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代言情梦里花开之思念无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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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怀念父亲(1)

怀念父亲

一年一度的父亲节又到了。

我的父亲如果活到现在应该有一百岁了。现在世界上活过一百岁的老人很多,可惜他不是。

父亲的祖藉是绍兴。但父亲从小就出来到杭州打拼,靠着自己的勤奋和忠诚,居然事业有成,在杭州经营一家商铺,家道小康。可惜抗日战争爆发后,父亲为了避难,变卖全部家当,回到绍兴乡下,从此坐吃山空,家道中落。等我出生的时候,家境已经十分困难了。但尽管这样,父亲还是勒紧裤腰带,让我们兄弟几个上学。

因为生活的窘迫,父亲那时的心情也比较压抑,不苟言笑,对孩子的管教也比较严格,特别是容不得孩子对他说谎。记得有一回,我在学校与别人打架,把一件衬衣撕了一条口子,一回家便被父亲发现了,就问我是怎么一回事。我当然不敢说是和同学打架撕破的,顺口编了一个谎,说是进门时因为掉了一个东西,去拾东西时被门上一个钉子刮破的。父亲听了不动声色,只是让我带他去看是门上哪个钉子把我的衣服刮破了。我当然找不出那个钉子来,结果当然少不了一顿严厉的责骂。说刮被衣服不要紧,说谎却是绝对不能允许的。这件事对我后来的为人处世都有很大的影响。

父亲是1977年去世的,去世时身边没有一个人。因为我母亲早父亲11年就走了,我们兄弟四人,一个在上海,一个在江西,我在新疆,只有我的三哥,在杭州,但和父亲没有住在一起,而且他在列车上工作,经常要值夜班。那时我父亲因为一年前跌了一跤,瘫痪在床,白天雇一个男佣,晚上就独自在家。那天晚上我三哥在上班前在父亲处为他放好了夜间要吃的药,倒好水,但第二天邻居发现他已经死在床下了,估计是夜里起吃药喝水时不慎跌下床了。噩耗传到新疆,我几乎昏厥。

我最后见到父亲那是1973年,那时我趁着文革****,无事可做,就带着妻子和一个孩子请了两个月探亲假。那时他的耳朵已重听,见了自己的儿媳妇和孙女有点手足无措的样子,一再对我说他不会做菜,要是你娘娘(我们叫妈妈为娘娘)在就好了。就这样我们在杭州住了一个半月,也是和父亲最后的相聚。我刚到家的时候给了父亲50元钱(那时我们兄弟四个每月都给父亲寄钱的,供他养老)。后来他听说我们从新疆到上海为了省钱,火车坐的硬座,而那时我妻子又怀孕了,就硬要把那50元钱还给我,说回去一定要给我妻子买一张硬卧票,他自己的钱够化了,感动得我妻子直掉泪。

临别那天,父亲和我们一起坐着黄包车一直送到站台,我安慰父亲说,过几年我还会来看他的,他神情漠然地似信非信地点了一下头。汽笛一声长鸣,列车缓缓启动,父亲那衰老的身影越来越模糊,那知道这一分手就是永别。

十年****结束后,我的职务有了升迁,当我把这消息写信告诉父亲后,那时他自己经不能动手写信了,我三哥来信告诉我父亲为此激动了好几天;特别在他瘫痪以后,索兴把我的信贴在床头,不但自己时时看,还让来看望他的人也看,让别人也分享他的骄傲。

这,就是我的父亲,一个平凡而普通的父亲。值此父亲节到来之际,我写了这篇小文,来怀念生我养我的父亲。

失去才懂得

在我的记忆里,每年的清明时节,都伴有较强烈的风,也听老人家说,清明时节风大是皆大的好事。扫墓时节,要带上剪成的纸条,宽约5厘米,长约30厘米,听老人说,这西北农村扫墓,纸条是有讲究的,扫墓上坟时用的纸条宽,意味着已故之人道路平坦宽阔。然则,究竟多宽,则无标准,全凭自家人的所愿而剪。到了坟头,在坟前放一地桌(在我们这儿其实是农村招待客人用的炕桌),上面摆放两碗时令佳肴,两杯酒,并有水果即食之物,然后将剪成的纸条间距不等的,或压或粘或穿于坟头,风声四起,纸条在风叶呼啦啦地响起,便有了一种悲凉之意。而后,扫墓一等人跪在坟头桌前,烧些为已故之人送去的纸币,已故之人未过三年之期的,还要动哭声,等纸币烧完,哭声便要停住,在坟前敬三柱香,斟酒洒茶叩首,便完。

其实,于我从父亲去世至今,并没有动过多少哭声,因为父亲终生最反感的便是眼泪,不管是谁的,也不管是强者弱者。在他的思想里,眼泪可以将一个强者变弱,将一个弱者变得更弱。小时候对这种看法并不完全赞同,后来我明白了,父亲这样的观点不一定对,但却对他一辈子的人生起了非同小可的警示作用,那就是他的痛从不通过眼泪表达。父亲三岁时得了小儿麻痹症,便得了腿病,听父亲讲,得病那年,他用一根棍子绑了两箱小罐罐去牛谷河随还在世的大哥去挑水,快至村头时,看见一个人骑着高头大马在他面前一晃而过,他看不清这人是谁,这个人却指着他说:是他。回到家后腿便痛了,四处求医无效终落了个残疾。后来家里人看这么聪明的一个孩子,腿已经出了问题,那就让他念书去,说不定以后可以谋个生路,所以父亲便去上了学堂,从小好学,念至初中时是当时出了名的好学生。奶奶也经常在我耳边说起父亲那时的好多新鲜事,而且最常说起的一句是:别看你父亲现在对你们要求这么严,其实他小时候啊,比你们要调皮多了。考高中那会儿,正是路线教育时候,父亲天生善良,考数学课时给同一考场的一位同学传了纸条,没想到这个举动被同考场的一位同学看见了,并在第二场的语文课上,发现此事的考生本着高度的政治责任感,将此事一五一十地写在了作文里,结果是帮了的,被帮的,全被路线教育留在了分数线以下。

当时村干部考虑到父亲在当地是真正好的一流学生,初中毕业后,父亲就被任命到一所小学任民教,工资只有这个村每年收起来的两担土豆。而且父亲为了在当时比较恶劣的环境下求得生存,从早到晚还要排练革命样板戏,也从那时起喜欢上了秦腔。当时的教学环境极其恶劣,教室是已经破了四旧的戏台,父亲怕孩子们吃苦,从东家借,西家要,建成了当地第一所学校,在这样的环境下不知过了多少年,恐怕连父亲自已也记不清了。因为父亲说,一个人要善于把痛苦忘记,而要把快乐铭记,工资才涨到五元钱。后来调到我们村中心小学,同样是连一间像样的教室也没有,父亲用同样的方法建成了在当时农村基础设施较为完善的小学,而且为了体现劳动与教育的充分结合,在当时,父亲从来不收乡亲们的学费,所以孩子们的学费,全是组织学生们通过参加劳动种植经济作物如胡麻等,然后变卖给孩子交学费。而且在此时,父亲面对自已终生走不得一步好路的命运,自学医术,在当时当地农村医疗条件十分落后的条件下,父亲确实是个大忙人。这时候我差不多该出生了吧。

我上小学那时候,父亲任当时这个学校的校长。一共三个人,父亲,一个复员军人作民教,一个正式教师,在当时任学校会计。我的小学生活就是在父亲的完全陪伴下度过的。然而父亲对于我只是要求严,却从来没有对我施以特护,那时觉得,父亲是属于这个山村的,不属于我们这几个亲生的孩子。而且父亲当时和一位我村侄子辈的人关系很好,他随同彭德怀将军的抗美援朝大军跨过鸭绿江,不幸一颗子弹穿颈而过。胜利而归后,被授予二等功,做人坦率磊落,话出石落。他有四个儿子,因为家庭劳力跟不上,全部辍学在家。父亲看到这几个孩子聪明,三番五次去和这个侄子辈的军人去谈,孩子一定要上学,最终是红了脸,断了好长时间一段情。结果最终这位军人想通了,亲自找上门来和父亲谈,让孩子上学吧。孩子重新走进了学校,父亲没有看错,这几个孩子也许是看到两个伟大的人所面对的艰难选择,学习也特别刻苦,也在自已被喻为书房的房门写了很大的三个字:破天荒。意思是说:如果这个天是荒芜的,我就要去破它。这就是我的父亲。

因父亲看到自已小时候得病无法医治而落得终生腿残,所以他在当民教的那段时间,自已钻研学医,当时在农村西医只是个传说,如果谁得病要用到青霉素,那是要托相当大的关系才可以弄到手的。所以当时的农村主要以中医为主。为了学中医针炙,父亲在自已的身上学找穴位,学针炙。也不知是那一年,一个小孩当时得了病,去县医院就诊,县医院的结果是不治之症。后来这个小孩的父亲打听到了父亲,父亲号了脉,听了音,望了舌,很轻松的说,好着了,吃几副药就好了。其实父亲从心里给主人以安慰,然而给病人家属的感觉是,县医院没有看好的病,你说吃几副药就好了,会有那么轻松吗?要既然求了,就只好让我父亲看,结果出人所料,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小孩痊愈。自此事之后,因病人家属出于对我父亲的感谢,逢人便夸,我父亲看病好的消息亦不胫而走。

也就在我上学那会儿,甘谷县有个女孩子,因为每天晚上睡觉总会尿床,上中学不能住校,面临着辍学。她的母亲走访了好久,找到了父亲,求父亲给她的孩子看看,说她家里就这娃能念成书,不能因此害了这孩子。父亲为她开了三付中药吃了,竞然好了。

2006年,当这位女孩大学毕业后,带着一幅锦旗来慰问父亲。父亲很是高兴。同年,应邀去了青海为一位老人看病。在此之前,马店村的一位老人也曾邀父亲去新疆给他女儿看病,父亲问我的意见,我说都一大把年龄了,路途又那么远,还是不去的好,我老婆也是极力劝说,父亲便应允了我们,没有去成。之后,父亲一直念叨他应该去新疆一趟的,他就是喜欢在外边看看世界。想来父亲的想法也对,这次去青海,我便再没有反对。同年国庆,农历好象是快十月初一了,老家都要送寒衣了,父亲才从青海回来。这趟青海回来,父亲精神甚好,再加上县残联做为自强模范残疾人,有好几家媒体报道此事,成天还要为报道的事操些心,不过在我们眼里,父亲这辈子,为了好多人,这样也是值得的。

父亲也因此想起了那年正月初二,他最得意的门生考取甘肃省人大后(抗美援朝的那位军人的儿子)给他盛办退休之事,心里在我感觉,总是甜密密的。因为他常抱着我的女儿说:将来爷爷还要供你上大学来。再回想起父亲那年夏天给我说的那句话,我的心里总是酸酸的,总觉得孙子还要靠爷爷上学,我这个做爸爸的是干什么的,我能给孩子什么,能给父亲什么?

2007年夏天,父亲给我打电话,问我在单位好不好,并叮嘱让我一定要好好工作,乡政府的工作虽然难,但只要你头脑清醒,是能搞好的。我想父亲可能是身体不好,或又和老伴吵架了,才从另一个角度告诉我,于是我回家了。正和我想的一样,父亲得了感冒,也发高烧,我去的时候正在打点滴。我说去医院看看,他说感冒没必要去医院,让我快点回单位,不要影响工作,再加上那时我在乡政府机关,父亲更是不允许我担搁一点点时间。看父亲那么坚决,我也想,常年给人看病,轻重父亲是能知道的,于是我回了单位。

没过几天,我又回了趟家。父亲看见我来,不高兴地说:你又跑来干什么。我说,单位不忙回来看看。父亲还是打着点滴,我坐在沙发上和父亲聊了会,总感觉父亲不太对劲。平时父亲再忙,精神总是很好,而这次我发现他喝完水后,又反过来问我:谁刚才把这儿的水喝了。

叫了车赶紧去了医院。结果出来后,我躲开父亲,坐在医院外面的树下,想了很久。父亲这一辈子,从来没有给我说过谎,但这次他说的供他的孙子上学,可能会成为谎言。

县医院的诊断没有确诊,只说从临床上看,有可能是白血病,真正的结果要在做骨穿后才有确诊。经我们弟兄三人商量后,托人在市专医院找了位血液方面的专家后,转院去了市里。

到市专医院后,那位专家已经在大门外边等候,看见我们后,忙招呼我们不要叫病人下车。他直接在车里取了我父亲的血样,就去了检验室。没过半个小时,他叫我进去说:你父亲得了急性淋巴白血病。

这就是我今生的噩耗,那天的天是黑的,整个世界围着我的大脑在旋转,我看不清眼前的哥哥,看不清大厅里来来往往穿行的人,这一切,就像传说中的鬼魂,只是一个个影子在我眼前超时空般飞行。

那位专家见我如此,便对我说:你要想通,这种病在白血病里,还算是能治的,现在我就给你去办住院手续,不过你要通知你的家人,一个月内随时都时危险期,要做好一切准备。

一切都安排妥当,父亲也暂时归于平静。

第二天,父亲的精神明显好转,我也倍感精神,给哥哥说好后,一来去家里拿钱,二来出来这么多天,给单位还没有打招呼,所以匆匆回了单位,准备请假,请好后再回家看看担心了好几天的母亲。

刚到单位,手头的工作还没有作好移交,哥哥打来电话,叫我赶快上来。我想也没想,不知从那儿借了些钱,叫了车上了市里。

在医院看到严厉了今生的父亲,竞是那么的慈祥,那么的和蔼,然而很明显,这是父亲给我今生最后的一次面孔,父亲要走了。

回到家的第二个早晨,父亲永远走了,村里好多人还不知道。

(父亲,此刻不想忆起,只因你坚强了一辈子,奋斗了一辈子,你的一生,你反对弱者的眼泪,我的今生,也不想用眼泪面对你,现在,你好吗?)

父亲走了,百日那天,来的人很多,跪在父亲的坟前,声泪俱下:

先父一生,勤俭持家;迎风沐雨,泽润桑梓;悬壶济世,艺惠四方;遗先德,品格高洁,忠厚传家;励后世,志存高远,气节堪夸。

抚育我等兄弟三人,餐风饮露,饱历风霜。年岁饥荒,家贫势单,父亦能以良好之精神应对世情,是非曲直,心中了然,不悲不愠,不暴不弃。

父亲十岁,遂得天疾,留下终生腿残,多亏兄长风里来,雨里去,济粮救物;母亲既当男人,又为女人,才得以学业圆满完成,然诸多原因,工作未能入愿,加之不能参加繁重劳动,家境十分贫寒,与星同出而耕,与夜同归而作,衣无处着,食无处求。父常于人静夜深时,辗转难眠,一念全家大小之温饱,二念何时才能愚子出头。寒来暑往,苦不堪言,匆匆一生,终无暇逸。

公元一九六五年,执起教鞭,走上讲台。忆父当时,苦口破心劝学,门坎踏断;含辛茹苦教学,油灯烧干。依风霜偎雪雨,三度赤心建校;披星光戴月霞,悬针爱生如子。二十二年民办教师,五元钱的工资,既当老师,又当爹娘。四十年之教学生涯,以苦作乐,既是校长,又是校医。四方乡邻,夜半求医,燃灯秉针问脉,凝眉提笔落方,济众乡亲,于痛苦危难,唯赢得:桃李芬芳,市县屡屡奖彰;妙手回春,两川人频频谢艺;身残志坚,数媒体争相访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