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江认真开着车,笑着回道:“三爷这是要难我呢,我现在和您一样,明哲保身罢了,别的事情不敢管。”
“还是你了解我,只是不信任我。”
阿江叹了口气,笑容消融了些,说:“我这个态度三爷应该就明白了,咱们之间没必要说得太多。”
靖璘心虑重重地说:“咱们家要接手全福德的烟草营业,你觉得会有多少?”
“老爷不是说有四分之一吗?三爷觉得不是?”
“老爷的话还能有假,就是最近听到各种声音,心里堵得慌。”
阿江想了想,有些了然:“三爷是说韩公子说的?他那人胡说惯了,说的话不作数的,不用当真。”
靖璘冷笑了一声,“他倒是能说,就算不是也让他说的几可乱真了。”
“三爷这么晚了还要去商会,其实没必要这么辛苦,身体还是要紧。”
“你别管。”一声闷气,靖璘不再作声,阿江更不会做声了。车窗上的雨线流个不止,又扯起靖璘心头的烦事,一出手将怀表摔到前面车座上,只是一会又将情绪平稳下来,“最近各大娱乐场所都不太安全,你多派些人手。”
阿江明了地说:“知道。不过宫小姐最近都在电影公司和百悦楼,那里都还安全。您不用太担心。”
“谁问她了?你嘴真长。”靖璘心事被人探出,自有些个尴尬,呆了一会又说“那怀表你拿着吧,我看你那块有些旧了。”
阿江不免多看了两眼旁座上的怀表,顿时乐不自胜,还待要说个话,却又听靖璘的口气又变了一丝隐怒:“都在百悦楼,我倒是很久都没去了。”
百悦楼不愧是百悦楼,历久弥靓。灯光、舞场还是前些年的陈设,却没有一丝的陈旧感,倒是越显得古韵悠远、典雅庄重。舞池里依旧是一对对花容雪貌、玉骨冰肌,个个都腰脚熟练、身手灵活,两步一弧、三步一划,一圈一圈悠游着,满舞池一片缤纷的色彩。与那耀眼的灯光和色彩相比,灰绿色格子桌布上橘色的灯光就黯淡得只有挫败感了,他的神色因为灯光的缘故也是暗得模糊,只有一双眼睛闪着灼灼的光定定地盯着前方的桌子。
她坐在那张桌子旁,化着艳妆,殷红的双唇,浓黑的双眼,身上一件深蓝色的波纹皱丝织的低领晚礼服,依旧美得绝艳,脸上不作声色,像个冰封的美人只用冰块就可煽动远处的焰火。今天她的身边没有那个最近风传的男子,纵然美着,她的形容也寂寞寥落了很多。
许久不见,他认为有些感情是可以淡化的,只是一见了她的人,一见了那明艳的容颜,他心里的情愫又澎湃了起来,而且比以往更加强烈,只想立即将她融化在自己的手里。只是今天没了那个人在,她的落寞的神情,她看向他那疏远冷清的神色又让他心头的怒火一时间盖过所有感情,一个弹指推翻了面前的高架酒杯,殷红的好像她嘴唇的酒汁瞬间就汹涌地流淌了出来淅淅沥沥地滴到地下,花开一滩浓艳。
她依旧冷静地面对着他眼里越来越浓的火焰,那没有色彩没有情感的注视在寂静中小跑了一会,她站起身来向围栏处走去。他站起身来三步两步走近她,一把拉过她的胳膊,注视着她,只是一触碰到她,他的怒火一时间都化作了一股柔情,随着入鼻的她的香气,更有那千百股缠绕的热流在胸间激荡。
她看着他眼里感情的变化,一瞬间的失神后甩开他的手,哼了一声,“我死不了,你不用再派人跟踪我了。”
他没说话,靠近了她几步,看了她好一会,看到她的眼神的坚定决绝开始游移的时候,说:“你这样说,我越发不放心了,我一个男人,可不能让自己的女人跟着被人跑了。”
“我可不是你的女人,少胡说。”
他轻轻地笑了笑,犹豫了一会方踌躇道:“你和他有没有……”
“你管得着?”她虽然戒于周围的环境将声音强力压低了,但那热烈的怒火却在那低声的边缘处直往外窜。
他轻缓地舒了口气,却似乎是一点都不在乎她的隐怒,犹自在清淡地问着:“你喜欢他?”
她对上他的眼睛,发狠而认真地说:“我喜欢所有男人都真心喜欢我,爱我。”
“那我呢?”
她哼了一声:“你不是有太太吗?”
他忽然失了底气,转过头去看楼下的饭厅,却忽然又被一声男声急忙换回了目光。转过头来一看是位三十岁上下的西装男子在请她跳舞,她毫不犹豫地随着他向舞池走去,连头也不曾回一下。留他一人杵在那里看她那摇摆的身姿。
她向面前的人展现的是职业的娇美的笑颜以及婉转的笑声,在耀目的水晶灯光甚是协调,看样子她是彻底忘了刚才那番不愉快的谈话,那些话并没有进到她的心里去。他的心流淌着彻骨的冰寒,眼睛却还是离不了她。多么久没有看到她跳舞了,多么久没有和她跳过舞了,多么久没有见到她了,所以即便依旧是伤心,他还是不肯移开视线。
和宾客的交谈有时候很能缓解她的情绪,不同的人带给她不同的人生与思想,将她那郁闷不快的思绪暂时撇开,领略其他世界的快意人生。她是当之无愧的舞后,一曲之后自然又是一曲,一人舞过立时就受到另一个的邀请,她也不再像以前那样的骄矜,而今可是随和亲切了很多,可真是越变越成了大众舞后了。这样下来,竟一连五支曲子,当真是极少有的,虽然有些累,但她情绪也还不坏。只是天色已晚,不便久留了,稍事休息饮了几口红酒便悄然出来了。
一出来,迎着微凉的晚风,幡然酒醒了很多,头就有些痛了。脚步都失了优雅,有些踉跄地往前走着,不妨竟撞到一个人身上。
“你真要这样下去吗?”熟悉的声音刺痛了她的神经,胳膊也被握紧,双脚站住了,但依旧趔趄着不稳。虽然有想到他会在,但这么久的冷漠后突然的回顾还是让她着实惊异了一下。
不过,惊异之余,更多的是愤懑。她想甩开他的手,他早料到,只有握得更紧了。她也只能任由他握着,冷笑着:“我做我的事情,挣我自己的钱,与你什么相干?”
“没什么相干,只是来看看你。”他心软化了,声音没了底气,也温柔了很多。又说:“最近很乱,不要跳这么晚,不安全的。也不要赶着拍戏了,要注意身体。”
“哼,我跳得再晚也都在你的监视之下,你还怕我跟别人苟且去了?”说这话,她有些不敢去看他的眼睛,但心里想到那会是两弯凌厉的尖刀,竟有一丝快意漫过,又加了句:“我要去香港了。”
他靠近了她,却没有生气,只是清淡地笑了:“不,你不会的。不要想着去香港了,那里没人顾全你。”霓虹的炫彩下他的两双眸子流淌着波光粼粼的柔光,那样温暖那样熟悉,一个不小心便会沉溺到其中无法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