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玄幻言情重生妖孽贵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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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勾魂曲

是秋。

夜凉如水,月波淡淡。

鸳鸯镇,一片寂静。

凄清的街道、幽暗的胡同里,偶尔传出“梆梆梆”的打更声。

三更了。

家家户户都沉浸在梦乡,惟独城东巷尾的一幢红楼内还隐约闪烁着一粒烛光。

寻觅着烛光,踏上小楼内红绒地毯铺垫的木梯,至二楼靠东面的一间厢房,烛光幽幽,在纸糊的窗格子里透了出来。

房内,人影晃动,阵阵烟雾热浪夹杂着奇异的声响从窗子的缝隙飘出。猝然,烛光下,寒芒一掠——

“啊——”

泣血的惨叫声如一把尖刀穿出小楼的窗户,直直刺向苍穹,在夜空中久久回荡……

鸳鸯镇黑乎乎的巷子里,不知是谁家的狗狂吠不止,或许这灵敏的畜生觉察了什么,躁动不安。俄顷,街头巷尾无数只犬一呼一应,齐吠不休。吠声凄厉,胆小的人更是深缩在被窝里惊悚不已。

好不容易,一切令人不安的响动渐渐平息,夜中的鸳鸯镇正要恢复平静,一缕笛声又远远地传了来。

笛声由远而近——

伊始,轻如游丝,似有若无;继而,嘹亮清虚,扣人心弦;此刻,尖锐如针,刺痛耳膜。

挥之不去的笛声,似被一股神秘的力量牵引着,丝丝缕缕萦绕在那幢红楼的两扇镂花窗格前。

吱——咿——

小楼的两扇窗敞开了,习习晚风拂动窗帘。

透过飘曳的窗帘往里窥探,斗室里,一扇屏风、一尊炼丹的八卦炉,炉上热气升腾,炉火正旺。一名小童仰面倒在炉旁,胸口血迹斑斑。

丹炉前一个身穿道袍、手持三尺青锋的男子,闭目盘膝而坐,口中念念有词,直至那由远而近的笛声如根根尖刺扎入耳膜,牵扯着脑内每一根神经,男子才微微睁眼,往窗外张望——

窗外,明月一点,秋风吹起的凌乱花片剪过淡素月影。

窗外的夜,似乎是祥和的。

男子吁了口气,一手端起蒲垫旁半盏茶水,浅啜,不料耳膜“嗡”一声,啜入口中的茶水化为两股水箭,自鼻腔喷呛而出。

又是那阴魂不散的笛声在作祟!

男子愤然抬头,充血般通红的双目怒睁着往窗外望去,这一望,闯入视野的景致,令他久久窒息!

他看到了另一轮“月亮”——

洁白透明的素丝裁剪而成的披风迎风飒飒地响,镀着月华,在风中舞动出弯如新月的弧度,披风的主人竟是倒挂金钩般倒悬在窗棂上,一袭银色劲装服贴地裹着纤盈的身躯,一根根天蚕丝编织的腰带上悬挂着一枚拇指大的金葫芦,收紧的袖口绣着栩栩如生的麒麟图,金麟翔云,隐隐透着一份贵气,肩上扣着披风的扣子上镶嵌一颗龙眼大的夜明珠,明珠在黑夜中闪闪发光,银色的光晕圈绕着那人,加上那人倒悬弯曲的身形,乍一看,仿佛一弯银色新月自天际坠入凡尘,道不尽的飘逸脱俗。

那人的双手酥润如玉,十指修长有力,紧握着一支银亮的玉龙笛,笛子横置在两片妃色唇瓣上,吹奏着幽怨的声韵。除了两片唇瓣,那人的上半张脸隐藏在一副纯银打铸的精致面具下,仅露双眸,双眸清亮晶莹,瞳孔内似点落两粒露珠儿,晶莹流转,一头乌亮的长发被晚风丝丝缕缕吹拂着,于风中飘扬的美丽。

玲珑、飘逸、清妍——突兀现身于窗前的吹笛人,如月幻作了人形,在迷茫的夜色中、微风里,轻灵奇幻地舞动出幽怨、缠绵的音符,刹那间迷惑了男子的神智,控制了他的思绪,他忘了身在何处,忘了今夕何夕。

笛声不断,音律由抑郁哀怨、倾诉憾恨情伤,转为缠绵悱恻、藕断丝连的相思苦,继而又化作了清脆圆转、情深意切地呼唤着意中人。

声声“呼唤”如一只无形的手,招魂似的将道袍男子招引至窗前,音律急变,奇异的音符飞旋而出,时而轻悠、时而绵长、时而跳跃、时而迂回……各个音符似被注入了生命,神奇地纵横交错,营造出绮丽、朦胧而又诡异的梦幻之境,萦系、牵引着男子的思绪,呆滞的目光变得迷离,他似乎进入了一个朦胧缥缈的梦境。

梦中,乳白色的烟雾悠悠浮动、弥漫着。雾里隐约闪动着一个袅娜的女子身影,依稀可见笑靥盈盈,媚眼如丝,翩舞着褪去了身上的清凉薄纱,那曲线玲珑精致的诱人身躯在朦胧雾气中若隐若现,极尽迷惑。

这女子是他心中最最完美的一个梦!

此刻,他已分不清是梦是幻,目不交睫地捕捉着雾中轻摆的香软身体,鼻翼急速扇动,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干燥的双唇,低叫一声,猛地冲上前去,撩开雾纱,一把抓住那具诱人的身躯,拥入怀中却感觉到一种异状,心中诧异的他猛地抬头一看,骇然发现拥在怀中的女子不知何时竟变成了他的模样——收缩的瞳孔泛出诡异的青芒,洞开的嘴中冒出“喋喋”怪笑,然后,他看到了最为不可思议的一幕——

拥在怀中,有着与自己一模一样面孔的那个“人”赫然化作了一个鬼魅形态,颤动着白森森的齿,居然仍在“喋喋”怪笑。

惊骇之极地看着猝然呈现的恐怖画面,他大张着嘴想要放声惊呼,过度的恐惧却死死掐紧了他的喉咙,发不出丁点声音,心脏剧烈扩张,一股殷红的血雾从他大张的嘴里喷了出来,身躯缓缓倒下后,原先如梦似幻的烟雾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真真切切地感觉到自己依然置身在那间小小的斗室内。

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幻觉!

当他意识到这一点,为时已晚——黑暗正逐渐吞噬他残存的意识!

他奋力睁大眼睛,捕捉到的最后一幕仍是那件在风中猎猎飞舞的披风,衬着暗淡的夜幕,舞动出如新月的弯弧——神秘的吹笛人、飞扬的黑亮长发、晶莹流转的眸光、银色的玉龙笛……

画面逐渐剪裂、残缺、模糊,来自地府的阴暗彻底笼罩了他的视线,瞳孔业已扩张!

笛声渐止,黄粱一梦般空灵、奇幻的尾音如烟飘散。吹笛人凌空翻身,悠然倚坐窗台,如玉的双手把玩着那支玉龙笛,眯成月牙儿的双眸定定地瞅着倒毙于窗前的男子。

开裂的眼角、骇然圆睁的双目、扭曲的面容——死相狰狞的男子是被活活吓死的,被潜伏在心底的渴望、被那份见不得阳光的贪欲所吞噬!是笛声诱发了深埋在他心底的渴望与恐惧——仅凭一曲《勾魂引》便将他带入了一个永劫不复的幻境!

“好一曲《勾魂引》!试问这世间有几人是六根清净、心中不藏一丝渴望,又有几人能逃脱阁下这一曲勾魂的呢?”

屏风内,有人发问。

吹笛人讶然望向那扇屏风。

烛光幽幽,在半透明的纱质屏风上映出一个颀长的人影。人影悄无声息地伫立着,不知是何时潜入这间厢房的。

“什么人?”吹笛人问,语声泠泠清亮。

屏风内人影微闪,一名浑身裹在黑色夜行服里的年轻人从屏风后头走出来。

年轻人有着一张极为好看的面容:饱满的天庭,两枚翠黛色的眉非常秀气,细细的眉梢微微上挑,狭长的单凤眼中镶嵌着两粒宛如星子般黑亮的瞳人,笔直、坚挺的鼻梁,抿成一线的唇,薄薄的唇加上冷冷淡淡的唇色,这是薄恋人所具备的特征,但是,在这淡薄的唇边偏就挂了浅浅的笑纹,矛盾的组合,却显得分外出众。

出众的五官将坚毅冷静和温柔淡雅一刚一柔两种截然不同的神韵完美糅合,形成一种独特的气质!

年轻人步出屏风之后,唇边笑纹不减,面对一室血腥,他显得异常冷静,明亮的目光直直指向倚坐窗台的吹笛人。他一面缓缓解下腰间所系的一根锁链,一面微笑着答:“抓你的人!”

吹笛人饶富兴味地打量着年轻人手中那根通体乌黑的锁链——锁链长约十六尺,链身细如竹签,由无数个椭圆形的细环圈连而成,环环相扣,链身可挥舞出变幻莫测的轨迹,绵织成网,缠身锁骨!

这根锁链有个极为响亮的名称——

天网!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妃色唇瓣扬起一道弯弧,吹笛人无声地笑了笑。

天网呵!原来是“他”。

“他”竟也来了鸳鸯镇!

“原来是老朋友来了。”

吹笛人的语声显得极其轻松,甚至有些愉悦。

“老朋友?”年轻人挑了挑眉梢,不以为然,“我只知道,捕快与杀手是永远不可能成为朋友的!”

“但据我所知,你已被名捕门除名。此刻的你还有证明捕快身份的腰牌么?”吹笛人斜睨着他。

“这有何难,只要抓住你,名捕门自然会重新接纳我,恢复我原有的身份!”

年轻人抖了抖手中的锁链,蓄势待发。

“原有的身份么?”吹笛人略感疑惑地歪了歪头,“原来的你不都是独自行动的么?想不到如今你不但丢掉了公门的铁饭碗,还多了个伙伴!”

年轻人皱了眉,“你胡说什么?我哪有什么伙伴?”

吹笛人突然伸手指向年轻人的身后,诧异地问:“咦?那么躲在你身后的那一位是谁?”

好奇心太旺盛往往会造成无法弥补的遗憾、铸成大错——年轻人领悟到这个道理时,是在扭头往身后张望的一刹那,那一刻,他只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藏在他身后的是他自己的影子!

他上当了!

猛然回首望向窗台,这时,窗口早已不见了吹笛人的身影。两扇雕花木窗在风中摇晃出“嘎吱吱”的枯涩响动,窗棱上留下了一枚拇指大的弯月形令符,银色的令符泛出幽冷的银芒。

年轻人瞪着那枚弯月形令符,呆愣片刻,懊恼地长叹一声,拖着略显沉重的脚步走至窗前,捡起令符紧紧攥入拳中,带着几许郁闷、几许不甘,骋目远望。

窗外——

夜凉如水,月波淡淡。

鸳鸯镇内一片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