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初冬,道路两旁的树木几乎落尽了叶子,只剩光秃秃的树干直指向天。铅灰色的天空,云层厚密,不见丝毫阳光。忽地一阵北风起,枝干上仅剩的几片叶子在风中哗啦啦的一阵响。风止叶停,风起叶动,如此往复不已。
马背上的凌傲霜裹紧了斗篷,戴上了帽子,对着双手呵了口气,心中暗暗的埋怨着这鬼天气,怎么这么冷。她偏头两边看看,右边是凌昭,左边是吴樾,而凌苍苍正和凌昭按辔并行,有说有笑。
凌傲霜心中立刻就有气,明明是我的哥哥,怎么反倒弄的自己像个外人,而她凌苍苍才是妹妹?
她心中一气,便勒住了马,刚一张口,风便直灌了进来,呛的她不住的咳嗽,但仍大声的朝凌昭喊道:“哥,我饿了,也累了。我们休息下吧。”
凌昭正在听凌苍苍说着她年幼时做的那些傻事,止不住的微笑。他自己也觉得很奇怪,好像心里总有一种感觉,这个刚见面没几天的凌苍苍,他对她竟没来由的就有一种亲切感。而她刚一见面就红了眼圈叫自己大哥,恍惚中他总以为他是否真的还有个妹妹。
猛然听见凌傲霜的叫声,他回头一望,见她在寒风中冻的通红的双颊,忙勒住了马,向吴樾和荆楚、凌苍苍说道:“不然我们就在此歇息下?”
吴樾点头:“天气实在太冷,我们自是无碍,但凌姑娘和傲霜只怕是禁不住,歇息下再赶路也好。”
说完即便和凌昭下了马,四处去找枯枝落叶准备生火。
而凌苍苍翻身下马,却是看着那铅灰色的天空,乐的傻笑不已,不住的问身旁的荆楚:“是不是快要下雪了?我最喜欢下雪了。长空雪乱舞,哪里都是素白的一片,多漂亮啊。”
荆楚正将她两只冰冷的手握入掌中,听了此话,便问道:“苍苍喜欢下雪?”
凌苍苍不住的点头:“恩,是啊。我在谷中时,从来没见过下雪,爹娘说梨花谢的时候,漫天飞舞的样子就跟下雪差不多。后来我出谷了,第一次看到了下雪,很漂亮啊,跟爹娘说的一样,可惜去年就只下了一场雪就没下了。”
荆楚抬头看了看天空,随口道:“近几日应该不会下雪。”
凌苍苍立即满脸失望之色。荆楚见状,便笑道:“但很快就会下雪的。”
“真的?”
“自然。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凌苍苍撇撇嘴:“你不是什么时候骗过我,而是一直都在骗我。”
荆楚扬眉浅笑:“被我骗总好过被其他人骗。哎,你这傻孩子,真是让人头疼。”
凌苍苍气得双手就想从他的手中挣脱出来,荆楚偏用了力握住,不住的笑着摇头:“哎,你看看,真是被我惯的脾气越来越大了,说个两句都不行了。”
凌傲霜见了他二人的举止,轻哼了一声,对身旁的吴樾和凌昭说道:“你看他二人,非亲非故的,但举止这般亲密,难道连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都不知道吗?哥,你干嘛要答应跟他们同行?让其他江湖朋友们看到了,会笑话我们结交的都是些什么不入流的人物的。”
吴樾早就看见凌苍苍和荆楚举止亲密,心中虽是苦涩,但他也知道自己和凌傲霜订了亲,即便没有荆楚,他也不可能背弃了凌吴两家的约定。对此,他只有沉默。
只希望,能多和她在一起待些日子,只要能看着她明媚飞扬的笑脸即可。即便是这样,她的笑容不是因为自己,而是为其他人而绽放,那也可以。
吴樾对凌傲霜的话只是沉默不语,而凌昭却是说道:“不要乱说,这荆楚绝对不简单。霜儿,这一路同行,你最好注意下你的言辞,这不比在家里,江湖险恶,万事小心些的好。”
凌傲霜不以为然,而凌昭看到荆楚和凌苍苍走了过来,当即也停住了话不说。
凌苍苍解下了背上的剑,随手交给荆楚,忽然拍了下头,懊恼的说道:“哎呦,出来的匆忙,忘了买干粮。可我饿了,怎么办?”
荆楚接了剑,微微一笑,盘膝坐在刚刚升起的火堆旁,悠闲的伸出双手靠近火:“是啊,怎么办?反正我是不饿的。”
“凌姑娘,荆兄,我这有干粮。”吴樾打开了随身携带的包裹,凌苍苍一看,是冻的硬邦邦的馒头。
这两三个月跟着荆楚,凌苍苍不觉得就把嘴巴给养刁了,这下子一看,便不由的微撇了嘴。
凝神一听,忽然回头对他们一笑:“午饭有着落了。你们也不用干啃馒头了。等着,我给你们开开荤去。”
说完随手捡了根树枝,蹦蹦跳跳的走了。
再回来时,她高挽了袖子,露出皓白的一截手臂,而手中的树枝上则是串了几条鱼。虽然裙子下摆湿了一大片,但脸上依旧是笑的灿然。
荆楚皱着眉,见她笑嘻嘻的走了过来,在他身边坐下,不住的将手放在嘴边呵气。
“皮这么厚的人,也会冷?”
虽是这样说着,到底还是握了她的手,暗自的渡了些内功过去。凌苍苍原本冻的乌紫的唇渐渐的又泛起了红色。
“没你厚。你啊,皮厚的就跟,就跟,”忽然手一指,指着正前方的那颗百年老树,虬枝峥嵘,青黑的树皮,“那颗树的树皮一样。”
凌苍苍说完看着他得意的笑。
荆楚闻言也不恼,只是笑着骂道:“笨,这么冷的天,何必要下水去捉鱼。”
正值官道上一骑快马经过,扬起无边灰尘,也惊起了飞鸟无数。
荆楚见状,随手在地上拈起几片枯叶,手一扬,头顶的几只麻雀应声而落。
“好了,去捡吧。”
凌苍苍微一撇嘴,见怪不怪的自行乐滋滋的去捡了。而一旁的吴樾三人却是暗自心惊,内功练到出神入化的境地时,飞花摘叶皆可伤人。但江湖中,内功能练到如此地步的人,皆是老一辈的寥寥几个人物,但荆楚年纪轻轻,难道他的内功,竟也是练到了这个地步?
凌昭心中暗道,此人不知是敌是友。如果是敌,只怕江湖中一番血雨腥风是少不了的。
而吴樾心中却是黯然道,他这样的内功,自己现今无论如何是练不到的了。也好,也好,有他陪着凌姑娘,有他陪着......
吴樾慢慢的低头,无意识的用手中树枝去戳着自己面前烧的正旺的火堆。
凌傲霜心中却是道,哼,花把式而已。我就不信他年纪轻轻,内功真能练到了这个境地。他再怎么样,能比的过我爷爷吗?
而凌苍苍此时却正在忙着给那几只麻雀拔毛,洗剥干净。荆楚盘膝而坐,手中驻着剑,闲闲的开口指导着:“真是麻烦。麻雀这么小,拔毛要拔到什么时候。去,弄些湿泥,裹了麻雀,埋在火堆下面的土里。”
凌苍苍一拍手:“是啊,我怎么没想到。叫化鸡叫化鸡,今天我们就来个叫化雀。”
一面喜滋滋的去弄了湿泥,又串了鱼放在火上烤。
荆楚嘴角含了笑看着她喜滋滋的忙着。眼角余光一扫,见对面的三人都坐在那不动,也是看着凌苍苍一个人在忙,那嘴角的笑便又消失了。
“三位平日里锦衣玉食的,这些野味,怕是入不了你们的法眼吧?”
淡淡的,有些调侃的语气,听来就如同一位主人在跟他的客人客套的说着,粗茶淡饭,不成敬意一般。
但他刚刚所露的那手内功,已是让凌昭、吴樾心中升起了警戒之意。现今荆楚说的任何一句话,他们都不敢大意。
凌昭一笑:“荆兄哪里话。凌某里平日行走江湖,风餐露宿的日子里连口吃的都没有的时候也有过。现今这样,已是很好的待遇了。”
吴樾道:“凌姑娘辛苦了,我来帮你。”
一面起身走至凌苍苍身边,正要伸手接过她手中鱼串时,凌苍苍却是手一避,躲开了,抬头笑嘻嘻的跟他说道:“不用不用,我来就行。这个我在行,你坐着等吃就行。”
旁边的凌傲霜见状轻哼:“这些粗活,我庄里都是下人才会做的。”
凌苍苍有些怒了,待要反驳上几句,想了想,又没说,只是闷闷的低着头继续去转放在火上烤的鱼串。
荆楚一见她闷闷的神色,再扫了眼面带得意之色的凌傲霜,便道:“我们这些下人做的东西,凌小姐自是看不上眼。恩,是了,那我们这些下人待的地方,凌小姐想必也是待不下去的吧?免得我们这些下人的气息熏到了您。”
凌傲霜听得荆楚这么说,只气的涨红了一张俏脸,提了剑起身便要走。凌昭手疾眼快,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喝斥道:“霜儿。坐下。”
凌傲霜只得坐下,气呼呼的背过了身子。
凌昭向荆楚抱拳赔礼:“傲霜不懂事,荆兄请勿见怪。”
荆楚一笑,低了头摸着横放在膝盖上的那把剑,没有答话。
凌傲霜依旧气鼓鼓的低头坐着,握着剑的手越握越紧。冷不防,一只烧的有些焦的鱼伸到了她的面前。她抬头一看,便看到凌苍苍的笑脸。
“烤好了。喏,给你。”
凌傲霜手中剑一提,凌苍苍手中的鱼便落到了地上。
“不用你猫哭耗子。走开。”
凌苍苍有些傻了,呆呆的看着地上枯草中的那条鱼。
凌昭赫然站起,斥道:“霜儿,还不快给凌姑娘道歉。”
凌傲霜僵硬的坐着,眼圈慢慢的泛红,转过身去,没有搭理他。
凌昭举步过来,便要拉她,凌苍苍反倒吓了一跳,忙拉住了他:“大哥,没事,没事。她在跟我闹着玩呢。你别生气啊。真的,你别生气。”
吴樾也伸手拉住了他:“凌兄,算了。小事而已,不要伤了兄妹间的和气。”
捡起地上的鱼,小心的捡掉上面粘着的枯草杂叶,抬头对凌苍苍一笑:“凌姑娘,这鱼,不如就给在下吧。正好我也有些饿了。”
“可那鱼掉地上脏了。”
“没关系。”吴樾又难得的开了句玩笑:“总比那些冷馒头要强些。”
凌苍苍有些感动,默默的从火堆下刨出了只麻雀给他。
荆楚冷眼旁观着这一幕,不发一语。但心中却着实是有些恼了。我的人,我怎么指使都可以,但什么时候轮到你们来指使她做事了?
他看着凌苍苍默默的坐下,默默的低头啃着鱼,默默的......,被鱼刺卡到了。
凌苍苍一通大的咳嗽,涨红着脸,眼眶里泪水滚啊滚的,抬头无言的瞅着他。
荆楚暗暗的叹了口气,哎,这孩子,真是想对她生气也气不起来。
他一面手中暗运内力,在她背部拍了一掌,凌苍苍一声咳嗽,鱼刺终于吐了出来。但一面,荆楚又笑着骂道:“笨。”
取了条鱼,细心的挑了鱼刺,正要递给她时,只听得吴樾说道:“凌姑娘,这条鱼的刺我已经去掉了。你吃这条吧。”
耳听得凌苍苍一叠声的感激之声:“吴樾,你真是太好了。谢谢你啊。”
荆楚微一扬眉,松手,还未递出去的鱼便啪的一声掉到了地上。
凌苍苍侧头看着他。
“失手,掉了。”简简单单的回答。
凌苍苍哦了一声,没理他,转头接着吃吴樾递过来的那条鱼。
荆楚暗自咬牙,凌苍苍,你是吃货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