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破晓,山下的镇子里一片宁静。有晨起的薄雾轻纱般飘渺的笼罩着整个小镇,依稀有几声吱呀的开门声响起,再是镇前的水井旁断断续续的有人声传来。
镇中唯一的医馆此时却是紧闭着门。门前两棵垂柳半吐嫩绿,一条青石板路一直延伸开去。再远处,却是笼在薄雾中,朦朦胧胧的看的不甚清楚。
忽然薄雾中有急促的马蹄声传来,嗒嗒的马蹄声一下下的落在那青石板路上,似夏日磅礴的大雨,被狂风席卷着,噼里啪啦的砸在屋顶上,一阵惊心动魄的响。
人影渐近,马上一蓝衣男子神情焦急,不停的低头望着怀中的那名白衣女子。而他怀中的那名女子却是微微的阖着眼,脸色苍白,唇无血色。
这二人正是吴樾和凌苍苍。凌晨时分,吴樾在凌阴教外的林中掌击鸣珂,劫下凌苍苍。但凌苍苍下身忽然流血不止,他心中大惊,抱着她一路马不停蹄的急冲下山来镇中寻找医馆。
到得医馆门前,吴樾勒住了马,翻身干脆利落的下马,小心的抱着凌苍苍,疾行到门前,用力的拍打着门,高喊道:“大夫,大夫。”
门内依旧没有动静,静悄悄的。吴樾心中更加焦急,低头安慰着怀中的凌苍苍:“苍苍,你不会有事的。放心,你不会有事的。”
语气急促,倒更像是在安慰着自己一般。
他勉强定了定神,又再次用力拍打着面前的那两扇紧闭的木门,同时高喊道:“大夫,大夫,开门。”
这次门内终是有了动静,踢踢踏踏的声音越来越近,木门被打开,有伙计揉着惺忪的眼骂道:“这一大清早的,这么大动静做什么?你再拍重点,直接把这两扇木门拍碎算了。”
吴樾强自忍下心中的怒气,抱着凌苍苍直接推开那名伙计,强行进入了屋内。
那伙计依旧在后面喊道:“哎,我说你这个人,做事怎么这么莽撞啊。”
吴樾小心的将凌苍苍放在椅子上坐好,转身对那伙计道:“大夫呢?在哪里?”
那伙计没好气的道:“我们掌柜的还没起来呢。”
吴樾终是火了,心中先前的焦急莫名的化为躁动,他一把揪住那伙计的衣领,喝道:“快去叫你们掌柜的过来。再迟些,我就将你的这医馆全都拆了。”
那伙计有些傻了,抖着唇道:“你......,你敢。”
吴樾眼中有些许狂乱之色再现,忽地一掌拍出,他身侧的那张方桌应声而裂。他望着那伙计,冷声道:“你看我敢是不敢。”
那伙计在他凌厉的眼神下只吓的不停发抖。待得吴樾稍稍放开了他,他便立即跌跌撞撞的跑入了内堂中。
凌苍苍原本是有些昏昏沉沉的阖着眼,但刚刚吴樾那一掌击碎方桌的动静太大,她一个激灵就睁开了双眼,茫然的看着吴樾。
吴樾看着她白衣上的血迹,再看了看她苍白的脸,心中一痛,快行几步走到她面前,握住了她的手,低声的道:“苍苍,放心。有我在,你不会有事的。”
他的手很温暖,掌心有阵阵暖流传来,凌苍苍缓缓的低头看着他的双手,又缓缓的抬头看了看他的脸,本有些迷蒙的眼中竟是有眼泪涌了出来。
吴樾手足无措,不住的问道:“苍苍,你怎么了?可是痛的厉害?大夫马上就来了,很快就不痛了啊。”
凌苍苍眼中有更多的泪涌了出来,忽然扑进他的怀中,轻声,但带着委屈的声音道:“长歌,你怎么现在才来?我肚子很痛啊。怎么办,我是不是真的要死了?”
凌苍苍扑到吴樾怀中的那一刻,他身体先是一震,但立即心中满满的都是喜悦,正欲伸出手去抱着她时,却清清楚楚的听到她口中叫的却是,长歌。
他伸出的双手先是僵在空中,随即无力的放下。
心中先前的那股喜悦,瞬间被失望,还有嫉妒所取代。
她的心中,果真就只有楚长歌么?
但他随即便又想道,那也无妨,现在陪在她身旁的是自己,而不是楚长歌。待得带她回了青云山庄,与她成了亲,自己一定会好好的待她,让她此生安乐幸福,再也不会接触到那些魔教中人。时日久了,她心中终会是有他的。
想到这,吴樾心情不由的慢慢的变好。他转而双手环抱住了凌苍苍,轻轻的摸着她的秀发,柔声的道:“苍苍,你不会死的。有我在,你就绝对不会死。”
凌苍苍依旧在他的怀中抽抽噎噎的哭着,哽咽着一声声的叫着:“长歌,长歌。”
吴樾苦笑着,只是依旧轻轻的摸着她的秀发。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他转身望去,见正是满脸惊恐的伙计,而他身后,跟着的那灰衣长者,就应该是掌柜的了。
那伙计见了吴樾的目光,身子抖的更厉害了,他猛的一个闪身就躲到了掌柜的身后。掌柜的无奈的回头看了看他,这才转头看着吴樾赔笑道:“这,这位大侠,不知你光临敝......敝医馆,可是,可是有什么事?”
吴樾轻柔的扶着凌苍苍在椅子上坐好,这才对那长者道:“大夫,劳烦你了。你,你快过来看看,她不知是何缘故,下身忽然流血不止。”
那长者眯着眼睛看了看凌苍苍,医者天性,立即转头对身后的伙计道:“小豆子,速去取我的药箱来。”
小豆子答应了一声,转身就跑,不一会就将药箱取了过来交给了那长者。
那长者坐在凌苍苍桌对面的椅子上,从药箱中拿出了块棉垫子,将她的手轻轻的放在了那垫子上,这才将右手中指和食指轻轻的放在了她的手腕上。
他闭着眼,慢慢的捻着须,忽然眉头微皱,又将无名指也搭在了她的手腕上,细细的把着凌苍苍的脉象,沉吟不语。
吴樾在旁边看着他的脸色变化,只觉得心中莫名的就有一股无名之火升起,几欲揪着那长者的衣领喝问他苍苍到底如何了。
但他深知这样只会更加坏事,忙暗暗的调理了下内息,生生的将那股无名之火压了下去。
那长者却忽然睁眼,从药箱中取出了纸和笔,蘸了墨,低头在上面写着什么。很快的,他就双手将那张写满了字的纸执起,交给站立在他身侧的小豆子道:“速去按照方子上所写的去煎药。速度要快些,晚了就怕来不及了。”
小豆子对他点点头:“师傅,我知道了。马上就去。”
吴樾听着他二人的对话,心中一紧,忙问那长者:“大夫,她,她到底如何了?”
那长者却是有些埋怨的扫了他一眼道:“亏你还好意思问。你的夫人,她已有了两个月的身孕了。她腹中的胎儿本来就有些胎位不稳,近些日子来她是不是整日忧虑,又激烈的奔跑过了?她腹中的胎儿因此更加不稳了,这才下身大出血。唉,可现今,连我都不知道能不能保得住她腹中的这胎儿了。”
又叹了口气,连连摇头道:“你要是再晚些送她过来,只怕连这大人我都保不住了。”
吴樾听了他这话却如被人当头一棒,呆立在当地,脑中一时竟是空白。
凌苍苍这时脑子却是有些清醒起来,她望着那医生,看着他一张一合的嘴,先是一愣,接着是心中有一股复杂的情绪慢慢的涌现了出来。她低着头,小心的摸着小腹,眼中似有泪光在闪动,而唇角,却是慢慢的绽开了一抹微笑。
那时,她和楚长歌遭众人围攻那一晚,最后,为了逼迫楚长歌离开,她心生一计,搂着他的脖子,轻声的道,我有了孩子了。你再不走,难道是要我们未出生的孩子跟我们死在一块么?你快走,快走,等你伤好了,记得一定要来救我和孩子。
可是那时,不过是为了逼迫他离开时所说的谎话,不过是权宜之计而已。但没想到,自己竟然真的有了孩子。
孩子啊,她低头轻轻的摸着小腹,脸上是柔柔的笑,难道那晚,你就已经安然的在我的腹中了么?
她脸上的这笑却是刺痛了吴樾的眼,他猛然抬头,望着那长者道:“你是不是弄错了?她怎么可能会有孩子?”
那长者听了这话,却是有些气愤,一拂袍袖道:“老夫行医近四十载,还没有老眼昏花到连滑脉都诊错的地步。”
吴樾心中那股莫名之火再次冒出,他狠狠的盯着那长者,眸中似有火光。那长者被他这么一望之下,心中猛地一突,先前的那股气愤迅速消失。他哆哆嗦嗦的整理着药箱,就想离开。
一只冰冷的手却蓦然抓住了他的手,他大惊,手中的毛笔一下子就跌落了下去。
待得他哆哆嗦嗦的抬头看时,却是见到凌苍苍正在望着他。
此刻她的眼中,似是有满天繁星璀璨,她看着他,诚恳的道:“大夫,如论如何,请保住我的孩子。求你了。”
那长者愣了下,看着她,随即长叹一声,点头道:“姑娘,老夫也只能说尽力而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