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张了张嘴,阖上,再张了张,有些无语。所谓南岚皇室,所谓南岚官员,实在是……奇葩朵朵开,异人遍地是……
进了宴客厅,我就老老实实地放缓了脚步,不再和岚锦年并肩而行了。靖州总督陆崡清果然在席间候着,看见岚锦年进来了,这才起了身相迎。
我百无聊赖地跟在岚锦年身后往前走,正准备藏在他背后蒙混过关继续安心充当他的小厮时,谁想岚锦年回过手来一拉,手臂微一使力就把我拽了过去,让我彻底暴露在了陆崡清的视线里。
我有些讪讪地看了看岚锦年,再看了看陆崡清,正琢磨着我是不是该说句话的时候,陆崡清开口了。
他说的,不是我所以为的、客套的、官员对王妃的礼貌用语,而是一句很是没头没脑的,“你老爹还好吧?”
说实话,我对靖州总督陆崡清的认识一直都停留在他曾经铁腕镇压过靖州的内乱、是个了不起的能人,直到今天才加了一层认识,那就是他居敢然对隆庆帝告岚锦年的状!鉴于我是个最最爱闹不过的性子,难免不喜欢他这种严肃到近乎严苛的人,所以一直以来对他都没什么好印象,只是觉得他可敬可畏,无须深交,远观就是。
所以听到他突然嗓音浑厚地对着我的脸万分不客套地问出了这么一句话之后,我瞬间就懵了。我老爹?陆崡清他,这是说梦话呢么?!
官员见到王妃直接就问她老爹如何,难道……这又是南岚彪悍国风的一条分支?
可恶的是岚锦年也不来给我解释,就那么嘴角噙着笑看着我和陆崡清大眼瞪小眼,两个人四只眼齐齐瞪视着对方。到了后来,还是陆崡清率先嫌我们这种彼此以一副惊诧的神情对视太过无聊了,扭头朝岚锦年看了过去,嗓音稍微恭谨了一些,却带着浓浓的疑惑之意,“这丫头,难道不是萧瓒的闺女吗?”
听清他的话,我先是恍然大悟了一下下,看样子,他不是说梦话的,他果然是在问我老爹怎样怎样。可是转念一想我就又愣了,陆崡清是南岚的官员,他怎么认识我父亲?而且,听他这毫不客气的口气,似乎……和我父亲关系很不错的样子?
我的各种各样的疑问都没来得及找到宣泄的出口,岚锦年已经清笑着点了点头,算是答复了陆崡清的疑问。陆崡清见岚锦年默认了,就又一脸疑惑地朝我看了过来。
他抬起手摸了摸自己下巴上半长不短的黑须,清癯的一张脸上写满了不豫,深灰色的眸子朝我看了过来,不甚高兴地开口问道,“怎么,莫不是你爹从没对你提过我?”
我当场就想诚实地点头的,可是根据多年来练就的察言观色的本事,我基本可以断定我要是干脆利落地点头或者是直接回答说“是啊是啊”的话,陆崡清有可能就不仅仅是皱着眉毛不高兴地瞪着我了。
于是,我想了一下,然后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我记性一直不太好,父亲应该说过的。”
陆崡清似乎对我这个答复不太满意,几乎是脱口而出,“应该?何止是应该,他必然提过老夫的!”
见我被他激烈的语气弄得怔住,他勉强敛了敛急色,又解释了一句,“老夫和你爹,那可是一同出生入死过的兄弟!你是他最最宝贝的闺女,又嫁到了我们南岚,他怎么可能不对你提起老夫?”
我在原地迷糊了几秒,然后忽然间像是被打了鸡血一样的精神抖擞起来,嘴角几乎是立刻挑了起来,眉眼几乎是瞬时弯了下去,双腿毫不犹豫地往前奔,嘴上更是甜甜地喊着,“啊——原来是陆伯伯!”
别问我陆伯伯是谁……
我真的真的不认识。
我父亲疼我疼得紧确实没错,可是许多事他却是从不对我讲的,试想,就连我和岚锦年早在十五年前就定下了婚事,他尚且是到了我临出阁的时候才告诉我,又怎么会闲着没事对我讲什么出生入死的兄弟们?
而我之所以会装得那么兴高采烈地朝陆崡清冲过去,不过是因为他方才说和我老爹是一起出生入死过的兄弟时连鬓角的青筋都涨了起来罢了。
——我怕我再不“认识”他,他就要怒了。
因为我那一声娇脆清亮的“陆伯伯”,眼看着陆崡清的脸色阴转晴,终于不再像方才那么难看了——他本是个四旬左右的英伟男子,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再加上方才那股子怒意,着实让我看着一阵心惊肉跳的。
陆崡清本来已经起身在迎岚锦年了,所以距离我们并不远,我装出欣喜的模样要往他身边冲,心底却是在暗暗琢磨我是该急刹车呢还是干脆直接扑到他怀里去?
扑到他怀里去的话,会不会……太装幼稚了?
我还没来得及琢磨出个子丑寅卯,岚锦年适时地伸手拽住了我的胳膊,微一使力,就把我往前疾奔的身形给顿住了。他一手揽住我的身子,淡淡地对着陆崡清笑,“陆总督,公事要紧。”
岚锦年的这一句话,妥当地为我解了围,也让陆崡清的脸色登时由不甚严肃一下子变得凝重了起来。
陆崡清微微侧了侧身子,对着站在他身后的侍卫低低说了一句什么,而后那个侍卫便领命退下去了。
我就是再没眼力见儿也看出来他邀请我们来根本就不是为了吃什么饭的,至少,吃饭绝对不是今晚最重要的事。
片刻失神的工夫,回过神来就看到方才被陆崡清派去不知做什么的侍卫已经回来了,他的身后又跟了两个侍卫,两人肩头抬着一个大大的绛红色木箱,进得厅来,小心翼翼地将那个大箱子从肩头缓缓卸下,放到了地上。
陆崡清单手伸出,对着岚锦年示意,“殿下过目吧。”
岚锦年却是一副并不急着看的样子,他缓步绕着放在地上的大木箱走了一圈,而后秀美清逸的嘴角微微一勾,听不出什么情绪地问了一句,“七个么?”
七个?什么七个?
我浑浑噩噩地看了看岚锦年,见他嘴角噙着凉薄的笑,却看不出究竟是什么神色,就只好朝陆崡清看了过去。
陆崡清点了点头,面色很是严肃,他看了一下地面上的大木箱,而后沉声答了一句,“是!”
“好。”岚锦年轻轻抚了抚掌,眼波朝我扫过来,伸手拉扯住我的手腕,对陆崡清笑着说了一句,“陆总督,辛苦了”,便轻轻推着我的身子让我背过身去。
我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更是想要看看那个大箱子里装的究竟是什么东西,谁想肩膀被岚锦年的双手箍着,想要侧过身去看一看都成了妄想。
好在眼睛虽说看不到,耳朵还能使,只听身后传来轻轻的一声箱子开启的声响,几乎是与此同时,有一股奇异的、浓郁的味道从身后传了过来。
我皱紧眉毛,这种味道……
几乎是与此同时,岚锦年的低笑在身后轻轻响起,他的语气似乎颇为愉悦,裹着一种说不出的满意的味道,沉声赞道,“陆总督办事,果然,足够凌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