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手在袖子底下轻轻颤了一颤,岚青川……他居然知道了。
“……好。”沉默了一会儿,我才出声,“本来我是不想让你为难的,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我也就不用遮掩了。”
岚青川呼吸清浅,沉吟了一会儿,才说道,“母后先是伤七弟,再是……拿你哥哥作威胁,不是没有原因的。”
我回身,“我知道。”
眼看隆庆帝岁数大了,身子又一直不大好,青王岚青川要和锦王岚锦年争夺皇储的位子,皇后为了自己的儿子考虑,当然会对岚锦年下手。
更何况,岚青川不是说了么,皇后对岚锦年的母妃有芥蒂,所以会对岚锦年实施报复行为,我虽然对皇后的这种行为不满,但尚且算是可以理解,真正让我诧异的是,既然岚锦年和岚青川都知道皇后做的这些事,为什么还会这么相安无事地过了这么多年。
“皇后是在帮自己的儿子,我明白。”我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想了想,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何不把自己的疑问说出口?
我抿了抿唇,看向岚青川,“对于皇位……你和岚锦年都志在必得,对吧?”
岚青川眉宇间盈出几分恍惚,却又转瞬即逝,他勾了勾嘴角,无比坚定地点了点头。
“好。”我咬了一下嘴唇,“我想知道,你是要和他公平较量,还是……还是为了皇位,不惜无所不用其极。”
岚青川侧头看我,嘴角笑意玩味,“若是要用不正当的手段,你以为,七弟他还活得到现在么?”
我毫不犹豫地轻嗤一声,“……皇后娘娘对岚锦年一次次下手,手段就正当么?”
岚青川神色微窒。
我神色更冷,“皇后是你的母后,她对岚锦年下手你又分明是知道的,袖手旁观,和助纣为虐似乎没有什么区别吧?”
岚青川没说话,嘴角徐徐勾出一抹苦笑,从我脸上移开视线,眺望窗外,眉若远山,隐隐有几分寂寥的味道。
“你在怪我。”
“是。”如果说先前我还可以和岚青川言笑晏晏地把酒言欢,知道了皇后娘娘对岚锦年不止一次下手,而岚青川又不肯告诉我他和岚锦年这样不明朗的容忍态度究竟是因为什么时,我实在是不能再像以前那么心无芥蒂了。
“你们南岚皇室,真的很奇怪。”我安静了片刻,神色淡漠地说出这么一句,顿了顿,又加了一句,“岚锦年和你之间的过往纠葛,你不说,我不逼你,但是,我一定会弄清楚的。”
扔下这句话,我出了凤仪宫的大殿。
慕雨潇已经回了青王府,只留下慕惜言蹲在地上,陪着因为以下犯上而被隆庆帝罚跪的岚墨染。
我走过去,慕惜言从下方抬起脸看我,他居然还有闲情和我调侃,“小迟迟,咱们这个见面方式,可真够独特的。”
我没心思和他胡闹,犹豫了一下,也蹲下.身去,岚墨染朝我看过来,面上神色依旧清冷倔强。
我抿了抿唇,“我不是来做说客的。”
岚墨染哼了一声,“那个叫颜影儿的,可不就是你为本王选的!”
我撇了撇嘴,我就知道皇后娘娘会毫不犹豫地把我给卖了。
“我给你选的是王妃候选人,又没说一定让你娶。”我理直气壮地顶回一句,想了想,他还在罚着跪,语气不由地放软了,犹豫了一下,问他,“你到底……为什么宁可伤了皇后,都不肯娶?”
其实我更想问的是……你不会,真的想和慕惜言搞断袖吧?
岚墨染黑白分明的眸子朝我扫过来,瞳仁晶亮,映着清浅的月色,居然看得出几分妩媚的味道了。我正为自己没头没脑地想到“妩媚”二字而咂舌,他酷酷地丢给我一句。
“本王说不能娶就是不能娶,回去问你家岚锦年,他若是肯告诉你,不就什么都清楚了!”
我一脚踏进锦王府,另一只脚保持着抬起的姿势,顿住了。
一个个璎珞华服妆容严谨的女子从我身边经过,她们一个个臂上挽着一个大大的包袱,而且,每一个人在看见我的时候,一律会做出微福施礼外加眼神剜视的规范性动作。
我有些迷惑,等到看到她们那一张张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娇俏容颜之后,我就愈发怔愣得不遗余力了。
随手扯过一个长得不那么娇.媚的女人,我将她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一番,崭新的衣饰,鼓鼓的包袱,不由地让我脱口而出一句,“你们……这是做什么?郊游么?”
很显然,我这个问题是无比愚蠢的,且不说锦王府组织夏季郊游的话我身为锦王妃不可能不知道,如果真的是组织郊游的话,岚锦年这些或娇.媚或温婉的侍妾们不可能一个个哭得这么悲天悯地吧?
果不其然,这个长得不那么娇.媚的侍妾像是被我触动了伤心事,再不然,就是她本来就对我怀着浓浓的敌意,因为,她几乎是冲口而出,对我吼过来这么一句。
“郊游?!我们是被赶出王府了,赶出王府!”
我被她吼得一愣,心里正想着南岚原来也有这么彪悍的女人,就见她恨恨地剜了我一眼,嫣红的唇里吐出一句,“好好的王爷,病了一场之后就翻脸不认人了,还以为你这个女人有多大度,原来也不过是个妒妇!”
彪悍侍妾对我吼完这几句,留下尚且不在状态的我站在原地,脚步生风地出了锦王府。我站在原地,摸了摸鼻子,这才想起来该对她作个别,就举起爪子讷讷说了一句,“走好啊——”
见到这个事件的直接执行者——我师父时,我的心情可以说是五味杂陈的。
一路上承受着昔日里很少打照面,不得已打照面时亲亲切切地叫我“王妃姐姐”的莺莺燕燕们的仇视目光,我觉得目光如果可以杀人的话,我一定死了不下十几次了。
师父一见我回来了,一阵风似的朝我卷了过来,“见到为师的战果了吧?怎么样,是不是心旷神怡赏心悦目雀跃得想要高歌一曲才能表达你的感激之情?”
我轻轻拍开她按在我胳膊上的手,“感激?我根本什么都不知道,还被别人骂作妒妇!”
师父紧跟在我身后,可谓亦步亦趋,“妒妇又怎么了,你别理会那些闲杂人等的废话,她们懂什么?这叫捍卫你和小年年的无邪爱情不受第三方第四方第五方乃至来自四面八方敌视力量的蚕食!”
我扁扁嘴,懒得跟师父理论,脚下步子不停,等到进了岚锦年的房间,算是见到这件清理侍妾事件的最高决策者了。
还真别说,岚锦年如今是相当有作为一个病人该有的自觉,虽然说他明明是在装病,但是能把自己窝在屋里甚至只是床.上这么一个狭窄的生存空间一整天都不出门也算是难为他了。
我进来时,他正站在桌案前临摹,师父跟到门口,对我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没跟着我进屋,扭身走了。站在桌前的岚锦年听见我的声音,侧过脸,朝我看了过来。
想起那个骂我妒妇的女人,我无奈地对着岚锦年摊摊手,率先表明态度,“那些美貌如花的侍妾可是你自己赶的,日后后悔了,可别算到我头上来。”
岚锦年显然没这个闲心和我探讨被他逐出家门的那些女人们,他搁下笔,问我,“六哥怎么样了,起来了么?”
我揉揉酸疼的肩膀,一夜未睡的恶劣效果果真是立竿见影啊,“起来?我看隆庆帝气得不轻,不是青王和青王妃苦苦拦着,怕是近侍的鞭子都要奉命落到他身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