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清儿面容温柔,语音亦是温柔笑着对佳音说:“三婶娘,你看看他,可还好看?太像靖玿了,我倒私心希望他多像我些。”
“像二哥也是极好的,长得和爸爸一样好看。”
“你想要个儿子还是女儿?”蓝清儿慢慢坐起身来,看着孩子轻描淡写地这么一问,只是猛然又警醒地说:“不好意思,我可真是太冒昧了,想来妹妹不方便回答呢。”
佳音头一低,笑容也变淡了,“哪里。唉,我就是没那个命。”
屋里的家具陈设比幼安在时又添了几样中西合璧式和纯欧式风格的,色彩明亮且又大方,细处的花纹勾勒又甚是精巧别致、匠心独运。当然,比佳音当初自然更富丽了。这样明丽的屋子衬得孩子都是一团富贵气派,融化在小孩标志的容颜里。
蓝清儿的眼睛错开几秒总会又回到孩子身上,“你二哥自从有了这个孩子,整个人都变了,可见孩子的重要性。”停了会,淡淡地叹道:“安妹妹就可怜了,若是当初有个孩子,恐怕也不至于这样了。”
佳音没有作声,摸着孩子的小手,只是他明明睡着,一碰他,在睡梦里全身都紧张地缩了一下,引得佳音无声的笑意笼上眉梢眼角。
蓝清儿看着也笑了,只是她倒开怀地笑出了声。笑过后,神情又流转到淡淡的哀伤,“唉,说实话,我是从风月场子里来的,本来身份就低贱,而今能在这里享这个福气已经心满意足了。”
“姐姐千万别说这话。”
蓝清儿看着佳音轻柔地笑了,似乎是得到了安慰。又拉住佳音的手,面色甚是亲切,“今天其实是有几句话要提醒妹妹的,我是过来人,很知道外面有些女人的伎俩。有时候男人不找她们,她们就自动投怀送抱的。你二哥可不是被拖累的,现在可好了,听了我的话那些女人他都敬而远之了。妹妹聪明人,是明白我的话的。”
“谢谢姐姐的提醒。”这话虽然是句客套话,佳音心里却不由地紧张起来。看着佳音有些犹疑不安的表情,蓝清儿将她的手又是紧紧握住,说了些安慰的话。又谈了些其他的,左不过是些家常闲谈,说到前些天他们在承源寺的一番游历,蓝清儿自然早就从靖玿那里听到了,这里就无不羡慕地赞叹他们夫妻感情之好。佳音也回说靖玿和她感情更深,为了她连性格脾性都改了,可见爱情和家庭在他心里的分量。
末了又说到幼安,蓝清儿就问佳音:“安妹妹没有给你来信吗?”
“没有,就给二哥来过信。那信姐姐应该知道。”
“知道,是你二哥跟我说的,我是不爱看他的私信的。”
吕公馆里晴明的月色在车窗上刷过,转眼到了别馆里就成了灰暗阴凉的雨绪,淅淅沥沥地下满了整个院子,下到喷泉里已经平静的水面上溅起圈圈微小的涟漪,一圈一圈拨动着人的心弦。两个人感应着这样的天气,都静默着不做声,待下人将雨伞送过来后佳音就随着靖璘身后进了屋。
到了卧室,几分钟的沉默后靖璘就问佳音蓝清儿到底跟她说了什么,佳音想起她的话,实在不知如何向靖璘措辞,就支吾着说没什么。靖璘看着佳音,眼里有飘忽不定的色彩,犹疑了一下,终究还是没再说什么。
佳音看他面色很是疲倦而愁闷,在想他会不会和自己一样的心思,自回来两人的心情似乎都不是很好。眼前的愁云让她的思绪又飘到了不久前的日子里,不禁淡淡地哀叹道:“如果我们能有承源寺那样的时间,我们也会有自己的孩子的。我那天还去医院看了,大夫说我身体好很多了,完全可以有孩子的。”
这么说着,就坐在了床边,看着靖璘笔直的背部,胸口纠结着心痛,“都怪我,如果那个孩子还在,也该有两岁多了。”
靖璘的肩背抖动了一下,声音淡淡的,“该怪你还是怪我?”
“当然是怪我。”
靖璘清冷地笑了一声:“怪你?怎么能怪你?”
佳音紧张地站了起来,不安地说:“靖璘,你生气了?”
靖璘忽而站起来转身来直直地看着佳音:“是,我是生气了。你去医院看过了,我怎么不知道?”说着走近她,唇角有些犹豫着,艰难地说:“那天在承源寺,你那样,不过是想要个孩子是吗?”
他的迫近让她无措地低下头,心里没了头绪“没有,我……”
他的笑容勉强而无奈:“没有?三年前的那个孩子你到现在还念念不忘,整天让你最挂心的就是孩子是吗?就是让我内疚不得安生是吗?”她的害怕让他停住了脚步,声音却更加艰涩了:“这么多年来都是为了孩子是吗?所以你那天才会那么主动。”
佳音忙抬起头来,“不是。”
“那么为了什么?”
她答不上来了,答案在心里,可是他这样的逼迫让她有些乱了方向,唯有迷惘而无助地看着他,伴着一丝哀伤。他等来了她的沉默,终于深重地笑了,凄惶的神色布满眼角唇边,在一瞬间的决绝中他退出了自己的脚步向门外走去。
“靖璘,你去哪里?”佳音慌忙喊道,又忙说:“不要出去了,最近外面太乱了,家里安全。”
他的脚步终于停住了,清冷的疑问声浸满满屋的空气:“外面怎么乱了?”
佳音的声音变得微弱了:“那些歌厅舞厅最近出了好几起枪杀案和抢劫案。”
“歌厅舞厅?”他看着她,眼里是盛气的疑问,脚步沉重地一步一步走向她,“她还跟你说什么了,你这么信她?还说了什么?林小姐,宫小姐?是不是?”
他越来越浓的薄荷味将佳音唤醒了,才看清他的眼里怒火上涌,心里的害怕担心一下子冰冻成了千年寒冰,只有永远化不暖的凄冷。慢慢地摇着头,缓缓地又低下了头,眼泪也簌簌地划着脸的弧度流了下来,就任它蔓延在脸上开着惨淡的花。
那薄荷味静止了,他的脚步也停止了,静默了几分钟,他的身影渐渐后退直至消失,那薄荷味也随即从屋子里消弭了。
天然几上玻璃罩子里的自鸣宝钟突然“当当当”响了三声,针一般刺在佳音心上,那刺痛感侵尽全身渗出一股股冷意来,脸上因为印满了泪痕更是湿冷无比,却还犹自在逆流成河。唯有手心里,全被汗****了。
外面的雨不大,但淅淅沥沥清楚地滴在人心里就总觉得不舒服,尤其这样一个人立在雨中,更有一种深深的寂寥感,让他竟然不敢多呆一刻。只得叫了阿江将车开出来,两个人一道向商会走去。
车窗流下道道雨线,模糊了窗外的霓虹灯,迷醉了城市的色彩。太久的寂静映衬着窗外的喧嚣,靖璘手中的金壳镶珠珐琅怀表已经升了一层的温度,他问道:“阿江,你在我们家这么多年了,你怎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