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他噙着一抹浅浅清冷的笑,“只要你帮我做齐了这几件事,本王……立即放你回北舒去。”
“真、真的?”我喜上眉梢,转念一想,心生戒备,“杀人越货强抢民女的事你想也休想!”
说完这句,我自己就是微微一怔,如此熟稔的字字句句,在沈府的后花园里,我曾经如临大敌地对舒长夜说过。
世事果真可笑,我堂堂萧云迟,竟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被逼迫着与人做交易。
岚锦年嗤笑了一声,那一秒,他的神色竟然有须臾的柔软与暖化,我依旧神色戒备,却见他勾着嘴角笑了一句,“萧云迟,你的脑子里怎么尽是这些男盗女娼的事。”
我难得地有些讪讪,我在临安城里可是出了名的刁蛮女,就是流芳苑这种莺歌燕舞的秦楼楚馆,我也没少顶着萧紫宸的名号去。出得侯府入得青楼的萧云迟,能不满脑子都是男盗女娼么?
这些个中情由,我自然没必要向岚锦年解释,只落落大方地笑了一笑,摊开手掌朝岚锦年递过去,“我父亲似乎很喜欢你,既然我能回北舒了,就也没必要再与你作对,好歹过家家一场,我萧云迟不是忸怩的做作女子,日后你若是来我们北舒,我和哥哥必会以贵宾之礼相待。”
熠熠春阳下,岚锦年似乎微微一怔,柔软清好的阳光打下来,淡淡落在我的脸颊之上,温暖得就像是舒长夜澄澈清明的目光。
我展颜一笑,那一秒,我真的希望能够和眼前这个绯衣玉面的男子相逢一笑泯恩仇,日后,他依旧是他的皇子王爷,我仍是我的刁蛮云迟,我与他,再不会相逢,纵然相逢了,也再没有一丝一毫的芥蒂。
岚锦年的神色竟然还在怔愣,我不知他怔愣什么,却也明白不能再让他这么怔忡下去——当我傻么?此时此刻正是千载难逢的大好时机,我定要趁着岚锦年难得大发善心的时候一鼓作气引他作出承诺,错失了这样的机会,以后恐怕就要扼腕叹息了。
觑见他袖子里有一个卷起的书札,我利落地伸手抢了过来,料想上面定然是他方才说的那些要我做的事,忙不迭地说了一句“锦王殿下放心,我萧云迟素来重然诺,必定会包你满意!”就飞也似的往远处跑。
故而我没有看到,依旧怔在当地的岚锦年盯着我的背影看了许久许久,他素来清冷决绝的嘴角,竟然盈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柔浅笑。
那样一闪即逝的神色,柔软温和,竟然与舒长夜看我的眼神,依稀神似相肖。
看清我从岚锦年手中抢来的是什么东西之后,我的一张老脸霎时滚烫起来,岚锦年这个……这个色.鬼!
我手中那份书札不是别的什么,而是……春.宫图!
他堂堂一位皇子王爷,居然带着春.宫图这样的东西招摇过市!呃,好吧,虽然他过的不是市,可是身为锦王殿下,带着这样的东西在王府里招摇,我想不会是四书五经上面大力提倡的事吧?
我冷哼一声,眼睛却漫不经心地在手掌上摊着的图纸上瞄啊瞄,哟,好奇异诡谲的姿势,我在师父精心收藏的书籍里都没见过。
我只顾品评鉴赏,一张脸也不红了,也不热了,还津津有味地嘀咕着,“皇室的东西就是不一样啊,师父您也就是个山野之人,能收藏到什么好东西?”
看了几眼,渐渐地没趣了,我寻思着这东西肯定不好再还给岚锦年了,干脆……派人快马加鞭地赶到北舒流觞给师父送去吧。
啧啧,多么孝悌知礼的我,多么尊老爱幼的萧云迟啊。
我正沉浸在为自己而感动的情绪里,不防身边的花丛里一下子闪出了一个人,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一声“失礼了”,整个身子就被人扯进了郁郁葱葱的花丛里。
我下意识地捂住嘴,生怕自己叫出口来,那个黑布蒙脸的人见我这么识趣,反倒松开我的胳膊了。
看,积极配合是多么互利互惠的一件事。
我眨巴眨巴大眼睛,懵懂无知地看着那个黑布蒙脸的人,哟,身上穿的还是锦王府下人的服饰,这小子不能是觊觎锦王妃的如花美貌,想要趁着我形单影只借机下手吧?
我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右手按上腰间,眼睛睁得极大,直勾勾地盯着那人的一举一动。
“迟主子……”
嗓音恭谨,还好还好,还知道我是主子。
他悉悉索索地探手入怀摸出一个什么东西,直直朝我递了过来,我如临大敌,杏眼圆睁,好嚣张的人,居然还敢以钱财珠宝贿赂我不成?
我发誓,真是应了那句俗语——萧云迟真的是萧云迟,我的脑子里分明已然把这个人当成了图谋不轨的人,却还能这么神智冷静地由着他把那封像是书信一样的东西塞到我的手里。
他低低地说了一句“迟主子,皇……主子让您千万保重”,就鬼魅似的从我眼前疾速消失了踪影,我怔怔地呆在当地,尚且没有从这场突如其来的闹剧中回过神来。
我从花丛里钻出来,嘟囔着表达我的不满,“不就是一封破信么,至于非要把我拖到——”
我的话没有说完,嘴角的愤愤不满更是在看到雪白刺目的宣纸上写的那几个字时倏然凝固了,我在原地僵硬了许久,抬起手,怔怔地掐一掐自己的脸。
疼。
真的。
纯白如雪的宣纸上,只有七个字,简洁清晰。
迟迟钟鼓,初长夜。
我七绕八绕好容易找到了回暖园的路,远远地就看见小岚探着脑袋朝外张望,看见我了,小脸上不由一喜,急急地迎了上来。
“小姐您不是和慕公子一起去青王府了么?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您可把青王妃给等急了啊。”
我怔了一怔,“慕雨潇?”她找我做什么?
小岚一把扯过我的身子,神神秘秘地道,“小姐,你路上没碰见她?”
我很迷惑地摇头。
“呀,小姐你是不知道啊,那青王妃和锦王殿下两人在西暖阁里聊了好久呢,若不是天色晚了,怕是青王妃还不舍得走呢。”
所谓名师出高徒,我的师父教出了我这样的好徒弟,所谓有其主必有其仆,我又成功地培养出了小岚这个好帮凶。不得不说,关于桃色事件,我们有着如出一辙不分高下的敏感度。
我立刻兴致勃勃地凑上前去,“说说,快说说,两个人都说什么了?聊得愉快么?只是聊聊而已么?”
小岚还没来得及开口,我已经满脑子都是绯衣男子岚锦年和白衣飘飘的仙女儿慕雨潇私下幽会的旖旎场景了,哟,那叫一个春光明媚眉目含笑呀。
岚锦年自然不会再是对着我时那副千年寒冰脸了吧?
我这厢设想得酣畅淋漓却又意犹未尽,小岚这个以泼冷水出了名的丫头果然开始扰我的雀跃兴致了。
“小姐瞧您想到哪儿去了!锦王殿下是小姐的夫君啊,你不仅不生气,反倒挺……挺喜闻乐见的?”她伸手过来试我额头,“小姐,您不能是病了吧?”
我拍掉她的手,“病?我清醒得很!我说小岚你刚来了南岚几天,怎么就磨灭了你身上原本唯一一点儿被我看好的气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