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曼爱上海,她生在上海,死在上海,中间一段华丽缘,一段凄苦怨,也都是与上海耳鬓厮磨,无论是战争的威胁,还是出国的诱惑,都没能让她离开。小曼爱上海,好像是一个女子有了个情人,即使明知他有种种“坏”,也不肯放弃。上海成就了小曼,也埋葬了小曼。民国的上海就是有这种魔力,他是男人的赌场,女人的天堂,名媛、明星、女作家,女人们在上海找到了出头的机会,像雨后春笋般冒出来,穿着旗袍,涂着指甲,踩着高跟鞋,哒哒哒,然后,一个转身,华丽丽的。
作为近代中国最早开埠的港口,上海这个东方巴黎,在20世纪二三十年代,展现出一种畸形的繁荣。上海是新旧时代对接,东方西方对撞,生生挤压出来一块奢侈地,一片戏梦场,一个小天堂。上海有洋人租界,有花园洋房,有豪华邮轮,有时髦女郎,那一种灯红酒绿,比中国其他地区超前了几十年,那银行、商庄、酒肆、戏院、舞厅和游乐场,在上海的大马路上密密匝匝,一字排开,叫嚣着,吵嚷着,轰轰的人群演绎着繁华,黄包车,呼呼啦啦,有轨电车,叮叮当当,从人群中穿过,混合着黑胶唱片咿咿呀呀播出来的歌声,上海是让人醉的温柔乡和罪恶场。
小曼恰巧也是新旧时代对接出的名媛。小曼在北京成名,可她的气质,却与持重端然的北京不符,她更海派、先锋、前卫,妖娆亮丽,上海与她,是今生今世的搭档。在北京,小曼是秀丽端庄,像被一个壳子套住似的,北京有北京的规矩。上海不,上海更宽容,因为历史短,所以格外洒脱,在上海滩,有几个不是外来人?但凡在黄埔江边上成功的,哪个手上不沾点腥气?上海崇拜成功,笑贫不笑娼,它的包容建立在繁华与罪恶上,生活不易,日子太苦,还不今朝有酒今朝醉,有什么好计较的呢?小曼几次身逢大难,都是上海热情拥抱了她。
上海是小曼的“福地”。刘海粟在“功德林”素菜馆的一场饭局,联合上海名媛唐瑛、张幼仪的哥哥一干人等,说服王赓同意离婚,“功德无量”。小曼结婚后北京的流言蜚语铺天盖地,几乎容不下一个陆小曼。小曼与志摩南下硖石老家,过与世隔绝的神仙日子,怎奈战事纷扰,两人才问舅父借了点钱,仓促逃往上海。在上海,小曼纸醉金迷。她住大房子,吃大馆子,包大场子,也抽大烟,白天黑夜,颠倒来过。志摩去世后,小曼还是不离开上海。她闭门思过,持心自守,上海在她眼里,成了清汤挂面。小曼成了红绿上海的一颗素心。她更像民国上海的泥塘里开出的一朵莲花,经春历夏,入秋进冬,铅华落尽后,她迎风挺立,还是有种飒爽。小曼写:“年来更识荒寒味,写到湖山总寂寥。”唉,纷扰的上海,小曼从此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