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在京城的时候,宋瑶曾听驸马爹说过,食物之间相生相克,若是乱吃一气,极有可能会吃出问题来,这牛肉和栗子就是不能混吃的。
今日宋瑶写了这道菜,不过是见那知府公子仍不知收敛,当着将军的面还敢那般无礼盯着她看,这才小惩大诫,让他长点记性的。
萧锦听她说完,顿时哈哈大笑:“阿瑶,你果真是个厉害的夫人,之前拿巴豆来药我,这一回又搞了个牛肉栗子,想也是那知府公子本就体质虚弱这才禁受不住的。不过,小惩大诫也就罢了,往后可别再胡闹了。”
宋瑶眨眨眼道:“我住在这府里,想胡闹也没的人闹去,但只要你别欺负我就成。”
“我何时欺负过你?不都是你欺负我的吗?”萧锦故作无辜,宋瑶噎了噎,好嘛,被他这么一说倒好像还真是这么一回事呢!
是夜,两人依旧同床共枕,依旧两个被窝井水不犯河水。
心爱之人睡在侧旁,身上清幽香味缕缕不绝地传到萧锦鼻中。哎,怎么说他也是个血气方刚的大男人啊,每晚上都这样,那不是在折磨他嘛!
宋瑶睡了一阵,翻了个身,大概是天气有些热的缘故,一只手臂打了出来,正搁在萧锦胸前,侧头一看,不光是手臂露了出来,身上穿着的里衣也滑脱了一截下来,香肩微露,乌丝散乱,萧锦虽是个正人君子,可见到这样的场景,浑身也蹭蹭烧了起来,好一阵难耐悸动。
忍,继续忍!忍住不看,忍住不想,可忍字头上一把刀啊,就是真拿刀对着萧锦,只怕他也不会如现在这般。
忍到最后,终于受不住了!
萧锦掀开被窝“腾”的一下坐了起来,这一下动静还挺大,把宋瑶给惊醒了,她揉了揉迷蒙的双眼,看着萧锦那张比锅底还黑的脸,低声喃喃道:“你……你要干嘛?”
萧锦不理她,直接撂了被子就往外走,临出屋门前,抛下一句:“洗个冷水澡去!”
到了院子里,拿凉水往身上浇了几瓢,刚才燃起的那把火这才算熄了下去。
回望屋中,想起刚才宋瑶的诱人情状,哎,好一声哀叹!明明是自家媳妇儿,偏却像别人锅里的肉,看的着吃不着。萧大将军几时有过这般惆怅啊,心中暗暗说道:“阿瑶啊阿瑶,你到底要我怎么做才好啊?!”
等他再回屋子里的时候,宋瑶早已裹着丝绵被又睡着了,仿佛嘴里还喃喃嘟囔着什么梦话似的,走近听,才听到她仿佛是在喊着“爹爹,爹爹……”
望着熟睡中的宋瑶,萧锦情不自禁地伸手抚着她额前散乱的发丝,连眼神也变得柔软起来。
“阿瑶,你是想家了吗?”
说起来,宋瑶来了雍城有一段日子了,可是却还没好好在这城里逛过。反正左右闲来无事,萧锦又不在府里边,宋瑶便叫了小红桃想要一起到街上去逛逛。
成亲那天,全城百姓都见过了宋瑶,那戏剧性的丫鬟变郡主,这几日仍是茶楼酒肆中嚼得最多的话题。
只不过,如今大家都知道宋瑶是萧大将军的夫人,走到雍城街上,自是个个百姓都热情尊重,去茶楼也好,下馆子吃饭也好,竟都没人要收宋瑶的钱。
宋瑶哪里肯依,暗道这萧锦敢情是雍城一霸啊,吃饭喝茶都不用给钱,那还叫人家做什么生意啊?!便吩咐了红桃一定要给,结果掌柜的都道,萧将军守雍城,赶走北疆蛮子,护他们平安,这才能令他们安安稳稳做些生意,过点小日子,又哪里能收萧将军的钱呢!
如此推了几番,见他们实在不肯收,宋瑶才作罢。
从前在京城,她虽是太后的外孙女,皇帝的亲外甥,可是却没在他们身上得到过这般的好处,到了街上,该给钱还是要给钱,换了身平民衣服,谁又认得她是谁了。似这般因为自己的丈夫,而受人尊重,于宋瑶而言是头一遭。
不过这感觉,唔,还是挺不错的!
两人一路逛着,走到一家名叫“古宝斋”的小店门前,突然之间里面迎出来一个分外热情的掌柜来,满面堆笑地就将宋瑶和红桃往里边请。
“哎,我们……我们不要买古董。”
“夫人莫要客气,先进来看看再说,买不买那另当别论。”这掌柜的笑得好生虚情假意,宋瑶拉了拉红桃,低声道,“难道进去买古董也不要钱?”
红桃摇了摇头,凑着宋瑶说:“小姐先进去看看,反正咱们也是闲晃。”
说的也是,看看又不会少块肉,这么想着宋瑶便和红桃两个进了这间“古宝斋”。
这家店里的玉器古玩倒真是不少的,宋瑶在多宝格前晃过,饶有兴致地看着那白玉马、玲珑盏,墙上两幅前朝画师柳道子的真迹价值不菲,从前在京城,宋瑶也只见过几幅罢了,没想到边塞之城倒还有这样的好东西。
掌柜的见宋瑶看得起了兴致,走到她身边低声道:“夫人,里面屋子里还有一些珍藏玉器,不知夫人可有兴致进去一观?”
“玉器?”
还没等宋瑶答应,那掌柜的已经撩开了侧门的帘子,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将宋瑶和小红桃迎进了屋子里边。
“玉器在哪儿?”这屋子不大,宋瑶转了个身,那掌柜却站着没动,也没去拿什么玉器。
突然之间,他跪了下来,敛起了刚才的虚假笑容,行了一个礼低声道:“小人参见郡主千岁。”
宋瑶愣了一愣,问:“你是……将军府的人?”问完立刻觉得不对,自打大婚之后,将军府上上下下皆是称她为夫人,再无称她郡主的。
顿时想起了临行前皇祖母语重心长的话,一股凉意袭上心头,可表面上却仍是强作冷静,平静问道:“你是皇上派来的人?”
那掌柜的答道:“小人陈平,是乌衣骑派在雍城的探子,为的是打探萧将军的一举一动,回报朝廷。小人得到上面密旨,知道郡主下嫁也有同样的使命在身,命小人同郡主联络。”
皇帝舅舅可真是想得深远,连乌衣骑的人都派出来了。可是萧锦为国为民,立下这么多汗马功劳,他人在边关,又没有谋逆之心,皇帝舅舅就这么怕他功高震主吗?
宋瑶微蹙着眉头,心里颇有些为难。
陈平又道:“郡主不必担心,往后每月初一、十五你来一次古宝斋,有什么消息交给小人就行了。”
“皇上要什么消息?”
“边城军的一举一动。”陈平抬了抬眼,狡黠的眼中透着两道令人冷寒的目光,“郡主,恕小人多言,萧大将军在雍城的地位今天想必您也看到了,若是萧将军有一天起了异心,就边城军的势力,只怕皇上对他也无能为力。未雨绸缪,防患于未然,才是上上之道。”
宋瑶心中哼了一声,冷冷道:“我虽是将军夫人,可平时一直呆在府里,哪里知道他军营的事情?”
陈平低头回道:“非也,非也,郡主既是将军的枕边人,那一定有办法知道将军最秘密的事情,更何况……”陈平顿了顿,“那日将军大婚,全雍城的百姓都瞧见了,将军对郡主您,那可是情根深种啊!”
情根深种吗?
不知为何,宋瑶脸上一阵发热,可想起自己从此往后便就是一枚探子了,心中着实不痛快,可是这既是皇帝舅舅的旨意,她根本没有办法违抗,大不了以后少上街来,或者就说自己没打听到什么就行了。
遂挥了挥手,不愿再久留,带着红桃欲走。
“郡主慢走,小人以后会按时在这里等候郡主的。”
这陈平尖细的嗓音,令她听着就不快,一早出来的好心情此时全都没了,只觉得头上笼着一朵乌云一般。
“知道了。”宋瑶头也不回,好没气地答着。
“郡主,上面还说,如今您的驸马爹爹身体安康,宋家也是家宅安宁。只是若是郡主对上面的旨意敷衍了事的话,那可就不能保证会出什么岔子了!”
“你!”宋瑶听到这个乌衣骑的贱人竟敢拿她的驸马爹来说事儿,恨不得端起小粉拳就招呼到他脸上,这是赤裸裸的威胁啊!!!还有天理没有啊?!!!
红桃拉住了宋瑶,扯了扯她的衣袖,低声道:“小姐,别动气。”
是啊,她怎么能动气呢?
宋瑶咬着唇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这才清醒不少。说起来她是郡主千岁,千金之姿嫁到了雍城,但说到底,也不过是皇帝舅舅棋盘上的一颗棋子罢了。
从来,都没有人问过她想不想,要不要,就是素来疼爱她的皇祖母,说到底也是皇家利益大过一切,就算不忍不舍,可最终也还是站在皇帝舅舅那一边的。
真正疼她、爱她的,一切为她着想的,除了死去的公主娘亲之外,就只有驸马爹爹了。
从她嫁来雍城的那天,她就逃不了要面临这样的使命,纵使不是她所愿意的,她也要去做。
出了古宝斋的门,外面竟然乌云密布,下起了雨来。
宋瑶没有打伞,兀自一人冲进了雨中,红桃在后面追着,想要去买把伞,但又怕跟丢了她,也只好跟着一同冲进了雨里。
宋瑶不知是跑了多久,才看到将军府前的那块朱漆牌匾,可她的脚底像被定住一般,不知怎么,竟没有勇气上前去敲门,只是愣愣站在门前。
雨水顺着脸颊流下,鼻子酸的厉害,眼眶也沉沉的。
“阿瑶,你怎么站在这儿淋雨?”
身后一声马儿的嘶鸣,萧锦刚从军营回来,才到门前就见宋瑶一个人傻傻站在雨中,后面小红桃跑得气喘吁吁好容易才跟了上来。
他跑到宋瑶身边一手打着伞护着她,另一只手替她抹着脸上的雨水,看着她满脸的委屈的样子,心里蓦地一痛,柔声问:“阿瑶,谁让你不痛快了?”
宋瑶摇了摇头,将脸埋在了萧锦怀中,突然觉得,在这里,在这遥远的边塞原来还有一个这样厚实的胸膛可以依靠。
一想及此,泪水便无声滑落,打湿了他的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