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后晋枭雄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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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张韬献计(4)

所以,到了后半夜,洛阳城已经万籁俱寂,宫城外站岗的兵丁,等到巡逻兵也走过去之后,便找个避风的角落开始打盹。高高的宫墙外空无一人。就在这时,三个人影从夜色中显现,领头的便是张韬,陈晖和刘知远在后面紧紧跟随。三个人都穿着黑色夜行服,头上也包扎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两只滴溜溜乱转的眼睛。张韬示意二人望风,随后从腰间取出一条绳索,上面挂着一只精钢打就的钩子,飕的一声便扔向宫墙那边。钩子砸在墙上,在暗夜中发出了一声金属的响声。陈晖和刘知远都是一紧张。张韬却不以为然,安慰他们说:“没事,这个时候,巡逻兵刚刚走过去,墙外边的哨兵睡的正香。这么一点响声,他们是听不到的。”说完,他伸手慢慢拉那根绳子,直到不能再拉动的时候,又使劲拽了两下,确定钩子已经牢牢钩住墙角。随后便如猿猴般迅速攀援而上,很快整个人就上了宫墙墙头。张韬爬在墙头上,向陈晖和刘知远示意,让他们也赶快爬上来。两个人不敢怠慢,刘知远在前,陈晖在后也随之上了墙头,都把身子伏下,这时,张韬才把绳子慢慢收起。重新放在腰间。

刘知远朝四周打量,长了这么大,他还从来没有到过任何一座皇宫,不管是长安还是洛阳。当然,这个时候他还不知道,过不了多长时间,他就会在汴梁拥有一座他自己的皇宫。这个时候,他爬在墙头,忍不住被皇宫的宽阔和森严气象所震撼,在一片黑黢黢的地面上,犬牙交错的闪现着宫殿的廊檐,间或有星星点点的灯光从房屋中透出。远处不时传来打更人的梆子声。整个皇宫从墙上看下去,好像一头巨兽,正在等待着择人而噬。陈晖悄声问张韬:“我们要怎么下去呢?”

“别着急,很快晚上巡逻的卫兵会在此处换班,我们等他们换班的时候,得到口令再进宫去。”张韬不慌不忙的说道。刘知远突然想起一个问题来,他问张韬说:“你怎么对皇宫里的事情这么熟悉?难道你以前经常来?”张韬苦笑了一声,即使在夜晚,陈晖和刘知远也能感觉到他那深深的哀愁:“大哥你说得对,皇宫我是经常来的。大部分的晚上,我都会一个人爬在这里,遥望着皇宫,幻想如果是我居住在皇宫的最深处。有时候,我也会趁着卫兵们交班的时间,在皇宫里溜达,体味着作为一个皇帝的感觉。可惜天快亮的时候,我就不得不赶快离开。我最大的梦想,就是有一天,我能以皇帝的身份,在这皇宫里度过一个白天。”这番话一说出来,陈晖和刘知远都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接下话去。幸好张韬很快从自己的呓语中醒过神来,压低声音说道:“卫兵来了,注意掩护。”

一对卫兵沿着围墙转了过来,顶头的方向也走过来一队卫兵,还离着很远,两队人马就开始放声高喊:“口令。”刘知远忍不住想笑,心想这口令的保密性也太差了点。等到对方说出了口令,一队卫兵便顺着宫城的甬道走了,另外一队则继续沿着刚才那队卫士的路线前进。等到两队卫士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张韬立刻从腰间又取出绳索和钩子,就在墙头上牢牢钩住,然后抓住绳索垂了下去。刘知远和陈晖也随后跟了下来。张韬将绳索掖入怀中,随后分辨了一下方向。便领着陈晖和刘知远走了过去。

宫里的面积过大,亭台楼阁又太多,还没走了几步,陈晖和刘知远已经完全迷失了方向,只能紧紧跟着张韬朝前走。看的出来,张韬果然如同他所说的,经常来宫里,宛如回到自己家一般穿街过巷,毫无迟疑。有时前方有士兵巡逻,便随时更换路线,并不曾有丝毫犹豫。功夫不大,三个人便已经来到了内城的一个小门外。张韬领着陈晖和刘知远,来到一个角落里,悄声让他们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两个人遵命执行。当即便把身上的夜行衣靠脱了下来,里面按照张韬的吩咐,穿着普通的衣服。三个人等周围无人时,从角落中走出来,张韬在前,陈晖和刘知远在后,大摇大摆朝小门走去。门口有一个士兵,看到黑暗中有三人远远走来,紧张的大声问道:“站住,口令。”张韬毫不犹豫就把刚才偷听到的口令喊了出去,卫兵方才放下心来。等到张韬走到近前,走上前来盘问道:“这么晚了,你要进内城做什么?”这时张韬走在陈晖和刘知远前面,两个人只能看到他在怀中摸索了一下,然后把什么东西给卫兵看了一眼。卫兵的神态立刻变得恭敬起来,张韬向后面的两个人一扬手,陈晖和刘知远跟着就走了上来,卫兵压根没有阻拦。三个人很快走到了门前,张韬勾起手指,就那小门上敲了两下。不多时,小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小太监从里面走出来,睡眼惺忪的问道:“有什么事情?”张韬又将手里的东西出示给那小太监看。小太监提起灯笼一照,紧跟在后面的陈晖和刘知远接着烛光,依稀能分辨出张韬时候是一块腰牌。这块腰牌仿佛有什么魔力,小太监的睡意立刻打消了许多,忙不迭的将小门全部打开,放张韬他们三个人进来。张韬将那块牌子放进怀中,顺便掏出了一些散碎银两递给那小太监说:“去睡吧,等我们出来的时候再叫你。”说罢就领着二人扬长而去,那小太监直等到三人都消失在夜色中,才回到角房里休息。

陈晖和刘知远的好奇心都大盛,但是宫里面实在太过安静,而且两个人对地形也不太熟悉,一切都要依靠张韬。若不是这样,恐怕早就要追上前去,把张韬那块牌子要过来,好好看看究竟是什么东西,竟然能够在戒备森严的内城中畅通无阻。又传过了几道庭院,每次有人拦住的时候,只要张韬把那块牌子一亮,无不放行。很快,他们就来到了一个院落外,张韬站住脚步说:“如果我没有弄错的话,想必主公现在就应该在这个院子里。”陈晖和刘知远都等待着张韬和以前一样,叫门,然后出示腰牌。张韬却笑了起来:“这个院子是专门软禁象主公这种身份的人所用的,我的这块腰牌只能到这个门前,要进这个门,咱们还得另想办法。”说完,便向角落里走去,在那里顺着院墙长着一株大树,三个人顺着树干爬上了墙头,随后无声无息的跳到了院子中。

这时已经是四更时分,正房中的灯火却没有熄灭,有一个人的影子被灯光映照到窗户上,在地上来回走动着,显着那么心事重重。刘知远仔细观看了一下,觉得那人影的动作和体态都特别象石敬瑭,但是却消瘦了许多。便不敢太过冒失,悄悄的走上前去,凑过窗棂的缝隙朝里面观看,一看之下,不由得大喜,可不真是河东节度使石敬瑭么?连忙招手让陈晖和张韬过来,瞧瞧四下无人,便轻轻推开窗户朝里望去。室内除了石敬瑭没有其他人,而石敬瑭正在地上来回踱着步,长吁短叹,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压根没有发现三个人已经悄无声息的进了屋子。等到刘知远悄声叫道:“主公,刘知远在此。”石敬瑭才猛然警觉,看到刘知远、陈晖还有一个不认识的男子站在屋中,惊喜交加,扑的一声便吹熄了烛火,低声问道:“知远,你们怎么来了?”

刘知远单膝跪倒在地向石敬瑭施礼:“主公,我们在会馆长时间得不到你的消息,唯恐你被皇上所害,于是决定深夜入宫来探望主公。”

“难得你们一片忠诚之心,这皇宫可是龙潭虎穴,你们怎么能通过他重重关卡的?”

“全靠了这位我们新结识的好兄弟张韬,是他领我们安全进入皇宫的。”刘知远伸手一拉张韬,把他拉到石敬瑭面前:“他本是洛阳京兆尹,因为得罪了禁军,被皇帝免去了官职,我们是在城内和禁军冲突是,和他结识的。”刘知远随后把那天的事情向石敬瑭叙述了一遍。石敬瑭听完以后大喜,拉着张韬的手说:“今天幸亏有你,不然我恐怕再不能和兄弟们相见了。刚刚我也听禁军们说了,他们的人在城中遭到重创,现在全城都在追捕你们,没想到你们竟然闯到他们的大本营来了。真是有勇有谋啊。”

张韬微微一笑,向石敬瑭一躬到底:“张韬受两位兄长感召,愿意加入大人麾下,为大人建功立业贡献力量,只不过张韬乃是皇帝诏命罢免的官员,却不知道大人能容我不能?”

刘知远在旁边向石敬瑭讲述了张韬的情况,石敬瑭听后立即转身将张韬的肩膀一把抓住:“李从珂纵容自己的禁军为害民间,张韬你仗义执法反倒被他所罢免。既然如此,以后就留在我身边,我虽然不能给你向朝廷要官,但是却绝对不会亏待你。等到时机合适,我自然会重用你。”这话一出,陈晖还没有反应过什么来,刘知远和张韬都是眼前一亮。石敬瑭如此说,明明就是暗示自己将要和李从珂彻底决裂,而且,准备想要取而代之。虽然他没有明言,但是把如此隐秘的想法向自己透露,那是摆明了把张韬当作自己人看待的。张韬如此聪明,又岂有听不懂话外音的道理,当即跪倒在地谢道:“承蒙主公看得起,张韬必然尽心竭力,助主公实现宏图霸业。”石敬瑭连忙把他搀起来,苦笑着说:“你也不必太着急答应,我现在犹如龙困浅滩,空有一身的能耐,但是施展不出来。若是过几天再不能离京回河东,想必连性命也难保。可是,现在被这从珂软禁在这宫中,我数次求人给他进言,说河东防务吃紧,契丹为了储备冬粮,必然会来侵犯。我需要回去好生布防,才能得保百姓平安。起初几次他还给我好生回话,只说朝政繁忙,要我暂住几日。昨天却派人来谴责,说我几次三番违抗圣意,急着要回河东,难道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朕么?我估计这两天他决心已定,就等着合适的机会,找个接口就要结果我的性命。唉,可惜桑先生不在身边,不然,他一定能有办法解救我出宫的。”刘知远和陈晖也都点头称是,他们两个一时却也没有什么好主意。

张韬这时候却站了起来,向石敬瑭深施一礼说:“主公,桑先生聪明绝顶,心思灵敏,口才灵便,那是举世皆知。但是主公若只是想要出宫离开京城回河东,却不是什么难事情,压根不需要桑先生操心。我这里便有一计,定可遂了主公的心意,只是不知道主公愿意依计行事不愿?”

石敬瑭还没有说话,陈晖已经拍着大腿叫了出来:“唉呀,这都什么时候,你还这么磨蹭,赶紧说是什么办法。若是文的还就罢了,若是动武的,记得算我一个。”其他几个人都轻轻笑了出来。石敬瑭的目光灼灼地望着张韬说:“你有什么计谋,说出来让我听听,若是真的有效,自然是要听从,只要能够离京,我现在什么都豁的出去。”

“好,有主公这一句话,张韬就好办了。我的这个计策,其实并不需要主公去做什么,主公只要同意,其他的事情我们自然会替主公办好,主公只等着当今皇上为主公饯行就是了。”

“好了,张韬你就别卖关子了,主公都已经说了,只要能离京,他一定会听从你意见的,你还是赶快说吧。”刘知远也有点着急。

“主公,我要斗胆问您一件事情,希望您能够如实告诉我答案。”

“哦,什么事情,你但问无妨。”

“我大哥曾经告诉我,您和当今皇上是在一起长大的,从小就有点龃龉,后来长大以后,又因为各负勇力,互不相让而致交恶,最后闹到水火不容。是不是真的是这么回事?”

“刘知远所说不错,我和那李从珂,虽然从小一起长大,但他为人阴险,好勇斗狠,睚眦必报,别的孩子都怕他,唯独我从来和他针锋相对,以至他对我怀恨在心。当日明宗在世,他尚且有所顾忌,现在明宗已经亡故,他再无牵挂,只是碍于面子,这才先把我软禁。”

张韬摇了摇头:“主公,我刚才已经说过了,希望您如实告诉我答案。不管你们小时候如何难相处,毕竟是小孩子,能把仇一直记到现在么?我倒是听说,你们两个不睦虽然不假,但是真正导致你们决裂的,确实明宗的女儿,也就是您的夫人永宁公主,却不知道是不是?”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全都愣了。刘知远纯粹是出于下意识的断喝一声“大胆”,伸手便一把抓住张韬的领子,右手握拳便要朝下打。石敬瑭也没有能够掩饰自己的惊愕,从椅子上霍然站起,两眼闪出一道寒光,直视着张韬。若不是他马上意识到这里乃是皇宫,而不是他节度使的大帐,恐怕早就叫人把张韬拉出去斩首了。陈晖眼看气氛如此紧张,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房间里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倒是张韬,似乎早就知道这个问题一旦出口,必然会引起反应,这时毫不畏惧的迎着石敬瑭的目光,期待着他的答案。

过了许久,还是石敬瑭先稳定下来,他示意刘知远将张韬放开,起身在屋中来回走动,尽管他极力平静自己的心情,但是仍然呼吸急促,步履紧凑,众人的眼光均随着他的身影从一边走到另一边,到最后,石敬瑭终于下了决心,他走到椅子前面坐下,抬头对张韬说:“你说得不错,我和李从珂虽然有些龃龉,但从来没有实际利益之争,本来不至于势成水火,但是就是因为永宁公主下嫁于我一事,我们两个才最终反目,这事情说来话长,我也从来没对人提过,当年知道这事情的人,也从来不敢对外宣扬。你从何处得知此事我也不愿多问,且听我慢慢讲来。”

石敬瑭的思绪回到了当年,自己从军中归家,在李嗣源的主持下,和当时李嗣源的女儿,后来的永宁公主举行结婚仪式的当天,在他的叙说下,往事一幕幕出现在陈晖、刘知远和张韬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