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的是个混球。”从善的手心不自觉紧了紧,她能体会这种心情,就好像她一样,还沉浸在即将身为人母的喜悦中时,却突逢一道晴天霹雳。
王婷深深吸了一口气,眼神飘向远处,似乎在回忆那时的心情,她说道:“我曾经告诉过他,我可以不介意他和别的女人来往,可是我也是有自尊的,所以不要让我看见,不要带回家里。可是他却完全没有把我的感受当回事,毫不顾忌地突破了我的容忍底线。当时我真的很愤怒,我想冲进去,狠狠扇他们一巴掌,我想歇斯底里地大骂他是个混球、王八蛋。可是我最终什么都没有做。其实我自己都不同情自己,我怎么就能软弱可欺到了这种地步?在他面前,我连他的一个手下都不如,至少他不会动不动就打骂他们,而他,却时时刻刻都在伤害我。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去的,我想他应该听到了我的脚步声,可是他却没有追来。我回了外婆家,抱着外婆伤心痛哭,外婆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只知道用颤抖的双手抱紧我,搂着我哭。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了一天一夜,我不睡觉,外婆也陪着我不睡觉,她怎么问我,我都不肯告诉她实话。最后,勾子铭命人打了一通电话给我,让我‘回家’。可笑吗?那里什么时候成了我的‘家’了?可是我看到外婆这么大年纪了还要为我的事情操心,所以我只好离开家里,我走的时候,外婆说了一句话,她告诉我‘婷儿,你要过得开心,外婆就开心了’。就这一句话,点醒了我。我才突然意识到,和勾子铭在一起的日子,是我这辈子最开心可是也是最痛苦的时日,到了后面,我已经感觉不到丝毫快乐,只有无穷无尽的痛苦折磨。所以,我下了决心,为了外婆和肚子里的孩子,为了我自己,我要离开这个男人,我要活得开心快乐,不能让爱我的人跟着我难过。所以,我一句话都没有留下,就去了云南支教。”
“或许,那时候,心里还是抱着一丝希冀的,以为我离开了,他会有所醒悟,会来找我。可是他没有,我在他的生命中,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愚蠢女人,只配当他无聊时的消遣罢了。刚到云南的时候,我很不开心,每晚都梦见他和那女人躺在床上的一幕。时间久了,我的心情越变越糟,我担心我会得抑郁症,更担心孩子保不住。果然,有一晚,我从睡梦中被疼醒,身下已经是一片血迹。和我一起支教的老师把我送去了医院,可是孩子却没有了。”王婷沉痛地闭上了眼,那是她这辈子都无法摆脱的梦魇。
从善安慰地握住她的手,不忍地打断道:“别说了。”
“不,你让我说下去。”王婷坚持道,这些事她从来没给别人提起过,可她现在想将所有事都说出来,不想再一个人默默承受了,“从善,刚失去孩子时,我真的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日月无光,天地无色。我得了忧郁症,那段日子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一个人总想从山上跳下去。可是那里的师生们一直无微不至地照顾我,寸步不离地守着我,那些孩子们,小的只有三、四岁,大的也不过十五、十六,老师们晚上守着我,他们就白天陪着我,想法设法地逗我笑。说来真是惭愧,本该是我去照顾这些孩子,倒变成了他们照顾我。那里的条件很不好,可是他们却凑钱去市里给我买药,想让我快点好起来。我不知道那些对他们来说价格不菲的药钱是怎么凑出来的,但我却看到好几次他们挑灯编织精美复杂的手工艺品,他们当中有老师、有孩子也有孩子们的家长,那些细细的竹签刺得孩子们稚嫩的小手伤痕累累,可是没一个孩子哭。我却哭了,我觉得我要是再寻死,真的对不起他们。所以我按照医生的嘱咐,积极配合治疗,按时吃药,还努力调整心境。可是我不愿意再拖累他们,所以病情稍有好转,我就告诉他们,我要回大城市接受治疗,那里医疗条件好,我会好得快一点。我还答应他们,等我病好了,一定还来这里教书。到现在,我还记得他们送别我时候的场景,还记得那一张张哭得稀里哗啦的脏兮兮小脸。”
王婷的嘴角露出一丝笑容,在那里,她虽然失去了孩子,却收获了无数纯真质朴的感情,“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外婆,他们就是我的亲人了。所以,我回了A市,一边工作一边接受治疗。因为有了牵挂,所以我康复得很快,虽然没钱接受系统性的心理治疗,但是我已经很久都没复发了。鉴于外婆的身体状况,我决定留下来照顾她,想等她百年之后再回云南去,然后就不走了。”
“这些事你从来没跟别人提起过吧。”从善猜测道。
“恩。”王婷点点头,“毕竟不是光彩的事,所以就连外婆,也不知道这两年我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勾子铭是你心底一道不能触碰的伤口,所以,当你再见到他时,才会感到又害怕又恐慌,对吗?”从善分析道,现在一切事情都能说得通了,当年王婷不告而别,是下定了决心离开勾子铭,所以她看到他时第一反应就是逃避。而勾子铭不知道王婷是怎么想的,以他那样高傲的性子,被一个女人毫无理由地给“甩”了,自然不肯甘心,要问出个理由来,所以他才一直咬着王婷不放。
“是的,我也不想瞒你,其实我并没有完全放下,所以一遇到他就失了方寸。他提出交易条件,要我照顾他,以换取我外婆的平安。我了解这个男人,知道当然不是单纯的‘照顾’而已,但我还是答应他了。或许,我是想看看他这两年过得如何吧。毫不奇怪的,他生活得很好,可是呆在他身边,我只会越来越受伤。我甚至又一次寻死,而且忧郁症也有了抬头的迹象。我知道再不离开他,说不定我真的会死,所以我才来找你。”王婷平静地说道,她决不能再犯同一个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