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明轩没有打搅她,一直看着她哭。
她哭了很久,直到他们身边围了不少人,她才停了下来:“洛公子,求求你,求求你,救救小姐。”说着就跪了下来。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陈清晗的丫鬟红烛,只是不知为何流浪到了茗阳。
洛明轩把红烛扶起来,恰好戏班子领班走了过来。
这是一个已经知天命的男人,因为几乎天天唱戏,他的嗓子保养的很好,声音底气十足:“你认识这个人?”
红烛拿手帕一边擦眼泪,一边点头。由于她的脸上还画有油墨,被手帕一擦,就花掉了,显得很滑稽。只是洛明轩却笑不出来。
“大伯,我来这里就是要找他的,现在我能不能走?”红烛小声问道。
领班仿佛知道她要走:“知道你待不长久。这点钱你拿着,当作盘缠吧。”
说着拿出三两碎银。
“大伯,这么多天,给你添麻烦了,而且哪里能要这么多?”红烛不肯收。
“唉!都是可怜人,以后走了,肯定有很多地方用的着银子的,收下吧。”
红烛再三不肯收,但领班死活不同意,红烛不知道说什么,只好对着他跪下,领班及时扶住,摇了摇头。
红烛接过银子,用一个荷包小心的装好,贴身放好。
领班看到红烛收下银子,转身对着别的戏子说道:“快些快些,吃饭了!话说今天主顾家的饭菜真不错……”
……
安顿好红烛,洛明轩登上茗山,恰好张沌刚刚吃完饭,也站在山巅。
“师兄,我想去严城。”洛明轩说道。
“你来茗山多久了?”张沌问道。
洛明轩想了想:“这个月过完就半年了。”
“是啊!快半年了。一生能有半年真正用于学习已经足够了。”
洛明轩没有说话,在等着张沌继续说。
“你打算什么时候走?”张沌问道。
“越快越好。”
“也好,学会的那些东西,终究是要用到时才有用处。处理好自己的事,早日回来。”
“知道了师兄。”
“去吧。”
“师兄保重!”
“嗯。”
……
洛明轩本打算立刻就出发,但考虑到红烛难以承受长途颠簸,于是把时间定在第二日早上。
由于云涛最近忙着修炼,洛明轩并没有带他出去看戏,所以他并不知道红烛的事,直到红烛从门外走进来。
“小姐姐!”云涛大声喊道,急忙从蒲团上跳起来。
在陈家,这一辈分中,云涛年纪最小,所以,见到的人都比他大,但是因为年纪小,记不住那些称呼,陈清晗就教他喊“大姐”,别的小一点的就喊“小姐姐”。这么多年一直叫了下来。
红烛也没想到现在就能见到云涛,心情顿时大好,上去就拧云涛的脸。
云涛无奈,任凭脸在她的手里倍受蹂躏,问道:“小姐姐,你怎么来了?”
听到这句话,心情刚刚好一些的红烛,手顿时停了下来,刚刚止住的泪水又开始往下落。
“小姐姐,发生什么事了?”云涛从没见过红烛哭过,顿时也有些急了,急忙问道。
一直无人倾诉,红烛不停抽泣着把事情说了一遍。
洛明轩走后,陈家再次安定下来,继续经营着押镖的营生。但几个月以前,从云城来了一个人,名叫贾子墨,人称“云城第一公子”,他出身云城第一大家贾家,给严城带来些许谈资。
忽然有一天,丞相李孝带着许多官兵来到了陈家,说陈家私造军械,涉嫌谋逆。但陈家一直经营镖局生意,什么时候打造过军械?况且制造军械哪里是这么简单的事?除了要有大量的铁矿,还得需要大量优秀的铁匠,陈家怎么可能这么短的时间找来那么多的铁矿,招揽那么多的铁匠?
别说陈家上下,就是那些街道两旁的人都不信。
但丞相却说那些军械都藏在陈家西边的那一排房子之中,叫那些官兵进去搜。谁知那房门打开后,只见里面密密麻麻放满了刀剑长戟……
那日之后,陈家就被查封,老爷小姐也被官兵抓走了。所有人都噤了声,街道上的人也对陈家指指点点。没人愿意再相信陈家。
云涛顿时大急,抄起长枪就要往外面走。
虽然洛明轩没有教他修行的功法,只是教了他吐纳打坐等基本手法,但洛明轩在做,他在看,现在勉强已经算开始修道。以前的功夫虽然没有操练,却有增无减。
红烛一把把他拉住,哭着说道:“洛公子说帮我们了,他一定会去的!”
“对!洛大哥一定有办法!他一定有办法……”
……
严城镇府,镇赫跪在镇江身前,镇江闭着眼睛,仿佛根本不知道,躺椅不停地前后摇晃……
“爷爷,大伯他们不许我去,您一定要帮我。”镇赫恳求的说道。
“这一次你不能去。”镇江终于睁开了眼睛,却没有看向镇赫,而是看着远方飘来的几朵乌云。
“为什么?陈家不过是一家镖局!”
“严城这滩水是你能看清的?你知道的不过是别人想让你知道的。”
“无论如何,这一次我一定要去!”镇赫站了起来,向着门外走去。
镇江终于看了镇赫一眼,剧烈地咳嗽了一声:。
“绑起来。”
门外忽然出现两队士兵,把镇赫包围起来……
……
花府,一个漂亮的女子坐在小凳上,认真的泡茶……过了许久,终于把一杯清茶端到钟静王手中。
“我们应该帮帮她。”
“我们是应该帮帮她,但这一次不行。”
“为什么这一次不行?”
“这一次,许多事要比你想的复杂的多。”
“难道就这样看着好人受难?”
“谁是好人?什么人才是好人?”
“她……”女子终于说不下去,她确实不知道什么人才算好人。
“殚精竭虑二十多年,做了那么多事,本来应该逐渐看开的。但现在老了,对于很多即将失去的事情反而更加放不下了,这么多年他也不容易啊!”
“谁?”
“虞国,敢用殚精竭虑这个词的只有一个。”
“他与陈家有什么干系?”
“很快你就会懂了,很快就懂了……”
钟静王闭上眼睛,一下子仿佛老了许多。
……
天刚刚亮,云涛就收拾好了东西,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把长枪绑在背上,怀中贴身放着洛明轩给他的玉瓶,别的什么都没有。
红烛站在他身边,也是空着两手。
洛明轩牵着两匹马走了出来。
当时上山之前,洛明轩把两匹马放生,却不想被张沌看到,觉得这两匹马不错,于是便养了下来,现在又回到了洛明轩的手中。
云涛没想到洛明轩居然把马找了回来。看着马匹身上那油滑的毛发,不禁走过去,摸了摸马背。
洛明轩看着两人,说道:“走吧。”
马是好马,千里良驹;人是高人,前辈高手。但这一趟路程注定要单调的多。
云涛骑在马上,因为心有挂念,一路不停打马,挥舞的短鞭在半空中似乎形成了一条自己的灰色路线,由于打马太快,短鞭就像一条不间断的线,如同身后的烟尘……
云涛一路骑马狂奔,心中不停计算里程,没过一会,他就焦急地抬起头,却发现前面的村子还在前面,笔直的河道仍然笔直,不由急躁的喘了口气,然后又抬头来看……
过了半晌,云涛仍然不停抬头,发现这么久下来,走了不过才四百多里,云涛心中更加烦闷。
相比而言,洛明轩则走的慢的多,轻快的马蹄发出一种独特的节奏。并不是他不着急,而是他在想事情。既然有人布局,在这个局中,他总要把这个人找出来,然后才好破局。
然而这快慢总是相对而言,一天时间走了近五百里,在哪里都不是慢的速度。
……
转眼两日过去,红烛因为没受过马背上的颠簸之苦,吐了数十次直到什么都吐不出来后,终于隐隐看到了远处薄雾中的一座高楼。
敢在帝都盖最高的房子的只有皇帝一人,看到了皇宫,那么距离陈家就不远了。
红烛靠在云涛背上,面色苍白,十分疲惫,十分虚弱。云涛本打算慢一些,但红烛死活不同意,现在入城在即,云涛平复了一下内心的激动,再次扬鞭急骋。
洛明轩看着他们两人急速前行,没有约束,也没有追赶,速度再次慢了一些。
严城十里外有座旧庙,不知供奉这哪路神仙。旧庙四周种了许多柳树,但在这寒冬未过的时候,那些或长或短的柳枝显得十分苍凉。
洛明轩从马上下来,两日奔波,千里马也早就显出疲态,耷拉着马尾,跟着洛明轩手中的缰绳慢慢向前走。
走到那扇木门之前,伸出手,准备敲门,谁知,门却自己打开了。
一张不可方物的脸,略施粉黛,便使人间脂粉失色无数。只见她穿着一身白色棉裙,双手扶在门上,有些诧异地看着另一张同样诧异的脸。
对视片刻,两人相视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