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到底怎么想的?!”不知道是因为伤口太痛、还是因为听到耀二的话受到了刺激,太一突然怒吼了起来,“我不会允许的!”
我千辛万苦所要做的一切……就是为了不再让你被那群杂碎侮辱!
现在你却说要离开本家,去和那群渣滓一起生活吗?!我不允许!绝对不允许!
“砍死他!快!在那边、那边!砍死他!”
嘈杂的声音回响在耳边,让本就因为夏日艰苦的修习而感到神思恍惚的太一越发烦躁了起来。
家族聚会……尽管那个时候他已经开始接触有关家族内部事务处理的事情了,但还是觉得这种无聊的聚会没有任何的意义。
一群面善心恶的伪善的家伙带着一群小混混来没事找事而已……等到自己成为家主,一定会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习俗都废黜掉,也好清静清静。
那时候的他其实并不是很明白,这种相互试探和相互牵制的重要性。
在太一以家主的继承人出现在宴会上的时候,看到的那群伪善的老家伙,就让他发自内心地感到厌恶,尽管松本管家已经提前告诉他应该如何表现,但尚且年幼的他的那种高傲和不屑已然不受控制地全部都表现在了脸上。
只在宴会露了个面,展示了一下自己剑术的修习程度,就被勒令继续修行了。
在那个滚烫的午后,混合着那群仅仅比自己年长几岁就嚣张跋扈、目中无人的外家的子嗣们的吵闹的蝉鸣声尽管不再刺耳、却让人觉得无比的心烦意乱。太一觉得难以忍受,浸满了汗水的衣服近乎和自己的皮肤粘连在一起了,还要忍受那群家伙的声音。
尽管他恨不得现在就立刻冲出去警告那群家伙不要再吵了,但想起此前松本管家再三警告的不能和那群家伙起冲突的话语,他最终还是决定休息一下调整好情绪再继续修习。
刚刚将手中的木刀放下,眼前立刻就被一片鲜红所取代,并不仅仅是静止的红,在太一的视线里出现的那鲜红是会流动的。
源源不断地、汩汩地从不可及的视线的边缘一点点流淌下来,直到完全遮掩了眼前的景物。
“唔……”头痛欲裂,太一躺在了除了自己空无一人的道场的地面上,任由那鲜红将自己淹没,耳边回响着的不仅仅是那些嘈杂、还混入了一些无法理解的充满了怨恨的话语。
以尖叫开始、连续不断的喋喋不休,根本无法分辨那些看不见的家伙在说些什么。
从第一次摸刀开始就出现的这些……“幻觉”吗?或许不是,不过不管是什么,这几年剑术的修行,都会有它们陪伴在身边——在自己放下刀休息的时候。
“好烦……好累……今天不要来找我了……”有时候,他也会像这样和那些看不见的家伙们对话。只有在这种时候,他才会觉得那些看不见的家伙确实是真实存在的,因为当自己说了什么之后,那些怨灵的声音便会立刻此起彼伏起来。
每天都在这样的折磨中生存……不想去拿起刀,尽管拿起刀,它们就会消失,但那注定只是短暂的安宁……因为一旦放开,那群怨灵变回立刻如潮水般涌回来,用它们那或幽怨或尖锐的声音刺激着他的大脑。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休息……太一痛苦地在地上滚来滚去,每当这个时候,他能想到的回答从来都是死亡。
但他害怕死亡,就算那个年纪的他对死亡的概念再模糊,他也是知道的——
被斩杀了的小狗,就再也动不了、发不出“汪汪”的声音来讨好自己了。
他很害怕、死亡很可怕……他不想像那些被斩杀掉的动物一样,再也不能动、不能说话。
可是不能死的话,那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摆脱掉……摆脱掉这些从自己出生开始、就一直在关注着自己的家伙们呢……
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大了,那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居然还哄笑了起来,十有八九又是在砍自家养来练习斩杀的猫猫狗狗了吧?
这种事情……有什么好笑的……
那群家伙,根本没办法理解那些被斩杀而死的生灵的怨恨和痛苦!
想到这里,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一腔热血的太一坐了起来,拿起了木刀。
果然,在他握住刀柄的瞬间,那些怨灵、覆盖视野的鲜红全都在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他不敢把刀放下,在这样的天气里,他根本没有去应付那些充满怨恨的家伙们的心情和精力……尽管他总有些奇怪,为什么那些家伙在这样炎炎的夏日里也能肆无忌惮地来到自己的身旁,难道不会被这夏天的炽热灼烧殆尽吗?
太一就这么拎着刀走出了道场,看到了那副对他来说,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画面。
耀二勉强地拿着手中的木刀,艰难地应付着来自年长者的袭击,而那拿着锋利刀刃、似乎年长太一三四岁的男孩则一脸得意地不断挥舞着自己手中的银光。
周围围着四五个年长的男孩,哄笑着、叫嚣着“砍死他”这样的话语。
那个时候的耀二身上的衣服已经被划破了许多,手腕似乎也受了伤,握着刀的时候都在一点点地发抖。
对方拿着的,是真正的“刀”。
被“刀”划破的皮肉,汩汩地流出血来。
那才是最真实的“红”。
太一感觉那一切都在自己的眼前漂浮、扭曲,那些声音反复地拍击着他的耳膜,让他本就一团浆糊的头变得更加混沌,一时控制不住竟然有种想要呕吐的感觉。
拔刀。
这就是太一当时唯一想到的东西。
后来发生了什么,模模糊糊的、太一已经记不清了,只是隐约记得似乎有松本管家的慌乱、裹住耀二红色伤口的白、冲田政宗一如既往的冷漠、以及那些老家伙赔笑着的脸下隐藏的恨意……
“保护”。
这样的念头就是在那个时候冒出来的,尽管很多事情都已经模糊了,但太一始终记得这就是一切的起始。
可是怎么保护?
根本无需思考,有力量才有保护的能力。
那个时候开始,太一开始拼命拼命地进行修行,甚至经常带着耀二做一些超强度的修习、教他一些老师没有教给耀二的剑术。
他以为这就是保护了。
直到另一次的聚会……这次并不是家族的聚会了,这一次的聚会除了冲田家,还有伏见家以及当时同为御三家之一的樱木家。
“……”穿着巫女装的美纪就那么一脸淡然地拉开了他在修行的道场房间的门。
注意到了美纪的他停下了修习:“迷路了吗?”
美纪转过头,看向外面:“你弟弟正在向你求救。”
“耀二?”太一愣了一下,他并不太相信美纪的话,因为他并没听到耀二的声音,尽管现在美纪拉开了门,他耳边的仍旧只是那些嘈杂,整理不出耀二的声音。
“在院子里。”美纪仍旧是淡淡地说道,“他想让你去帮他。”
“……”太一微微皱眉,握着刀跑了出去。
那个时候他才明白,自己根本没有保护到耀二,自己所做的一切、全部都付诸流水了。
“……谢谢你告诉我。”太一握着刀,继续着修行。
尽管很迷惘、很痛苦也很担心,但他是没有停下修习的资格的。他唯一被赋予的权利就是练习,不断的练习。
美纪靠着墙边抱膝坐着,静静地看着太一挥舞着手中的武士刀。
“你想听听我的主意吗?”美纪说出的话牛头不对马嘴,与之前太一感谢的话完全不搭边。
太一觉得美纪有些奇怪,甚至在想她是不是脑袋有些问题,所以看起来有些木木的感觉。不过这样的话对一个女孩子来说是有些失礼的,况且对方说话了,自己不回也很不礼貌。所以尽管太一有些排斥,但仍旧认真地回答道:“什么主意?”
不过美纪并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缓缓地走了过来,突然抬起手把太一手中握着的刀按了下去。
“小心!”太一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割破了美纪的手,立刻惊呼了一声,松开了手中的刀。
“……”美纪默默地看着太一,太一则因为突然松手的刀而同以往一样被那些怨灵纠缠住,一脸茫然地什么反应都没有给出。
他花了多大的功夫才理解美纪想要告诉自己的东西,以他那个年纪来说,理解那些有多辛苦,根本说不清楚。
“祝你成功。”第一次和美纪说再见的时候,美纪没有回答“再见”,而是如此说道。
“谢谢你!”听到美纪这么说,太一突然激动地对美纪的背影挥起手来,“谢谢你!你愿意做我的太太在我身边一直帮助我吗——?”
美纪微微侧过头,轻轻地点了点,便那么离开了。
太一冷不丁地跳了起来,突然扑向了耀二,把他腰间的佩着的刀一把拔了出来。
因为太一突然的动作,耀二被整个扑倒,根本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冲田政宗又惊又怒地看着握着刀的太一,“太一,你想做什么!?”
那猛烈的动作拉扯着太一的伤口,让他在一瞬间疼得有些说不出话,只能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握着刀瞪着面前的冲田政宗和慢慢爬起来的耀二。
“大……大哥?!”好不容易反应回来的耀二看到面前的太一也被吓了一跳,不由得低声惊呼了一下。
“我……我是绝对……不会接受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愤怒,太一的眼圈看起来似乎有些发红,“无论如何……家主都一定是耀二的!”
“如果耀二不能成为家主的话……”太一突然刀锋一转,不再将刀刃向着面前的耀二和冲田政宗,“我现在就剖腹!”
“只要我死了的话……那么这个家主的继承人,就只能是耀二了!”
“大哥!”耀二一个激灵站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眼角竟然还有些泪水,“大哥!你……”
“你……”冲田政宗的反应虽然还算沉着,但看起来也是在强压心中的怒火,“你用自己来威胁我们!?”
“是你们……逼我的。”太一咬牙切齿地说道,“就算你们没办法理解我……但是我这么多年来的努力绝对不能就这么白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