力气同四十岁的常人无异。只是罗文林的体重比他想象中重了许多。这个小女孩不知不觉中已经长成了大人了。
他一把撕开了罗文林的胸衣,只顾去查看她胸前的胎记。
在那精巧的锁骨之上,那个暗红色的月牙,果然变得像血一样红。
罗文林在混沌中看到了白胡子。她讨厌这白胡子。她努力挣扎起来,想挣脱他的压迫,可是头痛令她逐渐失去了意识……
法阵的光芒亮了起来。那光芒照进了顾家充血的眼睛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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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那些如冰雕一般的七彩光芒在罗文林身上闪烁起来的时候,顾家做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他强暴了她。
并不是出于se欲,而是一种报复一般的胜利。他产生了一种似乎自己凌驾在诸神之上的快感。
神,你选择纯洁的处女,而不选择我这样高贵的灵魂,我为了追随你卖命多年,苦苦地祈求上天多分给我一丝智慧之光,最后却被你无情地抛弃了。
那么,我就毁掉你的分身。当你借用她的身体降临人间时,我就像男人一样占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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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就在他趴在床上蠕动的时候,一只尖利的长爪,悄无声息地从后面伸到了他脖子前,狠狠地往皮肉下一拉!
鲜血顿时如雨喷涌到罗文林的全身。老头的脖颈血肉翻裂,当即身首异处。他的身体还立在原地没有倒下。而身后,则是女狼人凯西拎着他的头恶狠狠地看着面前的一幕。
此时的罗文林睁开眼睛,没有眼眸的双目中泛着金粉的光泽,满脸溅血的她,面无表情地在圣洁的光芒中用圣洁的语气说着天启:
“……人类的后代陷入绝望,彼此厮杀,丛林的鬼盯上了人类的土地和血肉,他们有野兽的爪牙,但有勇无谋……黑暗之子将携手归来,死而复活的人被焰舌****!”
就是这张脸,就是这个声音,就是这个人,这就是我爱的人。
凯西看着自己苦苦等了三年才等来的“见面”,但没想到自己不过一错身的功夫,“他”就遭受了如此凌辱。
愤怒充塞了凯西的心胸,她气红了眼,一把搙起那具无头的尸体,疯狂的抓扯撕咬,那皮囊很快就锋利的狼爪被撕扯粉碎,像是被解碎的布娃娃。血,脑,肠,肝涂了一地,整个屋子里全是令人呕吐的血腥味。
突然门边传来一声尖叫。凯西迅速扭头一看。
是厨娘桑可。她原本是偷偷溜回来想救小姐的,却见到了这平生最恐怖作呕的一幕:大法师被肢解,小姐赤身裸体全身是血,一个黑乎乎的狼人在屋子中间发狂。
凯西寒光一般的视线,令老桑可一口气没上来,昏了过去。
凯西似乎冷静了一点。她用床单把已经熄灭了光芒的罗文林包了起来,紧紧地捆到自己身上。
然后她迅速地窜下高塔的楼梯,逃出高塔奔向了荒野。
不知道要去哪里,外面的世界太大……但是火光冲天的人类首都是不能去了,狼人,野蛮人和人类都在打仗,她此时只想保护这一个人。
只想保护这一个人。
烈火燃烧的背景,呼呼的风声中,她尝到了滑到嘴角的一滴液体。咸咸的。
那,是她这一生中的第一滴眼泪。
第十章 得不到的爱人
三年的时间,会改变很多东西。小溪会变成大河,小树苗会长大,传说也会改变。
那个曾经在大陆上流传的独臂覃有厅的传说,现在已经变成了新的版本。
——这就是令人闻风丧胆的柳铃尔。
据说她是覃有厅的新门徒,如影随行地跟着他。分明是15岁模样的小姑娘,美丽柔弱,有一头巧克力色的头发,但却阴险残酷,心狠手辣,所到之处无一生者幸存。
这个恐怖的女孩,魔鬼看到她都会收敛起表情。她杀人时会笑,吸血时也会笑,而且还格外喜欢在杀人之前玩弄他们,就好像猫捉老鼠的游戏。
她曾试图当着一个母亲的面挨个敲碎她三个孩子的脑袋挖脑而食,如果不是覃有厅阻止她,看到这一幕的人也不会幸存至今了。
她的心好像是石头做的,不怜悯任何一个生物。不管它是人类还是狼人,甚至还试图杀死一个女吸血鬼。
这一点引起了吸血鬼内部强烈的不满。但覃有厅本来就是一个被族人视为奇怪的存在,又是邓闼米奥·巴修的嫡系,不知道为何长老们鄙视他又不敢动手整他,于是在严厉警告之后并没有处置柳铃尔。
大家都说,也许覃有厅终于找到了他的那个人类女友,柳铃尔就是她的转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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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覃有厅刚刚在棺材里醒来,一睁眼,就看见柳铃尔明亮的双眼。她打开了棺材盖子,趴在他身上,正悄无声息地看着自己。
覃有厅不太喜欢和谁靠得太近。但这个门徒太粘他了,简直与以前的潘达有过之而无不及。他支起身来,想不着痕迹地推开她。却惊讶地发现她竟然是一丝不挂!
“柳铃尔!穿上衣服!”覃有厅迅速镇静下来,面无表情地喝斥她。
柳铃尔带着似迷似幻的笑容,更加欺身向他,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喃喃地说:“覃有厅大人,如果不是遇见你,我一定不会有如此幸福的时刻。我是属于你的,我全都是属于你的……”
邓被她冰冷的怀抱刺得一激灵,猛地跳起来推开她:“柳铃尔!你做什么!?快穿上衣服!”
柳铃尔被他推倒在棺材里,她怨闷地支起身子看着他。
“为什么呢?大人,难道是因为我长得不够丰满不够美丽,不像那个娜娜一样成熟丰腴吗……” 说到这个,她咬着嘴唇恶狠狠地想:上次真该弄死她,谁叫她打扮得那么花枝招展地在大人面前勾引他!
“……别再说娜娜的事情,我警告过你的。”邓对于那个叫娜娜的女吸血鬼深表同情,他上次不过是多看了她一眼,柳铃尔就妒恨在心,差点把她的脖子折断了。现在殿里的女吸血鬼都知道他身边有这么个厉害的小姑娘,大家都不敢离他太近,怕被这小魔鬼盯上。
邓严厉的语气令柳铃尔瑟缩了一下。她可怜巴巴地望着他,好像一只惨遭遗弃的小狗。如果撇开那惨白的皮肤不说,现在的柳铃尔算得上是美人胚子,15岁的妙龄少女,微隆的胸部和平坦的小腹,纤细修长的手脚,惹人怜爱的薄唇。三年的时光没有让她产生任何变化。也许三百年也是如此。
可是覃有厅一看到这个就更痛恨自己为什么当时会这么不小心,让一位不幸的少女变成了吸血鬼的门徒。
想到此,覃有厅不由缓和了语气,说:“柳铃尔,你先起来,穿好衣服。我不喜欢一位淑女这样衣不蔽体,今天我们还要去新的地方寻找呢,你快去梳洗,我在这里等你。”
柳铃尔连忙手忙脚乱地爬起来裹上衣裙,笑着说:“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大人您喜欢淑女,柳铃尔一定会努力研习各种礼仪成为一名淑女的。我这就去梳洗,我这就去。”她絮絮叨叨地离开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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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松了一口气。他走到窗边抬起窗帘。淡淡的月牙挂在天边。夜幕下的树林安静而闪烁着不知名生物的眼睛。时不时有蝙蝠飞扑而出,把深蓝色的天空的宁静打破。
到底你在哪里呢?
覃有厅的脸上挂起了一抹忧伤。自从上次潘达用视魂术失败地预测雯婷转世位置在曙光平原之后,他又预测了几次不同的地方,但是满怀希望的覃有厅每次都扑了个空。
哪怕潘达的预测不准,但是总好过没有一丝希望地在这里苦等。
雯婷,我现在还记得那一年,7岁的你牵着你这一世父母的手,笑得无忧无虑。是的,你的样子变了,眼睛变大了,鼻子变挺了,还长了几个小雀斑,但是隔得那么远的距离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你。那令我几百年来心醉又心痛的你。
无论转世几次,我都可以立刻在人海中把你认出来。
可是,你还记得我吗?
邓站在窗前交叉双手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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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门后,柳铃尔正在黑暗中悄悄地迷恋地看着他。她从他卷曲的睫毛,一寸寸看到他俊俏的鼻尖,再到那紧紧抿着的性感嘴唇。
在我重生的那一刻,我一睁眼就看见了你。
多么令人心颤的时刻。仿佛日月光华都集中到了你一身上。你的银发,你忧伤的眼神,还有你身上甜美的血液的气味,啊,神啊,我突然觉得在此之前和在此之后的日子全都消失无踪,全世界只剩下了我和你。
我曾经度过过的孤独的,充满屈辱而卑微的人类的人生,都是为了等待你的到来。等待你解救我于深水之中,等待你给我那致命的一吻。我的全身都在颤栗,我多么庆幸遇见了你,哪怕抛弃一切,我都要和你在一起!
他们说什么你在寻找的转世女人。不可质疑的,我就是,我就是她的转世!为什么你就不明白呢?
那么我就陪着你,我会一直陪着你去找你想找的任何一个女人。我会当你的左膀右臂,我会为你领路。因为,我不能让你错把她们当作了我,我一定要纠正你的错误。
如果我不是,那么,绝没有一个人可以夺走你。绝对没有。
第十一章 负罪的英雄
呼啸的夜风中,两只蝙蝠出发了。而在大陆遥远的另一边,太阳还在当空,野蛮人的头领雨斯尔早已经开始了一天的刻苦训练。
18岁是野蛮人正当壮年的时候。这些以力量,速度,血气方刚闻名的青年们中,雨斯尔以她比同龄人格外的沉稳干练博得了众人的信赖。
在攻打人类首都的时候,是她带领小分队,以机智和勇敢快速地打开了城门。人类的老百姓也敬重她,因为她要求所有的野蛮人军队不得伤害妇孺,只要普通老百姓不抵抗阻挠,则绝不伤害他们。
而当那些想乘着人类联盟内讧而跑来分一杯羹的狼人们卒不及防地出现在众人面前时,也是她首先向皇室的军队提出联合抗黑协议,大家先共同保护百姓撤离,抵御狼人军队,等把狼人赶走之后,国王也在众怒中被赶下了皇位,而雨斯尔则被众望所归的推举为临时政府的头领。
原来的野蛮人老头领热泪盈眶地看着雨斯尔,欣慰地说:“她果然成为了大英雄。我没有说错。我没有说错。”
可是,这位人人敬仰的女英雄,却几乎从来没有展示过笑容。
自从15岁时遭遇了曙光平原围剿之后,原本开朗爱笑的她,变得越来越沉默和拼命。
无数的爱慕者拜倒在她的皮裙下,希望能给予她幸福和快乐。但是她从不接受,只顾拼命地训练,训练,训练。
母亲担心地来看望她,说:“雨斯尔,你为何不放松一点。现在天下已经平定,法师战士都各司其职,野蛮人也不再受到歧视。为何你还是不开心呢?”
她坐在高高的石台上,望着远处的山脉出神很久。母亲拍拍她的肩膀,坐到她身边:“孩子,你有什么心事妈妈不知道呢?——你,还在想着柳铃尔吧。”
母亲的声音变得低沉:“雨斯尔,我真的不想知道,那天在兽栏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三年前的那天,当父母们急急地赶到兽栏时,只发现了昏迷的雨斯尔和地上的一大滩鲜血。鲜血里有两只断手,那是柳铃尔的双手。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雨斯尔醒来后胡言乱语似乎受到了极大的刺激,她哭泣着狂喊着:“救救她!救救柳铃尔!”又几度昏死过去。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恐怖的事情。父母又惊又惧,他们都已经对柳铃尔的生存不报任何希望了。但是这个女儿一定要保住。最后通过祭司大人的努力,终于让雨斯尔逐渐恢复了过来。
只是从那个时候开始,雨斯尔就再也没有笑过。
母亲欲言又止地对她说:“其实,我这次想来告诉你一件事情……就是有关柳铃尔的。”
雨斯尔眼睛一亮。她扭过头来看着母亲。
母亲说:“在远处的一个被吸血鬼摧毁的村里,有一些幸存者,他们说……曾经看到过一个15岁的少女跟着独臂覃有厅。”母亲的声音变得压抑,她捂着嘴,“但是……那个少女是一个心狠手辣的杀人狂魔,她害死了上百条人命,他们叫她为吸血鬼——柳铃尔……”
雨斯尔站了起来。她缓缓地走到台阶旁,低头看着下面奔腾的护城河水。
那个黑夜。那个瘦弱的女孩。那一声“放开我妹妹!”。那些骨头断裂肌肉剥离的声音。
如果不是她,我早已步入黄泉。
可是现在,竟然比天人永隔的痛苦还要痛。她成为了我的敌人。
眼泪簌簌而下。雨斯尔捂着脸,恍惚地想向河中倒下去。
母亲及时拉住了她:“雨斯尔,这不怪你。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这都不怪你。我亲爱的孩子,世间之事都是由一只手写成的,命运是我们无法挣扎摆脱的,我们只能够循着上天的启示去完成我们的天命。柳铃尔也是如此。”
天命。无论悲伤痛苦,都必须要承担到底。因为这是我们一开始就注定好的命运。
雨斯尔站稳了身子。她背对着母亲,擦了一把脸,沉声说:“我懂了。妈,我会完成我的天命。”
只是,每一条冤魂,请来向我索取,她的一切罪,我都承担。
这时,一个护卫推着一个法师模样的人上来了。
“报告头领,这个人说他有重要情报求见您!”
雨斯尔恢复了威严,她站在台阶上看着下面的人。
那个人跪在地上说:“头领,头领,我是大法师阿法伽的大弟子……不,不,我曾经是。”
大法师阿法伽?哦,就是那个传说中接受天启的灵媒。雨斯尔在野蛮人的土地上时就听说过这个人的鼎鼎大名。但是也是他发动了对野蛮人领地的践踏,本来要将他绳之以法的,后来听人报告说他已经惨死在了一个高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