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雨是乌云的花:他们曾和你一样平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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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爱的标记(1)

大头,半个指甲,还有拇指上的黑痕,都是孩子保存在父母心中的爱的标记,因为他们关注孩子,所以,他们的一举一动,一笑一哭,一闪一失都会时时刻刻的被他们拷贝在记忆里,并且在不断地更新着,这些点点滴滴的下载,不断地丰富着孩子们的内存,粘贴着对他们的爱。

父亲去世后的六个月

两个月后:

照例是一片哀伤缠绕着全家的心扉,我的心事如潮般跌宕起伏,愧对父亲的教诲,加倍珍惜与母亲在一起的岁月。

过完父亲的月祭后,母亲开始收拾父亲的遗物,我们想上前帮忙,母亲却说我们帮不上的,她害怕整乱了,父亲生前是个爱体面的人,我们各做各的事情,只是小孩子会偶尔凑到屋里,隔着如梦般的窗帘小心翼翼地瞅着受了伤的祖母,他不敢造成任何动静来,生怕会惊扰祖母的好梦,只是好大会儿工夫,小孩子已经跑出来了两回了,每回都是同样的话语:奶奶一直在哭,怕我看见,直擦眼泪。

我们在院子里听到母亲“呀”了一声,孩子早已经一个箭步窜进屋里,孩子曾经在他爷爷面前发过誓言:一辈子照顾好奶奶。

母亲的手里捧着个录音带,录音带上写着几行小字,是父亲的手笔:小玉亲启。

小玉是母亲的小名。

录音机打开来,里面却是嘈杂的声音,继而传出一阵阵吵架声,我们听的云里雾里,不知道父亲为何留这样的纪念品给母亲,后来才听出了端倪,竟然全部是他们吵架的过程。

母亲听的满眼泪花,转身对我们说道:

你爸年轻时候火爆脾气,沾火就着的那种,我们经常吵架,不怕你们笑话,刚生下你们时,我们曾经分过居,闹过离婚,过了一段时间,他的脾气却出奇地好了起来,我知道他是在尽量压抑自己的性格,现在看来,他的确在这样做,后来他告诉我,每逢吵架时,就找个录音带录下来,看谁吵的架次数多,他说的时候我并没有在意,没有想到,他果然录了下来,这段声音,好像是八年前,你才结婚时候,我们为了你的婚姻问题吵地不可开交,后来,还是他妥协了,我好强,他全听我的。

母亲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收听这盒录音带,她常常听的开心无比,孩子听不懂,吵着让她解释时,她笑了:这是爷爷的声音呀,他在和我吵架,以后还要吵,下辈子还要吵。

吃饭时,母亲突然间眉开眼笑起来:

我懂了,你们父亲留下这个东西,是害怕我想不开,逗我解闷呢?他知道女人的心眼小,害怕从此失去吵架的对象,一时间孤单寂寞,他想地太周全了。

四个月后:

父亲去世的消息终于传到了乡下,祖母拄着拐杖,坐了堂弟的车赶了过来,她不顾家人的劝阻,说死也要看见父亲的影子。

父亲从生病开始,我们便向她老人家隐瞒了所有的病情,她问时,家人们总是搪塞道:他出去打工了,去的是外国,太远了,不好回来。

父亲从住院到去世,大约是半年时间,祖母的头脑清醒,觉得这不太正常,便不依不饶起来,有时候像个孩子似地哭闹不停,堂弟一直劝慰她,她就是不听。

进入我家院门时,我不知所措地望着堂弟发呆,堂弟解释着,我也没办法,非要过来。

幸亏来之前他来了电话,我们仓促间收拾了屋内的灵堂,收起了所有与父亲相关的肖像与纪念品。

母亲过来搀扶她,她问道:

有人给我说,大儿不在了,你是个老实人,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好好个人,怎么说走就走了呢?

哪儿有呀,母亲一脸执著,他去了秘鲁,当大使,就是国家领导人,这可是个十分重要的角色,一年也不敢回来一趟。

祖母在谎言下,笑脸如花。

但她还是坚持不走,说必须得到证据方可离开。

她在我们家住了两天时间,我们强颜欢笑般地作陪,不敢露出半点忧伤来,我和妻子坚决封闭了孩子的嘴,生怕从他稚嫩的嘴里挤出半点关于父亲去世的消息来。

正在左右为难之时,却有一封快递到了家里,却是写给祖母的,打开来,我们惊奇万分,却是父亲的笔迹,从上海邮来的,里面写着许多关怀之类的话语。

这封快件让祖母吃了颗定心丸,她絮叨着像一阵风一样消失在我们的视线里,父亲依然活在人间的消息不迳而走。

一连几天都收到快件,全是写给祖母的信,写信的人竟然全是父亲,笔迹丝毫不差,我在纸质上瞅出了破绽,信显然写了很久了,像是预先准备好似的。

我们很快打通了邮件人的电话,对方苍老的声音传来:我是你父亲的战友,他四个月前,将几封信邮给我的,要求我在他去世后的四个月内发出,他不想让自己的母亲知道他去世的消息,本来我不信这些,便答应下来,谁知道他果然去了天国,呜呼哀哉,呜呼哀哉呀,老人在电话里泣不成声。

父亲预测到自己不久于人世,他事先做了精确的安排,他写了数封信,想用一段精美的谎言安慰自己的老母亲。

六个月后:

生活慢慢恢复了常态,我们去另外一座城市里继续工作、打拼,我的老毛病故态复萌,除了工作之外,业余时间里,我恢复了赌博、挫麻将等职业,我想通过这样的努力,换取与自己息息相关的富足的明天。

妻子多次劝慰我无效,却不敢将此事告诉我的母亲,她是个识大体的人,无论遇到多大的困难,也绝不以牺牲母亲的健康为代价。

突然间,却收到了一封信件,撕开来,我大惊失色,信居然是父亲写的,内容十分精湛,父亲在信中痛陈了我的旧疾,并且以身说法般地让我痛定思痛,痛改前非,远离恶习。

我以为是妻子的恶作剧,但笔迹却分明是父亲留下来的,我想起了上海的父亲的战友,打电话去落实时,他却说不是他邮的。

我以为是父亲的灵魂在跟踪我,便颤颤惊惊地如履薄冰,再有人叫我去娱乐时,我便找起了借口。夜晚时分,在家里没有事情,便看报纸,忽而想起了父亲信中提及的关于我文学方面的爱好来,便提笔写几篇文章,聊以自慰罢了。

父亲的信却像翩翩飞鸿般飞来,信中天南海北,无所不谈,像是小时候与我在谈心,他甚至告诉我如何教育孩子?包括孩子的爱好如何培养?他说作为一个男人能够保护好自己的妻子才是最伟大的事情。

他的信像一段培训史,将我的毛病一览无余,对我的未来定位十分准确,我真的怀疑天国里的父亲用一双火眼金睛在不停地审视着我,让我不敢妄自尊大、妄自菲薄。

偶尔的一个时机,我终于发现了信的来源地,竟然是母亲邮来的。

打开父亲落下的箱子,里面竟然一沓信件,全是小时候教育我的心得与体会,母亲说道:

作为父亲,他知道你性格方面的弱点,在世时没有想起针对性的办法来,在住院的时候,他意外想到了用这样的方式改正你的缺点,希望你能够理解你爸的良苦用心。

隔着岁月的小窗,我仿佛看到了病榻上气喘吁吁的父亲,为了自己的孩子、妻子和母亲,他精心策划着自己的身后事,为的是不让活着的人替自己忧伤,让爱可以延伸到遥不可及的未来。

在父亲的灵位前,我发誓永远做一名好儿子、好丈夫、好父亲,我以有这样的伟岸的父亲而自豪,如果有下辈子,我仍愿做他的儿子。

吃创可贴的男人

我知道自己坐在他精心制作的摇椅里,瞪着眼前的他不停的哭泣,他不知所措的挠着头,回身在捉襟见肘的家里找玩具给我玩,我嫌他找的没有对面胖嘟家的好,不要,一把扔了,偌大的男人,急的团团糟,索性想不理我,这可正中了我的圈套,我不顾一切发疯似的嚎啕大叫着,我真想告诉这个笨手笨脚的男人,我是真的饿了,可是他不懂我送给他的所有风情,只知道拿玩具搪塞我。

当一个奶瓶塞进我的嘴里时,我拼命地咀嚼着,他擦着汗说道:我的娘哟,这可比打仗还难哟,看来没个家庭主妇可真不行,他回过身来向背后逶迤而来的媒婆点点头。

第一个相亲的是位中年妇人,长的五大三粗的,见我家里穷,便没好气的对他说道,家里这么穷,还养个臭小子,将臭小子送人吧,然后我将我的青春送给你。

他温柔地看着她,似水的眼神让我多了几分嫉妒,我以为他答应了她,刚想放声痛哭,他却扭过身对那妇人说道:对不起,小姐,88。

第二个女人过来以前,我早做好了孤注一掷的念头,不停地哭,让他知道我的厉害,但这位女人善良的很,一把抱住我,不停的拍着我,让我好像在瞬间找到了母爱的温暖,我正在醉眼朦胧时,女人突然对他说道:家里的存款能给我保存吗?我来分配所有的支出。

他原先自信的眼神黯然失色,然后,将我从她的怀里抢走,身后是女人的叹气声:哎呀,我本想为你分担,你却不知好歹,算了,88吧。

自此,所有的媒婆对他失去了信心,而我则幸福的不得了。

那一天,我一个人突然间高兴不已,所以,便在摇椅里多做了几个小动作,准备震撼一下自己僵持的神经系统,可这一次有些过了火,我从摇椅里跌了出来,幸亏他眼疾手快,否则他会后悔一辈子。

我的小手被地下的尖物割破了,我的眼泪汪汪地流成了一条小河,他拿出创可贴给我包扎,仔仔细细地,特小心地,一点也不像我印象中大老爷们。

他又去忙了,他需要做些手工品来养活我和他,我有事没事地用嘴啃创可贴完,等到他发现时,那块创可贴已经被我咬的体无完肤,他太惊失色,猛捶自己的脑袋,真是个蠢材,怎么让孩子吃了创可贴,他抱着我上医护室,医生听完他的叙述后对我做了检查,见我活蹦乱跳的,便说没事,他不依不饶的说怎么可能没事呢,你这医生是怎么当的,他被人家骂了出来,我咯咯咯地笑个不停。

他开始翻阅医书,可书上好像没有创可贴能否食用的说明,他便四处打听,有人告诉他没事,有人说有事,会导致慢性疾病,你太不小心啦!

我看着他犹豫了好大会儿,终于他拿起一块创可贴塞进嘴里,完成一次令我惊讶不已的切身尝试过程,他紧闭着双眼等待着,突然间他用手捂住肚子大叫疼,然后去屋里拿治肚疼的药。

第二天,他又吃了一个,嘴里还喃喃的说道,这小家伙怎么会没事呢,可能是我吃的少,还是吃的方法有问题,总之我必须搞清楚,不能有任何疏漏。

半个月后,他于一个深夜被人送进了医院,我被邻居家的一位阿姨代为看管,他得的是急性肠胃炎,医生说他吃了不该吃的东西,他告诉人家自己吃了创可贴,所有人用一种奇怪的目光凝视着他,医院里人们都传开了,这里有一个吃创可贴的男人。

其实,我用一个障眼法瞒过了他的眼睛,我是啃了那块创可贴,可我觉得不好吃,没有糖甜,没有米香,所以,我一点不剩地吐在了摇椅里,不信,你可以查看一下,现在,我的屁股下面还坐着一块粘粘糊糊的东西呢?

哟,忘了告诉大家啦!吃创可贴的男人,就是我亲爱的、可爱的、敬爱的和永爱的父亲。

最美的音乐

平日里回老家不多,心里总惦记着母亲,虽然电话接连不断,但总觉得对不起她老人家,因此,有空时,便会举家回去看母亲。

母亲的身体依然硬朗,这是我们最大的安慰,但她明显老了,眼角的皱纹层层叠叠,笑容依然灿烂,抱着孙子一个劲地亲着。

妻子晚上住乡下不太习惯,说乡下蚊子多,总睡不着,我安慰她说慢慢就习惯了,晚上时,正睡时,她用手推我,我说怎么了,她说妈屋里好像有什么动静,我仔细地听着,妈屋里好像有许多人似的,声音时高时低,隐隐约约的,妻的眼神里尽是恐惧,说妈别是说梦话吧,我说不能,便翻身下床去敲母亲的房门,门开了,母亲和蔼地看着我,我说妈你没事吧,她说没什么,我放心地睡下了。

第二天晚上,妻依然推我说妈屋里有声音,我便贴着墙听,果然,那边,男男女女好像还有孩子的声音,我说妈看电视呢,妻笑笑说应该不是,电视里都是普通话,这好像是方言,还有小孩子的声音,好像是儿子的声音。

听妻这样一说,我吓傻了,急忙看旁边睡着的安详的儿子,不大会儿,声音没了。

第三天一早,妻神秘地拿着一盒磁带走到我的身边,对我说找到了,应该是磁带发出的声音,我说你拿了妈的磁带,她说妈去地里了,应该不会马上回来,为了弄清事情的原委,我们马上将磁带放进录音机里,开始是一阵空白,好像有走路的声音,后来,便有妈的声音,然后是我的声音,还是儿子的声音,是我与母亲打电话的对话,这个内容大约有十来分钟的光景,接下来便是另一次电话内容。

听着听着,妻突然紧紧抓住我的手,眼里闪烁着晶莹的泪花,是母亲,录下了与我们每次打电话的内容,每晚必听,也许在她看来,这才是世上最美的音乐。

在接下来的两天时间里,我们说服了母亲随我们前往城市的家小住,母亲开始时不愿意,后来慨然应允。

临走时,妻对母亲说,妈,这里有盘磁带,带走吗?

妈回头笑笑,带走吧,妻神秘地在我耳边说了一句话,让我感动不已。

她告诉我:老公,回家时再录制一份,晚上失眠时我们听。

落下的一壶油

中秋节回家,父母亲忙的不得了,张罗着准备每天的饭菜,我说爸妈别忙了,总共才三天假期,不用那么麻烦,爸说怎么会不忙呢,一年也回不了几次,你妈总念叨着呢,我们要将憋了几个月的闲好好施展施展。

爸妈一直在厨房里,我与妻子儿子守在电视机前整天看电视,晚上早早地睡觉,就像在家里一样,只是睡不着,乡下蚊子多,虽然撑了蚊帐,但总有些漏网的家伙跑进蚊帐考验我们的忍耐度。

要走了,父母准备了一大堆的东西,盛情难却,我们最少量的拣,有一壶油,我觉得没必要带,便背着爸妈将它拎进厨房里放个某个角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