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无影灯:渡边淳一写尽病态情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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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医师若能快点回来就好啦!”

“说这话也无用,回不来仍是回不来。”

伦子歇斯底里地狂喊起来,只有两眼不住地朝正门望着。

救护队员从治疗室跑到二人面前。

“大夫还没来吗?”

语气虽然平和,内里却饱含愤怒。

“刚刚去‘出诊’,现在也该回来了。”

“什么地方?”

“就这附近。”

“那里有电话吗?”

“我刚挂过电话,说是已经回来了。”

“出了那么多血,若不赶紧抢救,恐怕……”

“真对不起!马上就到。”

伦子鞠躬致歉,内心真想大哭一场。等直江医师回来时,定要狠狠地发发牢骚,但另一方面也应责怪自己明明知道可能会发生这类事情,为什么还默许他出去呢?

救护队员们明白向护士们抱怨也无济于事,于是又都回治疗室去了。

“跟他们说谎话能行吗?”

“不那么说不行呀!”

阿薰似有所悟地点点头。

“若是他也因为喝酒把脸划破该多解气。”

伦子在昏暗的楼房正门喃喃自语道。门前救护车上的红色标志灯仍旧一亮一灭地闪着。伦子又抬头看了一次钟表,与上次看它时相比,只过了三分钟。

又有一辆响着警笛的车开来了,两人从挂号室里急忙跑过来,原来是乘着巡逻车的警官赶来了。

“患者在哪儿?”

“在治疗室。”

“不要紧吗?”

“估计没大问题。”

“做手术了吗?”

“还没有。”

警官点了点头,走进治疗室里。

医院门前似乎已经集聚了很多人。伦子闭上眼,数起数目来,一、二……数完六十个数就是一分钟,数过四五个反复,直江就能回来。

第一次刚刚数到三十时,一个救护队员从治疗室跑来问:

“护士小姐,他要喝水,可以给他喝吗?”

伦子觉得患者不是腹内创伤可以喝点,但没有确切把握。

“他说渴得要死。”

“若是少许一点点,我想是可以的。”

“杯子呢?”

“这就给你拿去。”

伦子从药房里拿来杯子递给救护队员时,阿薰大喊:“大夫回来啦!”

回头一看,确实见有一个男人正在昏暗的入口处脱鞋。他换上院内鞋后径直朝这边走来。他瘦长身材,右肩下垂,正是直江医师。

“大夫!”伦子朝大楼正门跑去。

“怎么样啦?”

“浑身是血,暴跳如雷,无从着手。”

“给我拿白大褂来!”

直江医师脱掉西服,只剩下没系领带的衬衫。伦子急忙把挂在外科门诊室里的白大褂拿来,从直江身后给他穿上。

“我对他们说您是‘出诊’去了。”

直江会意地点点头,然后把脸凑近伦子的脸问:“有酒味吗?”

“有点,不过不要紧。”

“嗯。”

从黄昏起一直喝了四个小时,可直江丝毫没有醉意。他的脸色更加苍白了。

“不缝合不行呀。”

“缝合准备已经做好。”

“真够吵闹的!”

直江轻轻皱起眉头走进治疗室。

“大夫来了!”

伦子一声叫喊,救护队员们便一齐回过头来,从担架旁闪开。

直江来到床前,盯视患者。

“喂,大夫!你干吗来的?混账东西!”

患者挥舞着拳头坐起来。直江在离他一米远的位置上察看他脸上与头部的伤势。

“他妈的……”

患者放下两腿,要从床上下来。救护队员们再次从左右把他按倒。

“回家,我要回家!”

醉汉在床上乱蹬两腿。

“喂,你消停点!”

“少啰唆,给我滚开!”

“让大夫给你看一下。”

“我要回家,躲开!”

醉汉大叫,每次转过脸,鲜血都四下溅出。

“消停点,请大夫给你治伤。”

“滚开,滚开!”

他一边骂人一边往地板上乱吐唾沫。

直江起初默默地看着他,随后向旁边的警察使了个眼色,走出治疗室。

警官也随后跟了出来。

“您看怎么样?”

“是啤酒瓶划破的。”

“嗯,好像是从正面砸在额头上的吧。”

“受伤多长时间了?”

“唔,离现在有十五分钟或是二十分钟吧。”

“他喝了多少酒?”

“听说喝了二十杯威士忌酒,反正他醉得够呛。”

又传来了醉汉的喊叫声。

“同他打架的对手逃掉了,他就更躁狂了。”

“多大年龄?”

“二十五岁。”

直江点了点头,又转身吩咐伦子说:

“把门诊厅的厕所电灯打开!”

“厕所灯?”

伦子反问了一句。直江未予回答,只是朝对面的警官说:

“请把他抬到厕所去。”

“厕所?就是大小便的便所?”

“是,送到女厕所去。”

“抬到女厕所干吗?”

“锁上门。”

警官惊诧地看着直江。

“锁上门?”

“等他老实了再说。”

直江从白大褂兜里掏出香烟,叼在嘴里。

“可是他正大量出血呀。”

“厕所里墙上、地面全是瓷砖。”

“不是这样,你听我说……患者是否会因大量出血而死亡?”

“不必担心。”

他划根火柴点着了香烟。

“只要从厕所上方不时看一眼就没事。”

“从上方……”

“是的,门诊厕所的挡板不同天棚连着,所以能够从上面观察。”

“这期间若是继续流血也没关系吗?”

“血流到一定程度会自然停止。”

“然而……”

“一会儿他的血压下降,就没有力气暴跳了,那么一点伤算不了什么。”

“可他满脸是血呀。”

“额头的伤口往下流血,所以比实际的伤显得厉害,伤口虽大却不深,用不着担心。”

治疗室那边又传来醉汉的呼喊声。

“他能吵嚷喧闹足以证明没有生命危险。”

“那么说,现在就把他塞进厕所里?”

“每隔五分钟派人去察看一下,待他老实了,再来通知我。”

警官呆呆地望着直江。

“缝合要等一会儿进行,领他们到厕所去,我在值班室等着。”

最后直江向伦子说,便转身向电梯走去。

值班室在三楼病房的里侧。

警官看清直江医师走进电梯以后,转身问伦子:

“果真不要紧吗?”

“那位大夫是这么说的,当然不要紧。”

“然而,这么做是否太蛮横了?”

“没关系的。”

伦子极其坚定地说。但她自己也是初次碰到这种情况。

治疗室里,患者像野兽一样不停地吼叫。警官背着他小声向救护队员们传达了直江医师的指示,救护队员们听了警官的话也同样迷惑不解。

“真把他塞进厕所里?”

“是的,厕所在楼梯口的右侧。”

伦子在前头带路,打开电灯,推开近前的女厕所门。

救护队员们满腹狐疑地把醉汉放在担架上抬向厕所,醉汉仍旧胡乱骂人,然而,当他被撂在厕所门前的一瞬间,便惊慌地朝周围环视了一眼。两个救护队员立刻从两侧把他架起来,不由分说地推进女厕所的门里了。

“你们要干什么?喂!妈的,浑蛋!”

患者猛烈地敲门,大喊大叫。然而,有两名救护队员从门外顶着,他毫无办法。

“开门!你们给我开门,开门啊!”

醉汉继续喊叫,但救护队员们只管顶紧门一声不吭。

“请踩着这个从上往下看。”

伦子从手术室里搬来脚踏凳,放在厕所门前。

“每隔五分钟看一次就行吧?”

“在他喊叫着的时候肯定没有问题。”

“这么说必须等这家伙老实了我们才能离开喽?”

“对不起!就得这么办。”

“他不会死在里面吧?”

“不用担心,我也常来看他。”

救护队员表情生硬地点了点头,似乎又想起了什么。

“请给我们救护总署打个电话,就说患者狂暴,暂时不能回去。”

“好的。”

伦子返回挂号室,警官正在打电话,仿佛正在了解被害者的身份。伦子把救护队员托她办的事交代给旁边的另一个警官便回治疗室了。

阿薰正呆呆地站在治疗室里的煮沸消毒器前发愣。

“怎么啦?”

“那张脸多可怕!他额头上闪着光的是玻璃碎片吧?”

“好像是啤酒瓶碎渣。”

“太可怕啦!”

“我看光是那套缝合器械恐怕不够用,你再从手术室里拿来五六个柯赫尔钳和培安氏钳。”

阿薰脸色苍白,向手术室走去。

伦子用水桶打来热水和冷水,搓好抹布。病床上的人造革和周围的地板上都血迹斑斑。当她擦完地板,做好器械消毒时,挂号室里传来一群男人的谈话声。那是语调粗暴地争论着什么的声音。

伦子来到走廊一看,有四五个汉子围着两名警官,这些人都穿着皮夹克或红毛衣等潇洒的服装。

“把浑身是血的人塞进厕所里,真是无法无天!”

“死了人怎么办?”

“这里难道不是医院吗?”

汉子们七嘴八舌地逼问警官。

“治疗方面的事与我们无关,我们只是遵照大夫的指示办事。”

警官答道。

“那好,我就去问大夫,大夫在哪儿?”

警官看见伦子从后边走过来,便走上前说:

“请把大夫叫来。”

“怎么啦?”

“希望向这群人说明一下把患者塞进厕所里的理由。因为他们的伙伴挨了打,正杀气腾腾的。”

“快点把他叫来!”

一个汉子喊道。

伦子拿起电话机,挂向值班室,三遍铃声响过,直江接了电话。

“患者的朋友们赶到这里来了,说是要见您。”

“什么事?”

“要求说明一下为什么把患者塞进厕所里……”

“你告诉他们不用担心!”

“可是,您不下来很难了结……无论如何您得来一下。”

“……”

“求求您。”

“好,我去。”

电话挂断了。伦子转身向汉子们说:

“大夫这就来。”

“本该如此!”

汉子们晃着膀子盛气凌人地坐到候诊室的椅子上。

“好像是K帮的小子们干的,只要懂点道理,他们也会后悔的。”

警官抱歉似的向伦子说。

停送暖气的门诊室寒气逼人。汉子们有的弓腰抱膀,有的两腿打战。也许是直江在三楼按动了电梯电钮,电梯指示灯从1升到了3停住了,然后又由3向1降下来。警官和一伙人一起望着指示灯的移动。

指示灯从2降到1停下来时,那伙人站了起来。这时,电梯的门开了。

直江没穿白大褂,还是刚才那件浅蓝色衬衫。他走出电梯,平静地环视了一下小伙子们,什么也没说,径直向右面走去。电梯附近有个楼梯口,再往前就是门诊部的厕所了。

一伙人同警官鱼贯地跟了过来。直江走进厕所,向倚在门上的救护队员问:

“怎么样啦?”

“噢,多少老实些了。”

救护队员慌忙从脚凳上站了起来,直江登上脚凳,从门上方朝厕所里俯视了一下。

“喂!开门……”

厕所里的汉子又喊叫起来,他的声音显然没有当初那么有力了。直江看了他一会儿,然后从脚凳上下来,又看了看手表。

“塞进这里有十五分钟吧?”

“是的。”

救护队员看了看自己的手表,答道。

“还得等一会儿。”直江说完,拧开水龙头冲了冲手,走出厕所。

那伙人又跟在他的后面走回来。尽管他们一言不发,脸上却是阴沉凶恶的。伦子走在最后,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事态发展。

直江医师似乎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他迈开大步走去。过了楼梯口来到电梯前时,他突然停住,转身问道:

“你们有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