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锦年盯着我的脸，没说话，说了太多话了，我倦倦地打了个呵欠，漫不经心地嘟囔一句，“我沉风神医的名号可不是吹出来的，还有，你以为我到了你们南岚只想着玩么？”
岚锦年锁住我的脸看了一会儿，忽地清冷一笑，“你是说，四哥会带你回北舒，竟是为了避嫌么？”
我赞赏地看他一眼，“就算是北舒皇帝大婚，去你一个锦王殿下也就够了吧，青王殿下第二天早朝就请求前往北舒，你不觉得奇怪么？”
岚锦年默然，我顿了一顿，笑得意味深长起来，“别说他不知道，你为了不带我而连夜赶赴北舒，这事儿他可比我知道得早。”
岚锦年凤眼一紧，“汤药之事可曾公开？”
我摇头，“天知地知，还有你父皇和我知。”
岚锦年冷笑，“还有一人也知，否则……他何必那么匆忙着躲！”
我叹口气，“岚锦年，你这就不对了，你对他印象不好，自然认为所有对你不利的事都是他做的。”
岚锦年嗤之以鼻，我说出自己的想法，“如果当真是青王做的，他可能那么傻呵呵地在下完毒后欲盖弥彰地请求去北舒么？他这样不就算是承认自己知道你父皇药被人动了手脚么？”
岚锦年敛了眼睫，不知道在想什么，我继续说下去，赶紧说完好安心睡觉。
“你应该想一想，除了青王，还有谁也有嫌疑，毕竟……”我刻意顿了一顿，故意换成幽幽的语气，“这可是对南岚锦王青王都会有不利的事。”
岚锦年眼睫一抬，眸光冷厉，我眉眼弯了一弯，他肯定知道是谁了。
我掩住唇，打了个小小的呵欠，刚想歪下睡觉，却见岚锦年茶色的凤眼锁住我的脸，静默几秒，忽地说出一句，“告诉我这些……你不后悔？”
我被扰了睡觉大业，皱皱鼻子，“管不了那么多，我只知道，我不想让你死。”
岚锦年像是有些失态，几乎是脱口而出，“你抉择已定？”
我支起脑袋，疑惑看他，“抉择？昨天厮杀时，还不算定了么？”
岚锦年静了许久，忽地笑了。
“萧云迟。”他笑得意味深长，“你果真爱上本王了。”
我心尖一跳，操起手边的靠垫丢过去，“爱你？爱你心里有别人么？”吼完这句，我倒头就睡。
回到锦王府，岚锦年做的第一件事，是清理门户。
难得的是，他并没有大张旗鼓。小岚告诉我王爷又查到了一个奸细时，我正要爬床睡觉，想了想，既然岚锦年让她来告诉我，这个人就一定比较重要，于是带着小岚去看。
等到见到那个被打得不成人形的男人时，我就愣了。
我虽然神经大条，可是记性还算不错，我不认得这个人的脸，但认识他的那双眼睛。——若我没记错的话，他就是曾经把我拖到树丛中，替舒长夜给我传信的那个人。
我沉吟了几秒，抬起头对上岚锦年的脸，“你准备怎么处置？”
岚锦年正在品茗，听到我的问话抬了抬手，锦王府的侍卫立刻松开了那个男人，浑身是血的男人一下子就瘫软了下去。
我吸了口气，只看一眼就知道他被打得有多惨了，侧过脸对上岚锦年的眼，努力保持语气平淡，“已经打成这样了，留条命吧。”
岚锦年不置可否地清笑了笑，“本王不杀他，他一样不会求生的。”他盯着那个浑身是血的男人看了一眼，眸光骤然变得狠厉无比，“更何况，可就是他们暗影险些把本王的命给取了，你说，我岂能饶他？”
我抿了抿唇，垂下眼帘，“事情闹大了，怕是对谁都不好。得饶人处且饶人。”
岚锦年盯着我看了一眼，忽地失笑道，“你后悔了？”
我抿紧了嘴唇，没说话。
他修长精美的手指轻叩桌案，似乎沉吟了片刻，才漠然说道，“该抓的人本王已经都抓出来了，这一个，便给你处置吧。”
岚锦年带着侍卫离了正厅，留下我和小岚站在当地，地面上，伏着那个浑身是血狼狈不堪的男人。
眼前这个男人情状太过凄惨不堪，我怔怔看着，面上故作平静，实则指尖却在袖子底下轻颤。小岚当前一步，挡在我的身前，作出防备的架势，以防那个男人忽然对我发难。
已经打成这样了，怎么还可能发难，我挥挥手示意小岚退下，向前一步，对着地面上伏着的那个男人开口，“你走吧。”
男人身子一震，忽地桀桀笑了起来，他缓缓抬起头，一张脸布满血迹，说不出的狰狞可怖，“走……迟主子，您让属下走去哪？”
我抿了抿唇，“我不是你的主子……你可以回去找你真正的主子去。”
男人又笑，却是说不出的绝望与悲壮，“身为暗影……不能达成任务便……便只有一条路……属、属下虽然不才……可还、还不至于要苟且偷生！”
一下子说了这么多话，他的嘴里开始汹涌地往外涌出血沫，我伸手从袖子里取出一瓶药，刚刚伸手到他旁边，就被他一把抓了住。
小岚惊呼一声，想也不想地举起剑就要对着他的胳膊砍，我忙拦住，由着他沾满污血的手攥着我的胳膊，生疼生疼。
男人死死盯着我的眼，好半晌，忽地凄凉一笑，“迟主子不……不也是北舒的人么，何必……”
他话没说完，我却也听得懂了。
小岚严阵以待地盯着他的脸，但凡他有一点对我不利的端倪，她手中的利剑一下子就能了结了他的命，我沉默了几秒，动作缓慢却无比坚定地从男人手中抽回了我的胳膊。
“各为其主。”我淡淡开口，“你为了你的主子可以拼命，也有人，值得我把命往火坑里送。”
比如我的父亲、娘亲，还有萧紫宸。
我只知道，我选择了一个人，就注定要辜负对立的那一个。我还知道，舒长夜对岚锦年下了杀意，绝不是那么简单纯粹的为了我。
——既是如此，我们萧家，和南岚联了姻的萧家，怕也会有风云变幻的日子吧。为了父亲娘亲和萧紫宸，我也不能再继续摇摆不定。
我往后退了半步，划清立场，“何况，我既已嫁到了南岚，就不再是北舒的人。”
男人嘴唇动了动，又一股血沫涌了出来，我想了想，索性对他把话挑明，“你们究竟为了什么潜入锦王府，我并不想问，只是，拜托你的主子……再别打着为了我的旗号。”
说完这句，我利落地转身，给小岚递了个眼神，她会意，虽然对着我挤出了不情不愿的神情，但我知道她一定会给这个男人安置一辆马车，送出城。
至于他最后会寻死还是求生，不在我的控制范围之内，对他说的那些话，其实也不只是说给他听。
更多的，是说给以前的那个萧云迟。
拖着脚步回到房间，岚锦年居然在我房里。
我脚步一顿，他抬起眼朝我看过来，说明来意，“父皇召你我进宫。”
我怔了一怔，回过神来，应了声好，急急换了衣服，随岚锦年坐上马车往皇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