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天下无双差一点
1539500000025

第25章

其实纪小柏此刻也只是表面镇定,心思早已乱成一团。如果渺渺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如果这是真的……那他该怎么办?

浑浑噩噩地点了点头,纪小柏脚步僵硬地跟着渺渺潜入了南赋庄。

幸亏先前为了寻找雪灵芝,渺渺早已经将庄内的守卫情况都摸熟了。端容住的地方就在最靠近后门的一个院子,渺渺带着他避开守卫东拐西拐了一阵子,很顺利地就到达了目的地。

纪小柏神情恍惚地朝门里看了一眼,抬脚就往里走。

渺渺有些不放心地拉住他,嘱咐道:“你要小心。”仔细想来,师傅若真是被端容所杀,那么她那天在孤月峰出手打伤纪小柏,难道并不是因为没打中瑞青而造成的失手,相反她一开始的目标就是纪小柏?

渺渺越想越心惊,拉着他还想再说几句,然而纪小柏却像是什么也听不见了般,身形一掠就跃进了院内。渺渺无奈,四下张望了下,决定暂且先躲在院门口的假山后静观其变。

已是深秋了,院子里点了灯。明明暗暗的烛火映得院中的老梨树一树枯黄,树下摆着一张小案几,而端容独自一人站在案几前,挽着衣袖不知在捣弄什么,模样温婉。

察觉到有人走近,她微微抬起头,露出一张绝美的脸。

纪小柏冷不丁被她的目光所慑,一时间竟有些茫然无措之感,不由自主的就停下了脚步。

端容瞧了他一会儿,脸上却忽然绽出了一抹笑,像是闲话家常般地:“你来了。”

这样温柔的语气,让纪小柏听得有一瞬间的怔忪,呆呆得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回应。他应该质问她的,然而目光落在她手中一个精巧的盘子上,他想要说出口的话变成了:“你……在做什么?”

“捣酒曲。阿卿喜欢喝梨花酿,我这几天正好在庄里,就多给他酿几坛。”她举起手边一个小坛子,“这是以前酿好的成品,你要来尝尝么?”

纪小柏望着她那双与自己有几分相像的凤眼,一颗心砰砰乱跳,整个人都像是魔怔了般,他鬼使神差地伸手接过酒坛,听话的尝了一口,也没尝出什么滋味,就忽然觉得自己整个身子都软了。

端容看着缓缓软倒在地的纪小柏,神色依然温柔:“真是好骗,和你爹一样好骗。”

听到纪寥的名字,纪小柏脑中清醒过来,扶着桌子想要爬起来,奈何全身都酸软无力。他只能仰起脸:“我爹……我爹真的是你杀的?”

端容轻笑,脸上竟隐隐有几分得色:“是啊。他喜欢我,天下间也只有我杀得了他。”

一句话像是抛下了千斤巨石,压得纪小柏有些喘不过气来,半晌,他才艰难地开口:“那你……那你究竟是不是我娘?”

听到此话,端容的目光骤然变得狠厉,仿佛被人揭开了一个无法忍受的伤疤。然而隔了许久,她又笑开了,大方承认道:“是啊,我是你娘。好儿子,你活着也是让娘心烦,不如下去陪你爹吧?”说着,她又低头思忖了一下,似在喃喃自语,“让我想想,连‘黑葵’都没能弄死你,这次该对你用什么好呢。”

纪小柏的脸色苍白得吓人:“为什么要杀我爹?”不等她回答,他握剑的手指渐渐攥紧,又咬牙追问道,“又为什么……要杀我?”

“你想知道?”夜色沉沉,端容的表情让人看不分明,“唐家堡堡主夫人的位子原本是属于我的,若不是因为纪寥,若不是因为他毁了我……”

纪小柏听得怔住:“是我爹强迫了你?你……你不喜欢他吗?”

喜不喜欢呢。

仿佛被这个问题问倒了,端容想了好一会儿,移开目光:“我认识他之后,每天都在想着用什么样的方法才能够杀死他,你说我喜不喜欢他?”顿了顿,她又像是回忆起了什么,秀丽的脸上浮起一丝异样的微笑,“不过他倒是很喜欢我,我给他下了那么多次毒,他依然不忍心杀我。”

深秋的夜风带出许多刺骨的凉意,纪小柏的脸色又白了几分:“你既然那么恨他,那又为什么要生下我?”

端容的神情又是一变,用看垃圾一样的眼神看向他:“因为我斗不过纪寥,被他关在祭谷禁地里整整一年,所以才被迫有了你这个小东西。”

果然是父亲强迫她的,所以她才不喜欢他,所以她才要杀他吗?纪小柏只觉得自己胸口一阵翻江倒海的闷,无处发泄。

端容却话锋一转,又笑得畅快起来:“不过后来,他中了我的‘梨花’。谁能想得到,强势如纪寥,竟也会有痛得在地上打滚的一天。可我却偏偏不杀他,我要他每月都受这生不如死的折磨。”

“够了!”

一柄冰凉的长剑贴上了端容的脖颈。

端容神色微变,转眼看向不知何时站起身的纪小柏,冷笑道:“原来你是假装中的软筋散,看来你还是比你爹聪明一些。”

然而纪小柏握着剑的手却是颤抖的,似乎连向前刺出一分的力气也没有。这个女人杀了爹,还想杀自己,他该杀了她的。可是……可是……

许久,纪小柏颓然地收回了剑,后退两步,脚步竟有些踉跄。

案几上的烛火一阵跳动,渺渺忽然从门外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有人朝这里过来了,好像是花孔雀。”

纪小柏下意识的转脸去看端容的反应,却见到她脸上竟显出几分紧张的神色。

紧张什么?是怕被人发现他和她的关系么。

肩头的伤口有些疼,纪小柏压下了所有的心绪,面无表情地抓过渺渺,从另一侧翻到了墙外。坚实的墙面隔绝了那个女人的表情,他转身就想走,想立刻离得远远的,然而却不知道为什么一步也迈不动,整个人就这么呆呆地站在院外的墙角下。

渺渺被他抓在手里,小声抗议:“你要跑就自己跑嘛,把我也带出来干嘛,我又不需要跑的。诶诶,话说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纪小柏失魂落魄地瞧她一眼,伸出一只手捂住了她喋喋不休的嘴。

墙的另一面,南卿已经踏进了院子。他刚刚见到端容院子里的灯还亮着,就顺便想过来看看,没想到一进门就看见端容脸色极差地站在梨树下,不禁疑惑道:“容姨,刚刚这里有谁在吗?”

端容的表情僵了僵,很快恢复镇定:“没有啊。”

南卿奇怪:“可我刚刚好像听到渺渺的声音了……”

端容笑了:“你在做梦吧,做梦都想着人家小姑娘,是不是喜欢上人家了?”

南卿却也微微一笑,对她的调侃丝毫不以为意,反而趁机征询意见:“是啊是啊,我挺喜欢她的,容姨觉得她怎么样?”

“怎么问我?”

“容姨是我长辈嘛。”

端容的眼神柔和几分:“只要你喜欢她,容姨就喜欢她。”

“真的啊?”南卿放了心,先前在青城山还觉得她和渺渺之间气氛有点诡异,看来是自己多心了。他心里有点乐,偏偏还要摸着下巴卖乖,“容姨这话怎么听着这么纵容我的样子。”

“当然纵容了。”端容慈爱地看着他,柔声道,“我姐姐就只有你一个孩子,而我又没有孩子,不纵容你还能纵容谁。”

院子里的谈话声清晰地飘过了墙沿,纪小柏的身体越发冰凉了。

——而我又没有孩子。

多可笑。他那个该称之为母亲的女人,却可以这么坦然的否认他的存在,仿佛恨不得他从没出现过在这个世界上。那他到底算什么呢,不该出生的怪物吗?

院中那个女人慈爱的声音还在断断续续传来,却是在关切叮咛另一个人。纪小柏再也无法忍受,猛地松开渺渺,像夺路而逃般冲出了庄外。

逃跑声惊动了南卿:“谁?”

端容来不及阻拦,南卿轻点双足,身形一晃就跃到了墙外,却看到一只渺渺呆立在墙角。

一向脸皮很厚的南卿竟难得有点心虚起来:“渺渺?你在这里干嘛?”不会听到刚刚他对容姨说的话了吧。

渺渺确实都听到了。她暗骂一声把她丢下的纪小柏,然后内心五味陈杂地望向花孔雀:“我……那个……我睡不着,我去后山泡泡温泉哈,你不要跟来。”说完也不敢看花孔雀的表情,立刻头也不回地拔腿就跑。

一直气喘吁吁地跑到后山温泉边,确认花孔雀没有跟出来,渺渺才小心翼翼地掏出玲珑骰子,将里面的小蛊虫放出来:“快,纪小柏他跑远了没?带我去找他。”

红色的小虫子懒洋洋地扭了扭身子,不理她。

“喂喂你不能这样的啊。难道只能等母蛊来找你,你找不到母蛊的吗?”

渺渺急了。刚刚端容对纪小柏说的那些话,她守在院外时全都听在了耳里。虽然纪小柏一向是个贱人,可瞧见他离去时那像是被人凌迟了几千遍般的悲惨模样,她也忍不住有点伤心了。

她大力地摇晃着手中的骰子:“靠,你给我动一动啊,要不然我晃死你!”

蛊虫终于被她摇得不耐烦,尾巴一甩就朝前指了指。

渺渺顺着它尾巴所指的方向走了几步,赫然在一块石头后面发现了像只小兽般蜷成一团的纪小柏,他的肩头隐隐有血迹映出,在昏暗的月光下可以看到连原本紫色的袖子都染红了。

渺渺吃了一惊:“小柏哥哥,你上次被透骨钉打的伤口还没好吗?”

纪小柏看也不看她,只吐出两个字:“滚开。”

听到命令,渺渺条件反射般的就想乖乖滚开。然而眼角瞥见他微微抖动的肩头,她还是忍不住上前一步:“那个……你在哭吗?”

怎么办怎么办,安慰纪小柏这种事,她连做梦都没有梦到过啊。

她正在搜肠刮肚的寻找能够安慰人的话,纪小柏却转过了头,映出一张极其冰冷脸:“滚。”

唉,原来不在哭啊,渺渺一阵失望,嗫嚅道:“好吧,那我滚了。不过你不要在这里呆太久哦,这后山还是属于南赋庄的地盘的,要是被花孔雀发现你在这里就糟了……”

话没说完,纪小柏就像是受到刺激般吼了出来:“被他发现又怎样?我难道是什么见不得人的怪物?!”

“诶?我不是这个意思啊,谁也没说你见不得人吧。”渺渺莫名其妙,不明白他的脑子在想什么奇怪的东西,“我只是担心你们见面了要打起来,孤月峰和南赋庄还是敌对关系吧。”

纪小柏却一阵冷笑,想到端容对南卿的温言细语,他忽然站起身:“我去杀了他。”

渺渺吓一跳。真是个疯子,好不容易不杀端容了,怎么现在又想杀花孔雀了?她立刻死死拉住他:“你这个样子还想杀谁啊!小柏哥哥你冷静啊。”

纪小柏狠狠甩开她,眼神里越来越充满恨意。为什么他父亲的宠爱都给了渺渺,为什么母亲的慈爱宁愿给那个死人妖也不给他,为什么只有他一无所有?

渺渺被他有些疯狂的表情吓到了,立刻决定自己还是乖乖滚回去算了。

纪小柏却一把又将她抓了回来,神情凶狠:“不过是‘梨花’而已,我也可以为我爹承受。为什么爹要选择你?”

“……你冷静啦。”

纪小柏冷静不了:“如果因此可以得到父亲的注意,我宁愿承受‘梨花’的是我!”

“靠,你懂什么!”渺渺终于也有些恼火了,“你从未受过生不如死的滋味,说什么风凉话。这个命运不是我想要的,我一千一万个愿意和你换。”她只是没的选择,不服从纪寥就是死,服从了还有一线生机。十二年了,她却要为了这一线生机,****苟延残喘,不得安宁。

而如今,她又要为了从地狱爬回人间,不得不为纪小柏去偷取雪灵芝。刚刚花孔雀对端容说的话她不是没听见,可是花孔雀喜欢她又能怎样呢。若偷不成雪灵芝,她早晚被‘梨花’折磨死,若偷到了雪灵芝,她又只能逃离南赋庄。

她的结局,注定就只有这两种而已。

心里的苦涩在刹那间也被勾了出来,越扩越大,她狠狠推开纪小柏:“谁稀罕纪寥的注意还是宠爱呢。这种命运我才不想要!”

“不想要,那就如了你的愿好了。”纪小柏一双凤眼忽然寒如玄霜,猛地拔出了剑。

剑光耀眼,渺渺被那份寒意刺得清醒过来,大惊之下很快缩了:“等等!杀了我,你不要雪灵芝了吗?!”

纪小柏静静地看她:“拿到雪灵芝,你会和我回去吗?”

咦,不是说她替他偷雪灵芝,他就替她解梨花的吗?怎么变成和他回去了。渺渺顿时满脑子问号。她咽了咽口水,到底是不再敢刺激他,只好小声道:“好啊,跟你回去。”

纪小柏缓下表情:“好,等给你解了梨花,你就跟我回祭门。”

渺渺松了一口气。听他口气还是会帮她解的,但是解了以后要接她回去?他这么讨厌她,接她回去做什么,难道要折磨她虐待她泄愤吗?渺渺心里顿时打起了鼓,默默衡量起每月发作一次的梨花和天天被纪小柏折磨到底哪个更可怕。

月亮从云后又飘了出来,照出一地银霜。纪小柏瞧了瞧月色,再过十天又是月圆了,不知道赶不赶得上。他神情复杂地看了渺渺一眼,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转身消失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