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缓缓在白渡桥上行进着,马上就要驶进上海的闹市区,这一刻的林正生已经热泪盈眶,心里激动万分:马上就要见到上海了,这个藏有自己童年记忆的城市,这座曾经是乐园的不夜城……还能听见清晨大街上热闹的叫卖声吗?还能看见报童忙碌的身影吗?还能听见电车叮叮的鸣笛声吗?还能看见父亲转身对着自己微笑的面孔吗……
陈学冬面对着这一切倒是平淡如水,刘振彪也很淡定,毕竟都是见过世面的人。
……
车子很快到了一座私家宅院的门前,一行人下了车,陈学冬便上前去按门铃。
不一会儿,一位仆人打开了大门!
“你们是?”仆人疑惑道,“我们是苏州教育局的,来找一下你们的徐行长!”
“噢,稍等,我进去通报一下。”
不一会儿一个50多岁的中年人从里面走了过来,“是陈局长!快请进!……”
林正生一眼就认了出来,这个人就是邹熙凤,只是他现在改变了身份,变成了华夏银行的行长徐永堂,代号“秃鹫”,秘密的潜伏在上海执行任务!
进了大厅,徐永堂便紧忙招呼他们坐下。
“陈局长这次来有何贵干啊?”
“我们这次来主要是代表苏州教育局,来这里洽谈教育募捐一事的,现在国家资金紧张,需要各位爱国人士的鼎力相助啊!”
“哪里哪里啊!能为老百姓办点实事,也是我等的荣幸。”徐永堂转过身对仆人说,“我跟陈局长还有点事要谈,你先下去吧!”
“是!——”
……
晚间的周庄,乡长正拉着李夫人聊着天,希望能开导开导她,让她尽快好起来。
“……李夫人啊,我们也算是旧识了,您能回来周庄,真是我们的福分!”
“恩,谢谢你啊,乡长,谢谢你这么长时间的悉心照料。”
“李夫人说这话就见外了,乡里乡亲一家人嘛。”乡长呵呵笑道,“哦,对了,李夫人啊,有件事,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有什么你就直说吧!”
“唉,那我就直说了!”乡长沉思片刻道,“昨天早上我起床晚了,便急急忙忙的赶去送陈局长他们,可刚走出巷口,我便停下了。”
“怎么了?”李夫人惊讶道。
“我看见李小姐她……”
“家茵她怎么了?”
“我看见她……”乡长羞的说不出口。
“她怎么了,你到是说啊,你是要把我这个老太太急死吗?”
“她抱着你的侄子!——”乡长闭上眼睛说了出来。
“啊?!——”李夫人惊得站了起来。
“李夫人你别激动!你快坐下。”乡长紧忙站起来扶着她说。
“他们还干什么了?”
“其他倒没什么,只是这种事情,说到底,有些伤风败俗啊!哦,对了,我还听见李小姐喊他什么‘正生’,你侄子的小名叫正生吗?”
“什么?正生!”李夫人惊恐道。
“李夫人你可千万别激动啊!也许是我听错了!”乡长紧忙解释道。
话音刚落,便看见李夫人往地上吐了一口黑血!乡长紧张的站了起来,一下子慌了神,“李夫人!李夫人!——”
见李夫人直挺挺的往地上倒去,乡长紧忙扶住了她,对着外面高声喊道,“来人呐,快来人!——”
……
李家茵赶到医院的时候,医生已经宣布了李夫人的死亡。看着医生摇着头无奈的表情,李家茵直接晕厥在了抢救室的门口!
醒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忽然想起过世的母亲,她怎么都不敢相信,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她拔掉了吊针,摇摇晃晃的走出了医院。
李家茵回到了周庄,却发现地上已撒满纸钱,郊外已经添了新坟一座。她知道,那肯定是母亲的坟墓!只是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李家茵面对着凄凉的孤坟久久伫立着,直到一阵冷风吹过,她才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的往前走着,边走,边无声的落着泪。
“妈,你这是怎么了?昨天早上不还好好的吗?怎么今天就……”
此时村里有几个披麻戴孝的人赶了过来,看见李家茵这样,也都积极劝说着。可大家心理很清楚,这样的劝说没有半点用处!
李家茵推开众人继续往前走着,此刻的她感觉四周的一切都世界安静的、灰色的。她走到坟前,无声的跪在地上。心里藏着千言万语,而此刻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一定是这样,绝对是这样的!”
众人嘀嘀咕咕的,认为这个女孩疯了,净说着这些疯言疯语,李家茵突然站起来尖叫了一声!对着众人吼叫道,“我娘不会就这样平白无故的死的,肯定是有人要置她于死地!”
“没有啊,医生说她是急火攻心而死的!——”其中一个村民解释道。
“胡说!——”李家茵立马瞪着眼睛反驳道,“还有,谁给你们的权利然你们就这么埋葬我娘的!凭什么最后一面都不让我见?”
“李小姐啊,你都昏迷三四天了!人死不能复生,入土为安,这也是对死者最大的尊敬嘛!”
“混蛋!——”李家茵发怒道,“我知道,凶手就在你们中间!你们杀了人,又想毁尸灭迹,所以就匆匆下葬!”
“李小姐,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的!”
“那是什么样?!——”李家茵尖叫道,“我告诉你们,我要找到凶手,我要他不得好死!——”
众人都惊恐的后退了两步,因为他们不知道,这个李家茵到底有没有疯,疯了以后又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举动!
……
陈学冬和徐永堂两个人漫步在陵园里,谈论着上海的局势。
“最近的上海不太平啊!前段时间的百乐门爆炸案,到现在我们还是没有找到线索,我们搞不清自己的对手是谁,是民党的地下组织,还是其他的恐怖组织!”
“多吗?”
“不多,但是这些人做事手法干净利落,不像是一般的恐怖组织。这给我们的调查带来了极大的麻烦,我希望上峰能给我委派一些能手过来,最好是在外国留学过的!”
陈学冬本能的看看林正生,又转过来看看徐永堂,摇摇头道,“这个可不行!”
“老陈,你就别跟我犟了!我知道总部紧缺这样的人才,可眼下,这里更需要啊!”
“那也得我跟上峰请示过了才能给你答复!”陈学冬无奈道。
“好,那就今晚发电报吧!”邹熙凤高兴道。
……
林正生呆呆的伫立在父亲的墓前,他还不知道李夫人死亡的消息。他看到的只是一块墓碑,上面刻写着“淮阴林苍龙,关山何芳敏之墓”的字样,所有的回忆便在眼前重新演绎了一遍。
那是1940年的秋天,也是小学开学的第一天,他依稀记得,自己系错了扣子,母亲正给父亲整理着上衣,父亲看见他系错扣子的滑稽的样子,不由得露出了笑容,父亲慢慢蹲下来,耐心的帮着自己把扣子一粒一粒系好,系好之后,父亲严肃的说,“今天是你上课的第一天,好好学习,能不能完成任务!”
他嘟着嘴说,“保证完成任务!”
“好,完成任务,爸爸有奖励,完不成,爸爸是要有惩罚的!”
“爸爸,我要吃十字街老李的烤红薯!”
“好,你完成了任务,你想吃什么爸爸都给你买!”
“谢谢爸爸!”
说罢,父亲便转身走了,留下了最后一个背影,母亲的挥别,竟也成了她与母亲的最后一次招手……在放学的路上,自己便被一群人蒙上了头带走了,这个带走他的人,就是后来的中央特科科长李卫东……
他抱着一束鲜花,眼角不住的流着眼泪,心里默念着:父亲母亲一路走好。而嘴上却说不出一句话。
……
晚间的周庄,李家茵披麻戴孝的守在堂屋,烧着以前所有的照片和稿件,边烧,边含泪笑道,“妈妈,你以后再也听不到我给你读文章听了,我就把我的文章都烧了,你就能看见我的文字,我知道你会想我,所以我把我所有的照片都烧了,天堂没有伤痛,妈妈,一路走好!”
乡长带着一些饭菜走进了院子,来到了李夫人的灵位前深沉的说了一句,“李小姐,节哀顺变!”
李家茵眼睛红红的看着乡长,“乡长大人,我母亲,她不命该绝啊!”
“李小姐,人死不能复生,身体要紧,你这都好几天没吃饭了,身体会垮掉的!”
“乡长大人,您一定要帮我调查清楚,我的母亲究竟是怎么死的!这件事,我不查清楚我死不瞑目!”
乡长听这话有些后怕,但没有办法,他把饭菜放在旁边的桌子上,淡淡的说,“李小姐请放心,你的事就是我们周庄的事,我保证,一定会尽快查清楚这件事的!”
李家茵苦笑笑,便继续烧着照片。乡长看着这一幕场景,也只得叹息的离开了。
……
中央特科,李卫东看着译出来的电文微微笑道,“驳回!——”
“是。”电讯员回到电讯处的办公桌上,在文件上盖上了两个大大的“驳回”字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