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茵只身一人来到了上海!这对于她来说太过艰难,因为这是她第一次来到上海,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陌生的甚至连空气都有些压抑,她不敢笑,只是呆呆的站在十字路口!
……
“这间房子最大的好处就是安静,采光好!特别适合像你这样的女孩子住——”女房东拉开了窗帘,满脸陪笑道,“这儿距离市区也比较近,楼下就有小吃一条街,吃饭也方便!”
李家茵放下了包袱,附和着笑笑,“好吧,就这儿了吧!”
“哎,好嘞,你先坐一会,我这就去给你打扫一下!——”
李家茵缓缓坐在凳子上,心里面闪现的,都是林正生的身影。他的音容笑貌,就想电影一样深深的印在她的脑海里。
他现在怎么样?虽然分别只有半月,但在这半个月里,自己却经历了生离死别的沉痛。他是胖了还是瘦了?他的脸上是否还带着微笑?他会在这座城市吗?他会坐着电车从巷子外面热闹的大街经过吗?他会在市区的图书馆里安静的看着书吗?……
想得再多,却也只能独自悲伤!她站起来,走到窗前,窗子外面确实阳光静好。房东拿着笤帚进了房间。
“阿姨,我想请问一下,语桐报社怎么去啊?”
“哦,出了巷子往右转有电车,你坐电车,5站路就到了!你是做报社工作的?”
“我只是随便问问!”李家茵微笑着答道。
“唉,现在做什么都不容易啊!上海滩,乱啊!……”房东摇摇头,便继续低头打扫着。
“怎么,这里发生什么事了吗?”
“你恐怕是刚来上海,还不知道,一个星期以前,在贵宾楼酒店发生了枪战,死了七八个人呢!现在这里,恐怕就是共产党也管不好啊!”房东叹息道。
李家茵心里一惊:不会是正生吧!她的心里愈发的慌张。
房东看着李家茵呆呆的站着,便用手在她的眼前晃了晃,“小姐,小姐?”
李家茵缓过神来,尴尬的笑笑。
……
林正生躲在房间里面,头发乱糟糟的,徐永堂在外面敲着门。
“正生啊,正生,你好歹吃点饭啊!这都三天了,你这样,身体会垮掉的啊!”徐永堂苦口婆心的劝道。见他依旧没有动静,徐永堂只好作罢,转身离开了。
走出没多远,便听见房间里面砸碎杯子的声音。徐永堂紧忙带着人跑了过来,“正生,你怎么了?快开开门!”
见里面没动静,他便对下属说,“把门撞开!”
下属们把门撞开以后,他便紧忙冲进了房间。发现林正生倚着床坐在地上,左手不住的流着鲜血!
“快,快送医院!”
徐永堂看到他的手背上组合成了一道“木”字样的伤疤,便忧心忡忡的给他包扎了一下,几个人七手八脚的将人抬了出去!
……
晚间的上海下起了蒙蒙细雨,李家茵将洗好的衣服挂在阳台上晾着,可看着着漫天的阴雨,她却只能无奈的叹息。她盼望着能早一点晴天,因为她第一眼喜欢上的上海,是阳光明媚的,午后的阳光,照进街边的咖啡厅,阳光里都有几分暧昧的味道……
她回到房间里面打开灯,忧郁的拉上了窗帘。入秋后的晚风颇有几分寒意,她披上外套,走到床前安静的坐下,然后拿起了那本鲁迅文集漫不经心的翻看着。鲁迅的文章太锋利,不适合此刻的忧伤,于是她找到了一本从美国带回来的《徐志摩诗集》,这是她最爱看的一本书。
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
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
你不必讶异,
更无须欢喜——
在瞬间消灭了踪影。
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
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
你记得也好,
最好你忘掉,
在这交会时互放的光亮!
这首《偶然》恰似她此刻的心情,她不得不承认,她是深深地爱上了林正生,否则也不会背井离乡来到大陆,也不会再一次离开老家来到上海,她再一次陷入了忧伤!
……
在林正生的病房里,徐永堂坐在椅子上耐心守着。他突然想起了林正生手上的伤疤,悲伤的叹了一口气!他不知道那道“木”字样的伤疤是什么含义,但是他知道,这个孩子的内心世界里,有太多的悲苦!
林正生终于微睁着双眼,醒了过来。徐永堂见他醒了过来,立马兴奋道,“你醒啦!”
林正生微弱的眨眨眼睛,便问道,“我这是,怎么了?”
“这个事我还要问你呢!”徐永堂责问道,“你的手上怎么回事?为什么要在手背上刻上一道‘木’字样的伤疤?”
林正生气息微弱的说,“这个十字架,是我在台湾13号监狱里刻的,那个时候,是为了完成最后一项任务,也是为了告诉自己,我还有信仰!”
“那现在呢?”
“现在我告诉自己,我的内心装满了复仇的恶灵,这个人,便是要告诉自己,人不能忘本,此仇不报,我誓不为人!”
徐永堂惊讶的说道,“可是你现在这个样子,怎么报仇?”
林正生示意他靠的近一点,徐永堂便把耳朵凑了过去。
他便轻声细语的说,“你手底下的人里面,有内奸……”
徐永堂听后大吃一惊!但谁才是内奸呢?他一时下想不起来!人都是经过自己精挑细选的,怎么会有内奸呢?他摇摇头道,“不可能!人都是我自己选的!”
“那你再仔细想想,怎么会有人知道我们住在贵宾楼,又怎么会有人知道你的‘代号’,这里面肯定有问题,有内鬼,而且是个大鬼!”林正生严正的说道,“这个人距离你很近!他很危险!”
“噢!——”徐永堂惊恐道,“那你留在上海岂不是很不安全!”
“不,我不能就这么走了,我要报仇。我要留在这里!”
“可李科长不会同意的,他已经再三给我发电报了。催促你赶快回去!”
“你回电报,就说我林正生下定决心,找出上海滩所有的国民党地下组织,然后彻底肃清!”
“来不及了,李科长已经动身来上海了,到时候你自己跟他说吧!”
“什么,李伯伯,他已经来了?”林正生惊讶道。
“没错,昨天晚上动的身,应该3天左右就能到!”
“好吧,总会有这一天的!”林正生皱着眉头道。
……
午间的语桐报社依旧笼罩在一片烟雨朦胧当中,李家茵打着一把洋伞来到了报社门口,门口一片冷清。报社里也很冷淡,一个排版工漫不经心的抬起头来看看李家茵,便又继续低下头工作……
李家茵有些失望,因为早先的语桐报社在外界无论是实力还是影响力,都是数一数二的,而今竟却有了这样一副落败的景象。
她信步向前走去,缓缓来到了社长办公室。门虚掩着,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人坐在办公桌后,抱着头冥思苦想着。李家茵轻轻敲了敲门。
“请进……”中年人有气无力的说。
李家茵缓缓进了办公室,中年人抬头失望地问道,“报社转让的事谈的怎么样了?”
李家茵一下子有点懵,疑惑道,“什么?……”
中年人听声音不对,便抬起头,“你是?——”
“我叫李家茵,来这边应聘编辑的,你们这边……发生什么事了吗?”
“你好,请坐!”中年人紧忙招呼了一声,缓缓倒上了一杯茶,“李小姐啊,实不相瞒啊,报社,是办不下去了,更没有钱供你们吃饭啊!你还是另谋高就吧!”
李家茵试探性的问道,“为什么?”
“我们的报社是民办的,享受不了国家的补贴,再加上国家现在对文化传播的内容限制越来越多,对国内,是报喜不报忧,对国外,却是报忧不报喜,这不就是在欺骗人嘛?也违背了我办报的宗旨。再者,国内的很多编辑都是土生土长的,没有新潮文化的冲击,就没有新鲜血液的注入,我们只能等待灭亡!”
“可是你们有过辉煌啊!”李家茵劝说道。
“你是,什么意思?”中年人疑惑道。
“我在美国的时候,就听说过语桐报社,在大陆也是响当当的媒体呢!这些就连许多的美国老师也都竖起大拇指呢!”
“你在美国留过学?”中年人惊讶的腾地一声站了起来。
“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新闻采编专业。”
“幸会幸会!”中年人热情的和她握了手,“鄙人张文举,语桐报社社长!”
“早闻大名,如雷贯耳……”
“李小姐家在上海?”
“我也是刚到上海,来到上海,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语桐报社。”
“唉,让李小姐见笑了。现在正是报社危难之际,只怕是连累了李小姐。”
“张社长,语桐报社可以说是一家百年老字号的报社,它从清末走到民国,又从民国走到新中国,倾注了多少人的心血,我们不能就这样让它淹没……”
“是啊,每想至此,我也是痛心疾首啊!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张社长,资金方面,我想不了多少办法,不过我受过西方教育,对于文化,我可以尽一份力,我想众人齐心协力,一定可以度过这个难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