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达吉雅娜的生活中,大自然始终是她最亲密的朋友,它培育了女主人公真诚、善良的感情,造就了她淳朴、美好的气质。她喜欢在黎明之前在露台迎接朝霞,喜欢在幽静的花园里散步,她爱俄罗斯的夏夜的美妙,更爱俄罗斯冬天冰雪的灿烂。在她出发到莫斯科之前的时候,她是那样深情地和故乡的山丘、溪流、树林告别,就像和自己最好的朋友告别一样。在莫斯科,她已成为一位高贵的太太,但她却“憎恨上流社会的忙乱,梦想着乡下的生活,梦想着乡村和贫苦的农民,梦想着那流淌着清澈小溪的幽静的角落。”
自然,普希金多少也描写了当时席卷着欧洲和俄罗斯的社会思潮对达吉雅娜的影响。不过应该指出,从总体上看,诗人基本上是在道德的范畴中特别是在个性解放这一点上表现这种影响的,这与当时俄罗斯女性无权参与社会活动的地位是相符合的。
作为一部特殊的“诗体长篇小说”,《叶甫盖尼·奥涅金》在艺术上总的特色就是诗与散文的有机结合。
在普希金以前的俄罗斯文学中,虽也出现过有一定的人物和情节的长诗,但其中基本上没有性格的创造,更不必说到典型性格的自觉的塑造。普希金第一个在俄罗斯文学中把诗的抒情性和散文的叙事性有机地结合起来,从而创造出他自己所称之为“自由的形式”的“诗体长篇小说”。其中既有浓郁的抒情性,又有对性格的精细的刻画。这是一种全新的独创性的艺术形式,是普希金在艺术形式上对俄罗斯文学的重大贡献。
具体说来,《叶甫盖尼·奥涅金》的最显著的艺术特色便是它的抒情性,或者换一种说法,就是作品中始终贯穿着诗人自己的形象,贯穿着“作者的声音”。作品中出现大量的“抒情插笔”,较大型的“插笔”有27处之多,只有两三句的“插笔”竟有50多处。这些“抒情插笔”,有时是作者对人物的贬褒,有时是对事件和场面的评论,有时是对往事的追忆;有的严肃庄重、富于哲理,有的尖锐激烈、锋芒毕露,有的诙谐幽默、妙趣横生,有的画龙点睛、入木三分;有些“插笔”,与人物和情节的发展息息相关、丝丝入扣,有些“插笔”,看似与人物或事件无关,其实并未离题万里。正是这些大量的多角度多层次的“抒情插笔”,扩大了作品的容量,深化了作品的内涵,加强了作品的感染力。
但《叶甫盖尼·奥涅金》毕竟又是一部长篇小说,作为大型的叙事作品,它在再现社会生活的广度和深度上、典型性格的塑造上、环境和场景的描写上都达到了当时俄罗斯文学的最高水平,也不逊色于欧洲现实主义奠基者司汤达、巴尔扎克、狄更斯等人的作品。别林斯基说它是一部“百科全书”的原因正在于此。在诗体长篇小说中,普希金围绕人物性格的塑造这一主线,巧妙地穿插着上流社会的场景和乡村风俗画面,这些初看起来仿佛是诗人信手拈来的无意之笔,却包含着真正的艺术家的着意安排和匠心。如作品中描写地主庄园中农奴少女边采果子边唱歌的片断,就包含着真正的讽刺力量和幽默效果:
“……只有一群使女
在花园,在山坡的丛林间,
一面采野果,一面合唱:
(这歌唱是遵照主人的命令,
她们唱着,主人才能放心,
因为这样,就没有狡猾的嘴
能够得空偷吃他的野果:
请看,乡村的智谋也出色!)”
我们看到,普希金以诗歌特有的抒情效果赋予作品以一般散文作品难以达到的感染力。
诗人之死
1828年12月,普希金在莫斯科一个舞蹈教师家的舞会上,结识了公认为“莫斯科第一美人”的娜塔莉娅·尼古拉耶芙娜·冈察罗娃,两人一见钟情,不久便正式结婚。当时普希金在沙俄外交部供职,他的夫人经常出入上流社会。1834年,一位法国波旁王朝的亡命者乔治·丹特斯来到普希金夫妇所在的彼得堡,在沙皇禁卫军骑兵团任职,风流潇洒的丹特斯很快就结识了冈察罗娃,并且开始如痴如狂地追求她。在这种忍无可忍的情况下,普希金为了维护自己的荣誉而向丹特斯要求决斗。在决斗场上,丹特斯趁诗人还没有做好准备就首先开枪,使普希金受了致命的重伤,不久便溘然而逝。彼得堡有数万人到诗人生前的住处吊唁,报纸在刊登噩耗时说:“俄罗斯诗歌的太阳陨落了!”在《诗人之死》的诗文中写道:“一个法国纨绔子弟,用罪恶的手,扼杀了美、自由和诗。整个俄罗斯在哭泣,整个俄罗斯愤怒了:交出丹特斯!还我普希金!”
“新的、陌生的一代……”已经崛起。普希金尸骨未寒,俄国已经听到一位新的天才诗人——莱蒙托夫的声音,后者在自己那些神奇的诗篇中仿佛秉承了倒下的诗人的遗志,向扼杀“自由、天才和光荣”的刽子手们大胆挑战。彼得堡大学文科学生伊凡·屠格涅夫前来向普希金遗体致敬。“对于我和我的许多同龄人说来,普希金当时不啻是个半神。”——他后来这样回忆道。对外贸易司年轻职员伊·亚·冈察罗夫在班上获悉普希金的死讯,立即痛哭失声,从办公室里跑出来:“我无法相信,这位想像中我匍伏在其脚前的人竟停止了呼吸……”在遥远的慕尼黑,年轻的俄国使馆人员丘特切夫(他的诗普希金临死前曾刊登在《现代人》上)为被杀害的诗人写了那首著名的献诗:“每一颗俄国人的心不会忘记你,象不会忘记自己的初恋……”。另一个在普希金杂志诗歌栏上已经被介绍过的初露头角的诗人,沃龙涅什的歌手科尔卓夫用一句话表达了这场巨大的损失给俄国诗人们留下的深切感受:“太阳殒落了!……”
普希金很早就进入了世界文坛。他的作品最早的译文出现于1823年(译成德文和法文),早在1827年,歌德就通过茹可夫斯基把自己的鹅毛笔作为礼物送给这位《取自〈浮士德〉的场景》的作者。还在普希金生前,国外出的文集和游记就对这位年轻的俄国诗人有所评论,说他把艺术家的卓越才能及性格上的高尚和独立不羁融汇于一身。这些忠实地反映出普希金创作风貌特点的译论构成了西方进步评论界以及接踵于其后的全世界进步读者对他的认识基础。密茨凯维奇、普罗斯佩尔·梅里美、马克思和恩格斯在评价普希金时,都把他看做一个热爱自由的诗人、思想家和语言艺术大师。两位科学社会主义的奠基人是根据《叶甫盖尼·奥涅金》来学习俄语的,并盛赞这部著名的诗体小说在思想上和艺术上都有所革新。1899年,艾米尔·左拉向俄国作家们祝贺这位“现代俄国文学之父、博学者、卓越的诗人及自由与进步的真正朋友”诞生百周年纪念日。1937年罗曼·罗兰用如下一句话来表示自己对普希金的“衷心的”赞美:“我希望,他的光荣进一步得到发扬。”1949年,国外一些进步的、对这位世界大诗人备极崇敬的文化活动家齐集莫斯科,异口同声地发表了许多赞颂性的演说。“普希金,为自己那个巨人般的民族所珍视,也为世界上所有的民族焕发出异彩。”——智利诗人巴勃罗·聂鲁达这样说道。中国著名作家萧三告诉人们,“普希金的纪念碑骄傲地耸立在被中国人民解放军彻底解放的上海黄浦江畔。”“普希金属于全人类。”——黑人歌手保罗·罗伯逊这样赞扬他道。最老的无产阶级作家达尼·马丁·安德尔森·涅克肖把普希金比做走在队伍最前头、用歌声来鼓舞士气的古代北欧吟唱诗人。
诗人的名声已经不仅传遍“整个伟大的俄罗斯”,也传遍世界上所有进步国家。作家中,普希金是第一个用自己的作品证实列宁后来关于俄国文学具有世界意义这个著名论断的人。此后一切俄罗斯文学家都从普希金那里汲取营养,他无愧于“现代俄国文学之父”的称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