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唐宋词精品鉴赏(中华古文化经典丛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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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唐词篇(16)

末三句寓情于比喻之中。“秋雁南飞速”,紧扣“忆苕溪”,苕溪在南方,刚好秋天的大雁南飞,双关照应。大雁往南飞得那么快,意味着作者也想赶快往南方苕溪去。大雁南飞是为了躲避北方的严寒,作者丢了官,难道在情绪上不感到现实的冷酷吗?秋雁的行动,也正是作者准备采取的行动。“菰草绿应下,溪头沙上宿”,是作者想像中的秋雁到了南方后的行止情景。菰草,即茭白,为江浙特产的水生植物,“菰草绿”说明那里的水草茂盛,食物丰富,大雁应该在这些地方降落,可以在苕溪的沙洲上止宿,河中沙渚,人迹少到,比较安全。这不正是作者为自己设想的一个世外桃源吗?生活有着落,人身有安全保障,人生有此归宿,也可以无憾了。

赏析至此,似乎可以把此词的朦胧面纱揭开了。原来此词是在抒发官场失意,抱负难展,转思归隐山林之情。可惜张仲素留下只此一词,否则可以从另外的词作中,检验一下其“归隐之心”是真是假,如按此词所反映的,其“归隐”乃是临时逼出来的一时之气而已。此词写得确是够曲折朦胧的了。

此调与李白的《忆秦娥》不同,《词谱》列为又一体。并以此词为张先所作。《全唐五代词》依《唐诗笺要》后集附词列为张仲素,认为“当有所据”,今亦从之。

宫中三台

王建

鱼藻池边射鸭,芙蓉苑里看花。日色赭袍相似,不著红鸾扇遮。

池北池南草绿,殿前殿后花红。天子千秋万岁,未央明月清风。

王建是唐代著名诗人,与韩愈、张籍同时,同张籍还是很要好的朋友。他两人均以擅长乐府歌行而著称于时。尤其王建,对于宫廷生活相当熟悉,以写《宫词》著名。欧阳修说:“王建《宫词》一百首,多言唐宫禁中事,皆史传小说所不载者,往往见于其诗。”(《六一诗话》)《唐王建宫词旧跋》也说:“王建《宫词》凡百绝,天下传播。效此体者虽有数家,而建为之祖耳。”于此见出他在《宫词》创作的地位和成就了。《旧跋》中还讲了这样一件有趣的事情:王建与人有隙,那人便想以他写《宫词》问题作借口,弹劾他,使他险遭不测之祸。“(王建)初为渭南尉,与宦者王守澄有宗人之分,因过饮,以相讥戏,守澄深憾曰:‘吾弟所作《宫词》,禁掖深邃,何以知之?’将奏劾。建因以诗解之曰:‘先朝行坐镇相随,今上春宫见长时。脱下御衣偏得著,进来龙马每教骑。尝承密旨还家少,独奏边情出殿迟。不是当家频向说,九重争遣外人知?’事遂寝。”这中间王建为自己开脱的那首诗,讲明他所以熟悉宫闱中事,是“当家(按即宦者王守澄)频向说”之故。当然实际情况未必如此,但这么一来,他轻巧地把透露宫闱秘事的责任推到了对方身上,使对方有口难言,无法奏劾。这件事使人想见王建的乖巧机智,也看到了他《宫词》内容真切深刻的程度。他的《宫词》,不仅见重于当时,亦为后世所珍爱。《云烟过眼续录》说:“杨之诚家所藏王建亲书宫词小诗一百二十首,极其宛转妖丽,今人罕能及。后有钱武肃王印押,盖宣和内府物也。其字皆章草。”这说明连皇家也把他的诗词、遗墨当珍宝收藏。

这里选的《宫中三台》二首,也是咏宫闱中事情的,故称《宫中三台》。

第一首写封建最高统治者游乐宫苑的情景。一、二两句开头分别点出游乐场所:鱼藻宫和芙蓉苑。这两处宫苑都在长安(今西安)。鱼藻官,汉代建筑。《西京杂记》卷一:“赵王如意年幼,未能亲外傅。戚姬使旧赵王内傅赵媪傅之,号其室日养德宫,后改为鱼藻宫。”芙蓉苑,又名芙蓉园,曲江园,汉时亦称乐游苑。隋代在此筑离宫,周围十七里。隋文帝因见园内水盛而芙蓉多,遂改名为芙蓉苑。后经唐开元中疏凿,成为游览胜境。游乐者是谁?就是第三句那位身著赭袍者。赭袍,是赤黄色长袍,为天子及贵臣所著之衣。这里指代游乐的天子。联系第一、二句看,这位天子时而在鱼藻池边作射鸭游戏,时而到美蓉苑里赏花。他的红色长袍与艳丽的日色相融,浑然如一。第四句着重表现游乐者情绪。此时的天子,罢去平日簇拥在身旁的宦官宫娥,也不用红鸾扇遮护,尽情尽兴地游乐耍子。这是一幅帝王游乐图。图画里景色艳丽,人物兴致勃勃,而又悠闲自得,有静有动,情景交融,是一幅构图巧妙的画面。

第二首主要描绘宫禁内的瑰丽景色。一开始就让人看到池北、池南绿草如茵,宫殿前后百花争奇斗艳。人们在欣赏这美丽景观的同时,自然要问这是什么地方呢?末句回答说,这是未央宫。未央宫是一座庞大的建筑群,汉朝初年由相国萧何督造。据《西京杂记》说:“未央宫周回二十二里九十五步五尺,街道周回七十里。台殿四十三,其三十二在外,其十一在后。宫池十三,山六,池一、山一亦在后。宫门闼凡九十五。”如此庞大的建筑群,短短二十四字的一首小词当然不可能描绘出它的全貌来,所以词人没有特指池是某池,殿是某殿,而是泛指宫内“池”和“殿”周围明媚景色以及整个宫禁的清幽环境。正因为是泛指,读者便可以充分地驰骋自己的想像力。你瞧吧,所有池畔皆是茵茵绿草,所有殿阁周围都有艳丽的鲜花,到处一派芳香宜人的美景啊!而入夜之后,则呈现出另一番景象:庞大的未央宫建筑群,被月亮的清辉笼罩着,朦胧神秘;清风习习吹拂,清凉爽快、好不惬意。这最后的一句,笔力雄健,概括性极强。真可谓言已尽而意无穷了。纵观全词,人们不禁要感叹劳动者创造力之伟大,感叹词人再现这伟大创造的艺术功力。

但不得不指出,“天子千秋万岁”一句,反映了词人的君主至高无上的封建意识。在词人笔下,这未央宫的瑰丽景色似乎只为皇帝一人而设,于是整首词也便成了歌颂帝王的祝辞。这是词人受时代局限的明显表现。我们在欣赏这首词的艺术成就时,应当看到词人的这种局限。

江南三台

王建

扬州池边小妇,长干市里商人。三年不得消息,各自拜鬼求神。

王建的《江南三台》共四首,据《词律》载,《三台》作为词调,其前身为唐教坊曲,所赋不论何事,皆以所赋之事冠于“三台”之前,如:咏宫闱者称“宫中三台”,咏江南者称“江南三台”。这一首《江南三台》就是王建吟咏江南地区一对恋人苦苦相思、心心相印的词作。第一、二两句写来突兀,用笔却很经济。“扬州池边小妇”,“池边”一作“桥边”。扬州,即今江苏省扬州市,“池边”或说“桥边”,点明男女主人公家居扬州水边。“小妇”,使人可以约略想见女主人公的娇小美貌,年轻可爱。次句“长干市里商人”,与第一句紧紧相扣,说明男主人公的身份是一位商人。“长干”是古金陵(今南京市)的地名,男主人公就在长干的市场上做买卖。首句先说女主人公的身份,同时也使读者了解她的爱人应该也是扬州人,并且年轻精干,因为年轻可爱的“小妇”所深深眷恋着的爱人,不可能不是一位风度翩翩的青年。次句则点明男主人公的身份和目前所在的地方。于是我们也可以知道,原来这一对恩爱夫妻正处在离别之中。这是作者对读者的交待,也是展开下面情节的前提。“三年不得消息”,“三年”对于恩爱中的青年夫妻,实在是一个非常漫长的时间观念。古人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那么三年不见,又该给人造成多少难以忍受的别离之苦!而更易引起读者同情的是,这三年竟然两个人都得不到对方的一点消息,这又给一对寂寞悲愁的心灵添加了多么痛苦的负担。如果“三年”是一个只表示时间久的概数,其痛苦就更加沉重了。读到这里,可能使人不免产生一点疑虑:是否如同古代文学作品中习惯描写的题材,是男主人公的负心薄悻,造成了女主人公实际上的被遗弃的悲惨命运?作者在最后一句急转直下,结束有力:“各自拜鬼求神”,坦白地表现了这一对离别夫妻的恩爱之情、相思之苦。他(她)们都在为长期得不到对方的消息而焦虑不安,去拜求鬼神来保佑对方。对于词中男女主人公的身份和所处时代来说,囿于认识上的局限,他(她)们采取这一举动是自然而然,而又易于理解的。而其纯真坦城的感情,相思相怜的心境,都由这一不约而同的举动而显露无遗。不论其以后的命运如何,仅这一段刻骨铭心,相爱相亲的爱情,已足以令人为之感动和同情。

从艺术手法上看,这首词平平写来,明白如话,摒去雕饰,纯用白描手法,既切合男女主人公的身份,又将他(她)们之间的爱情表现得深沉博大,平实之中,别见功力,颇耐咀嚼。

又树头花落花开,道上人去人来。朝愁暮愁即老,百年几度三台。

王建的这首短词,结构看似简单,容量却相当丰富。二十四个字中蕴含着较浓的感伤色彩和极强的忧患意识。

前两句由于看到树木和被树木相挟的道路而自然起兴,叙说了极其平凡常见的自然现象:树枝头花开了,花谢了,开完即谢,谢完再开,如此往复,循环不已;树木在这样年复一年的生命历程中,还目睹了路上行人的纷扰和繁忙——南来北往,走东向西,来了去,去了来,来来去去,没有间断。如果将作者对这种现象的客观描绘比作长镜头,那么后两句便是转入自身后的特写。朝也忧愁、暮也忧愁,不知不觉,朝暮之间人已苍老。生命如此短促,再长寿的人一生又能做几次官?(“三台”,官名)由一己之生命体验进而联想到整个人类历史长河,不也是很短暂的吗?“生年不满百,长怀千岁忧”,到底有没有必要呢?

整个作品由四句构成,“树头”起兴,道路承接,一转而写人生,最后合在颇值得深思的“百年几度三台”一句上,起承转合十分自然、妥帖。

作者王建,一生境遇不佳,晚年更贫困潦倒。正因为他遭际的不幸和磨难的经历,才能在简单的事件中得到复杂的启迪,写出内容充实而深刻的作品。他对生命的感伤和对人类的忧患,深沉而真挚,读者掩卷之后,不禁仍在思索:“朝愁暮愁即老,百年几度三台?!”

又斗身强健且为,头白齿落难追。准拟百年千岁,能得几许多时?

这是一首劝人珍惜生命,奋发向上,努力人生的词作。

全词以“斗身强健且为”发端,开宗明义。“斗”,趁着,利用。王建另有一首《醉后忆山中故人诗》:“遇晴须看月,斗健且登楼。”用法相同。这一句劝人趁着身体强健、青春年少就尽力而为,有所建树。或者也可以解作及时行乐、莫空金樽的意思,但觉得与全词意境有些格格不入。“头白齿落难追”,等到头发白了,牙齿也掉光了,再来追悔年轻时候未能把握时机,有一番作为,可就太晚了。岳飞《满江红》词中有“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之句,与此大意相近。“准拟百年千岁”,“准拟”,预想、预期之意。唐刘得仁《旧宫人诗》:“曾缘玉貌君王宠,准拟人看似旧时。”“百年千岁”,极言时间之长。一般以百年为人生的极限,而千岁人寿,则属道家的奢想。此句意为本来预想的人生时间还很多,足够逍遥一阵。可作者紧接着当头棒喝“能得几许多时”?“几许多”,犹言几多,多少。纵使真如预期的那样可以长寿,也不过是弹指一挥,并没有多长的时间。何况百年千岁,大抵是人们的主观意愿,并不一定会实现。于是,人生也就显得更为短暂而弥足珍惜。

读完全词,我们再回头细玩第一句的句意,实在可以说是作者发自内心的感慨和呼声,不单单是用来自勉,读者大可从中领悟很多东西。并就此愈加珍惜生命、珍惜时光,趁年轻强健时大干一场。庶几头秃齿豁之时,不因碌碌无为、虚度百年而痛悔。这首词含蕴深厚,寄托高远。语言的质朴,丝毫无碍于情感的厚重,充分表现出作者积极乐观的人生态度。令读者阅毕掩卷深思,不能自已。

调笑令

王建

团扇,团扇,美人并来遮面。玉颜憔悴三年,谁复商量管弦?弦管,弦管,春草昭阳路断。

封建时代,女子不是人,只是男子的附属品,是男子财产的一部分,是工具。男子以占有女性为满足、为炫耀。地位愈高,占有欲愈强,也愈有条件占有。封建皇帝更以后宫佳丽三千、七十二妃,达到极致。可是,就在皇家穷奢极欲的生活背后,在皇宫深院高墙之中,有多少失去自由、失去欢乐、失去幸福、失去正常生活的女子在低声饮泣,大声号啕!中唐诗人王建,以描写同情妇女的作品而著称,在这首《调笑令》中,他就以深切同情的笔调,塑造了一位失宠失意、痛苦绝望的宫人形象,一个发人深省、催人泪下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