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宋瑶穿着寝衣坐在铜镜前,屋子里边的烛火明灭跳跃,红桃站在一旁,知道自家郡主心情不好,也不敢随便开口说话。
瞧这样子,萧锦今天又是不回来了吧。
“夫人,梅娘来了。”夏欢在外面禀道。
都这个时候了,她怎么来了?宋瑶瞧着梅娘又端了一大碗不知什么东西过来放在桌上,笑意吟吟地给她行了个礼。
宋瑶摇摇头道:“好梅娘,那什么八珍益母汤就别给我送来了,就是送来了,我也没心情吃呢!”
“夫人,这不是八珍益母汤,这是猪肝汤。”
“喝猪肝汤做什么?”
梅娘将宋瑶拉到桌边道:“那天将军吩咐,说夫人这两日气色不太好,遂吩咐了奴婢炖些猪肝汤给夫人补补气血的。”
宋瑶听到是萧锦的主意,不由哼了一声:“他叫人送来的,我更加不要!”
梅娘见宋瑶还在生气,劝道:“夫人,将军这两日是常去水月居,可是奴婢从小服侍将军,他的为人秉性我最是清楚,将军绝不是一个容易被美色所惑,见异思迁的人。这里边一定是有什么缘故的。”
“既是有缘故,他为什么不告诉我呢?”宋瑶嘟着嘴低声道。
哎哟,其实人家不是不想告诉你,那天不知是谁可着劲儿把人往外赶呢!
“夫人,奴婢在这府里多年了,有些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宋瑶抿了抿唇:“梅娘,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夫人,将军虽然在军营里边是个霸气的人,可是回到家里也不过是个普通男人罢了。将军现在虽然对水月居里的那位没有什么心思,可那女人却不定没有了,她伤好了,可又赖着不肯走,平日里对将军也是殷勤的不得了,又是缝补做鞋,又是亲自给将军做饭,这起初倒没什么,但若是时间长了,难免将军不会真的被她感动了。夫人,这为妻之道,也是能屈能伸,你别怪梅娘多嘴,若是夫人当真在乎将军,不妨试着放下些身段。”
宋瑶听了这番话若有所思,要说起来,她心里头还是老在乎萧锦的,要不然这几天也不会胸闷难受,不会茶饭不思了。
只是放下些身段……
水月居那边,今晚的苏云秀穿了一身白色绸衣,头上只简单簪了一支珠钗,都说女要俏,一身孝,最简单朴素的打扮反倒是更衬出苏云秀的娇媚之态来,愈发惹人怜爱了。
桌上放着一壶酒,还有几道精致的小菜,苏云秀的眼中藏着一丝晶亮的光彩,仿佛在笃定地等待着什么一般。
“公主,萧将军往这边来了!”晓月从门里进来,跑到苏云秀的耳边低声道。
呵呵,她就知道萧锦今天一定会来的,这几****命晓月暗中打探,知道那边荣华阁里宋瑶憋了一肚子的气,几日没见萧锦,而萧锦则在军营住了几晚,也没有回荣华阁去,夫妻之间显见是生了隔阂,这就证明萧锦也不过是个寻常男子,只要她再下上一点点的功夫,不怕不将他手到擒来!
正想着,那边门“嘎吱”一响,萧锦穿着一身黑色锦袍走了进来。
不得不说,这苏云秀当真是个极会做戏的,刚才还是精神奕奕的样子,一见了萧锦,那样子便变得娇弱无比,仿佛吹一阵风就能将她刮走一般。
苏云秀站起身来,走到萧锦面前,低下身行了个礼,娇娇柔柔地说道:“将军,奴家……只当你今晚不来了呢。”甫一开口,眼眶儿便接着红了,颇是一副楚楚可怜的姿态。
萧锦咳了一嗓子,也不伸手扶她,只问:“苏姑娘,我是听晓月说你身上的伤势又复发了?”
苏云秀将萧锦往桌边迎着,说道:“将军,先坐下再说吧。”
晓月是个知情识趣的,一见两人坐了下来,赶忙识相地退了出去,这时候屋里只一扇小窗微开,清风习习吹入其间,那苏云秀的粉面上染上两抹薄晕,显得极是动人。
“将军,其实奴家的伤势已经无碍了。”
萧锦轻轻抿了抿唇,望了苏云秀一眼,故意悠悠道:“既是无碍了,那为何晓月来说姑娘的伤势又复发了呢?”
苏云秀含情脉脉凝视萧锦,柔声道:“只有我说了伤势复发,将军才会这么关怀到水月居来瞧我。奴家,不过是想多见见将军罢了……将军,将军难道还不明白奴家的心意吗?”说到后来,声音逐渐低下去,已是几不可闻,那娇羞之态显露无余,若是换了个定力稍差之人只怕立刻便就被她掳了心去。
这耶律紫云公主的母妃本是北疆可汗身边的一个小小侍女,当初也是用尽了手段才接近了可汗,生下了这个小公主,被封为了侧妃。耶律紫云从小在母亲身边耳濡目染,怎样俘获一个男人的心,她早就了如指掌了。
这几日眼见着萧锦一步一步堕入她的蛊中,而现在正是最后的关键时刻了,只要能得了他的心,那便有机会得到边城军的布防图,一旦得手,那对北疆来说便有如天助,她就不信这萧锦当真是有三头六臂的!
萧锦侧过脸,也正对上苏云秀热切的眼神,吸了一口气,心道:好戏果然上演了!
“苏姑娘,时候不早了,若是你的伤势好了,那我就不便久留了,告辞了。”萧锦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来欲要离去。
“将军!”苏云秀娇滴滴地一声轻唤,纤若柔夷的手已经握上了萧锦的,莲步轻移,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萧锦的身后,轻轻倚上了他的背。
…………
“小姐,你当真要去水月居里把将军请回来?”红桃有点不敢相信地看着宋瑶,觉得她的这一决定,可当真是有点不像自家郡主的个性呢!那天不知是谁说的,那只狐狸精不走,就不同萧锦说话的,现在过去,可不是自己打自己嘴巴吗?
宋瑶端着一盆子刚炒好的瓜子,想着梅娘适才同她说的话。女人嘛,能屈能伸的,她已经嫁了萧锦,难道还真的要同他别扭到底吗?说到底,相公是自己的,放任不管,他要是真一个把持不住,投到了那狐狸精怀里,吃亏的可不还是自己么!
这么一想,宋瑶通透起来,便决定去水月居那里将自家男人拽回来,至于这帐嘛,待到秋后慢慢再算也不迟的。
宋瑶和小红桃迈着小碎步,一路走到了水月居前。
其时,水月居中轩窗半开,清风拂面。宋瑶走到跟前,只听里面传来一声女子嘤咛,那声音……宋瑶脸上一红,牙根一酸,紧紧咬了咬唇,走到窗边朝里边一瞧,那屋中的旖旎场景便都落到了眼中。
屋中的桌上,酒壶半洒,残酒正从壶口缓缓滴落。床前纱帐随风轻扬,勾起阵阵暧昧,隐隐约约,便见到那纱帐中,一个男人卧在其间,而女人则香肩半露坐在上方,女子纤手轻轻一扬,一件白色的纱衣便从床帐中飘落出来,徐徐落地。
只听那女人娇柔的声音传了出来:“萧将军,奴家早就对你心仪已久,今日……今日总算是能得偿夙愿了!”
宋瑶的脸由红转白,再由白转红,盈盈双目中终于滚落了一滴热烫烫的泪珠儿下来。
什么能屈能伸,什么放低身段,什么好言相劝!!!
屁话,都是屁话!!!
宋瑶心中翻江倒海,来来去去都只剩了一个念头:萧锦,你到底还是负了我!!!
手中的瓜子狠狠摔到了地下,宋瑶鼻子一酸,再也不想进去了,扭过头就要往回走。
红桃在一旁也是看得呆了,大喊了一声:“小姐!”狠狠跺了一脚,随后追了上去。
萧锦的确是被苏云秀骗到了床榻上,不过与其说是被“骗”倒不妨说是,他要骗她。
原是打算假装对她有好感,慢慢套出她的心思,再使上个反间计,给她一个错误的情报,这一切本来进行的还算顺利,萧锦倒也没真想要同这苏云秀发生些什么,可是现在,外面那一声“小姐!”把萧锦给震住了!
糟了,阿瑶怎么来了?
这时候萧锦也顾不上刚才苏云秀问他的话了,赶忙起身跑了出去。
迷茫月色之下,只见一个娇小的背影正在不远处,他慌忙跑上几步,一把拉住宋瑶。
她的眼眶红红的,整个身子都在轻轻颤着。
“阿瑶,你听我说,我什么也没对她做……”萧锦见她这个样子,再也忍不住了,“阿瑶,其实这苏云秀……”
“萧大将军,”宋瑶甩脱了他的手冷冷说道,“你还追出来做什么?你一边对我说着心里只有我一个,一边却在那里温香软玉在怀,你可对得起我?”
她说得极是冷静,不吵不闹,甚至连眼泪也忍住了,心碎得一瓣一瓣的。
“阿瑶,咱们回荣华居,这内中详情,我慢慢同你说。”萧锦急了,这个情况下他必须告诉她这一切都只是一个计罢了。他对那个苏云秀一点点心思都没有动,刚才,也一下都没碰过她!
“说?不用说了!”宋瑶退后一步气道,“萧锦,明日我就写信回京城,我要同你和离!”
她虽然自小是个不受宠的金枝玉叶,可是她从小是亲眼见着驸马爹和公主娘亲之间的恩爱的,她不能接受自己的相公和那样一个狐狸精纠缠不清!
她不想呆在这里,一刻也不想!!!
宋瑶转过头,拔腿就跑,萧锦想要追她,却被红桃拦住了:“将军,别再惹我家小姐伤心了!她一心待你,你何苦这般作践她呢!”
萧锦有口难言,只能眼见着宋瑶消失在月色之中。
宋瑶跑出了府,一口气竟跑到了雍河边上。
她在河边坐了下来,周围寂静无人,只有河面上停留着几艘船只。宋瑶双手抱膝,心里边的痛楚一点一点蔓延开来,再忍不住抽泣了起来。
月色迷蒙,水光如练,不远处一艘小船划了过来,船上一人抱拳道:“原来是郡主千岁,我家主人刚才在船上见到故人,便让属下前来相邀郡主上船一叙。”
宋瑶抹了抹眼泪,瞧着这人,不认识啊,再看河中船只,因有竹帘挡着,只看见隐约人影,并看不清样子,便道:“你家主人是谁?”
那人行了个礼,恭敬道:“郡主上船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