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默然,无声。
既然如此,便是默认了,我想了想,又问了一句,“舒长夜派人把我们安远侯府围起来做什么?他怀疑我们藏起了慕惜言?还有,慕惜言的婚配是我求的,就算是要论罪,也该轮到我头上,凭什么寻慕惜言的事?”
父亲又沉默了几秒,才开了口,“不错,舒长夜来,不是为了找慕公子。”
我脱口反问,“那他做什么?”
“找你。”
我怔了一怔,转念一想,笑了,“哦,不错,这样还算是论些道理,一人做事一人当,我替慕惜言求的婚,是打是罚算到我头上就是。大不了,我把东芜国公主娶了就是。”
父亲这次没再沉默,而是干脆利落地开口,“他来,不是为了此事。”
岚青川语气迟疑,“什么事?”
我一边鼓捣着箱子里的东西,一边头也不抬地回了一句,“我要进宫一趟。”
“进宫……做什么?”
“皇上最最宠爱的兰妃病了,我去给她诊脉治病。”
岚青川的神色微微变了一变,我抬起眼笑着看他,“你也觉得不可思议吧?可是我父亲说了,只有我把兰妃的病给治好了,舒长夜才肯放过慕惜言。”
岚青川澄澈清明的眸子颜色莫名深了几分,他微微垂了眼睫,盯着我收拾东西的手着实看了好久,忽地开口说了一句,“他……竟然会威胁你?”
我手上的动作因为他这一句话顿了一顿,转瞬我就又笑了,“谈不上威胁吧,他知道我是神医,妙手回春,既然不惜屈了颜面来请我入宫医治,想来是疼惜那个兰妃疼得紧。”
我把诊病要用的那些用具全部塞进一个檀木小盒子里,抱着它想了想,抬起眼皮朝岚青川看过去,“青王殿下,我想求你帮我一个忙。”
“何事?”
“帮我……帮我查查我哥哥萧紫宸去了哪里。我父亲不肯对我说,他人又不在府里,我这几日实在是日日有琐事缠身,不然早就巴巴地去找他了。”
岚青川想也不想,毫不犹豫地颔首,“好。”
他这一句,让我笑得无比愉悦,抱着盒子走到他身边时,我忍了忍,没忍住,还是开口说出了那几个字,“岚青川,你真好。”
我这一句,却让岚青川素来秀雅的脸色一阵不自然起来,我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迈步朝外走。
在我弯腰钻入马车之前,岚青川尤不放心地问了一句,“真的不用我陪你去么?”
“不用不用。”我干脆利落地摆手,“我是去给人治病呢,又不是去什么危险的地方,你就在府里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事实证明,我的话说错了。
皇宫,是这世上最最危险的地方。
刚进了宫门,马车停下,我跳下去,就见有穿着太监服饰的人急急朝我迎了上来。这太监朝我恭敬地施了一礼,“萧小姐,皇上已经等了多时了,这边请。”
皇宫虽说我不熟,可幼时毕竟也是来过几次的,眼看着太监领着我去的地方不像是后宫嫔妃们住的寝宫,我着实怔了一怔。
我定住脚步,不肯再往前走,朝四下看了看,诧道,“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太监恭敬俯身,“皇上说,萧小姐去了就知道了。”
我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个太监不是唤我锦王妃,而是唤的萧小姐?我皱起眉毛,刚想再问几句,就见太监的身子愈发躬得低了几分,而他一开口,声音里竟然像是带着哀求之意。
“萧小姐就体谅体谅咱家吧,皇上昨晚宿醉,还不肯喝醒酒汤,今晨一醒来就说要见萧小姐,您可算是来了,再不来怕是整个清影宫都要被掀翻了……”
我怔了一怔,开口打断他的话,“舒长夜喝酒了?他在哪儿,快带我去见他!”
直到走到清影宫的宫门前,我才反应过来这里并不是皇帝的寝宫,我看了看回廊上雕龙绣凤的图饰,还有檐下秀丽的花花草草,想来该是某个正在受宠的嫔妃的寝宫了。
一时间,我的心里莫名地有些不豫起来,强压着指尖的颤抖,想了想父亲说的话,若是不把兰妃给治好,慕惜言就等着日日过着被北舒通缉的凄惨日子了。想到这里,手指的颤抖勉强减了几分,我压着嗓子里的颤意,对太监开口,“去通报吧。”
进得清影宫来,扑鼻就是一阵浓郁的龙涎香气,我的脚步顿了一顿,眼角就瞥到帷幕低垂的床榻上倚着那抹秀逸的身影。
当然,他的身边自然还眠着一个娇怯的女子身影。
我缩在袖子底下的手又开始抖了,榻上那人见我来了,倦倦地抬起手来,太监会意,立刻上前把低垂的帘帐拢了起来,我的眸子眯了眯,嗯,这下看得更清了。
舒长夜身边躺着的那位,可不就是一个面貌如花身形妖娆的妙龄女子?
我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儿咬牙切齿,眸子更是死死地盯着舒长夜和那个女人紧紧相依的情景直勾勾地看,太监踱过来,神色有些尴尬,大约是想要让我回避一下之类的,我皱了皱眉毛,清凌凌地问出一句。
“这位……就是兰妃么?”
太监恭敬地说了一声是。
我淡淡“哦”了一声,目光重新回到床榻上那两个人身上,我的心底窝着火,语气自然不会好听到哪里去,寻着一个椅子自顾自坐了,也不管太监是什么神色,淡淡地说了一句,“不是让我来治病么,治病的话,至少也该先把衣服穿整齐吧?”
我不再看舒长夜,不代表他不会看我。
我的眼角瞥到他那张梨花般清好的容颜上浮上了一层笑意,他秀美的嘴唇动了一动,居然问出了一句,“这位,想必就是闻名全临安城的沉风神医?”
我几乎是当机立断地冷笑了一声,笑话,现在装不认识我么?是谁跑到安远侯府对我父亲认真讲述一番我就是沉风神医这件事,然后又说他的爱妃身子染奇恙,急需神医出手医治的?不是你么,舒长夜?
当然,这些话我没说出口,但不代表我不敢说。我也睨着舒长夜的脸,嘴角徐徐地勾出一抹笑意,“不错,我就是沉风神医,哦对了,皇上既然说您的爱妃染了病恙,还这么把她晾着么?”
舒长夜依旧笑,他清明的眸子里晶莹点点,看不出是喜是怒,“哦,不妨事。”
我几乎要再一次冷笑出声了,不妨事?这是什么鬼斧神工天.怒人怨的破回答?
太监不知何时退了下去,我觉得赶紧给什么兰妃诊了脉开了药方就可以走了,而且慕惜言那样的脾性被我父亲藏起来,绝对会受不了的。想到这里,我就忍辱负重地低下眼睫,不冷不热地开口,“请皇上和兰妃娘娘更衣。”
舒长夜依旧笑得柔软,他伸出精美如玉的手指推了推身边静静眠着的女子,嗓音旖旎地唤,“爱妃,爱妃,醒醒呢。”
那个女子娇躯一动不动,我的眼皮跳了一跳,舒长夜搞什么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