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视剧里,潘玉良被好几个明星“演”过,巩俐、李嘉欣,都是大美人。但以现在的眼光看,潘玉良本人倒真长得称不上美。圆嘟嘟的一张脸,厚厚的唇,微微下拉的唇线,戴着副眼镜,镜片后面是双婆娑的眼。潘玉良拍照很少笑,略略有点苦相,气质不显,倒是自画像中,她穿着黑色旗袍,随意地坐着,头略略偏着,神态淡然。最神妙是一双眼睛,又细又长,看不见眼珠子,但分明有种惆怅与超脱。她是个有故事的女人。
潘玉良的一生,逢山开路,过河搭桥,她似乎总能够逢凶化吉,找到出路。17岁在芜湖,张玉良用一曲《卜算子》迷住了前来上任的潘赞化,不是全靠容貌,而恐怕是靠了一种不一样的气场。张玉良是风尘女子,但她始终有种向上的气质,她找潘赞化,一次,两次,终于修成正果,借着一个男人,脱离苦海。她也苦,她也怨,她是石缝里的一株小苗,但凡春风化雨,她就能长出来。以前她是张玉良,跟了潘赞化,她成了潘玉良。也自此开始,潘玉良由此知道,世间的事,只要争取,总归有机会。
她去上海考学校,学画,榜上无名,偏偏又有一个洪先生帮忙,结果刘海粟校长钦点她入了学。别人说她画人像画得不传神,她就脱光了画自己,细描细摹,一举轰动全校。国内的学习环境不好,她又开始努力学习法语,去法国留学。在法国,潘玉良也还是秉求“争取”二字。她画画,不分日夜,那一种蓬头垢面,相信已经与美无缘。但潘玉良的姿态是美的。认真的女人最美丽。国内局势不稳,潘赞化几经沉浮,无法定时给潘玉良寄钱,1929年春天,一连四个月没有汇票的潘玉良,在教室晕了过去。幸好欧亚现代画展评选委员会送来了5000里尔——潘玉良的油画《裸女》得了三等奖——这钱也还是她争取来的。
感情上,潘玉良则是坚持。坚持也是另一种争取。与潘赞化相遇时,她争取了到了潘的好感,虽然是小妾,却暗自许下一生情缘。潘家大夫人来闹,潘玉良也是一味隐忍。在艺术上,潘玉良是大开大合的先锋;在感情上,她却是保守的中国传统女人。她和潘赞化,一个像王宝钏,一个像薛平贵,她不怕一等18年。潘玉良在国内举办画展,结果一幅《人力壮士》的背后,被人贴了个纸条,上书:妓女对嫖客的颂歌。潘玉良默默承受。非议,谩骂,流言四起,成名的困扰一天也没有从潘玉良的世界里远去。她一直把自己与潘赞化的合影挂在脖子上。
南京陷落后,潘玉良和潘赞化失去了联系。她身边出现了另一个男人王守义。这是上天对她的眷顾,也是考验。王守义向她求爱,她拒绝。她说:“我不讳言,我有痛苦,但也有宽慰,那就是赞化和我真诚相爱,我虽然和他隔着异国他乡,但我相信总有一天,我还要回他的身边。”可哪里能回得去呢?世事变迁,时代变幻,翻天覆地,他们一个是织女,一个是牛郎,中间隔着一整片银河。1960年,潘赞化在安徽病逝。潘玉良听闻,泣不成声。晚年的潘玉良,胖头大脸,一点谈不上美,但她已经超越了肉体本身的美丑,她的忠诚,对艺术,对感情,对人生,都已经打动了许多人。她的一生是美的,从孤儿,到雏妓,到小妾,再到名满世界的画家,潘玉良活得漂亮又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