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茗山凹,孤子庙,勤必明轩,博必徐标……”
茗阳郡出现了这样一首童谣。
从茗山上下来后,洛明轩修行的更加勤奋,甚至比天善教他禹步之时还要努力三分。每天除了炼丹之外,一直在荒山之中修行。
时间飞逝,转眼间,距离蛇祸已经过了六天,今天是重要的日子,到处充满着喜庆,云涛也换上了一件红色的新衣服。
洛明轩带着云涛在门口跪着家的方向磕了三个头。这是一种习俗,新年之际,晚辈一定要向长辈磕头请安。
赵吉祥被村里人催过来了三次,邀请洛明轩去村里过春节,被洛明轩婉言拒绝了三次。之后只好垂头丧气地走了。
茗山之上,孙岚准备了很多饭菜,这些饭菜多得根本吃不完,但她仿佛乐此不疲,仿佛要把自己所会的才全部都做出来。
吃饭的时候只有五个人,张沌、孙岚、张雨、洛明轩以及云涛。洛明轩知道她为何准备这么多饭菜,所以他反而觉得有些吃不下。
……
万里之遥的古城也到了春节,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到处响起鞭炮的声音,城中人们相互串门,说吉祥话,喜气洋洋,好不热闹!
和别处热闹的气氛不同,古城中心的钱洛两家显得萧条许多,洛家甚至连对联都懒得贴了。
洛瑞不时就走到大门前,向着外面张望,然后失望地走了回去,但没过多久再次走到门前,再次向外面看……
最后,乐伯颤颤巍巍地走到大门处,用力的把大门关上。
洛老夫人不喜热闹,叫丫鬟端了饭菜回到了自己的房中。偌大的客厅只有洛瑞一个人,好不冷清!
“咚咚咚”、“咚咚咚”
忽然,外门响起有节奏的敲门声,洛瑞急忙小跑着向外跑,直到他打开了门,乐伯才从房中出来。
门外有一个人,负着手,有些无趣地看着地面。
这显然不是洛瑞等的人,洛瑞有些烦闷地负着手走了回去,边走边说道:“进来吧!”
外面的不是别人,正是钱怀瑜的父亲,钱云。
钱云也仿佛没有在意洛瑞的情绪,跟着走了进去。
大门再次关上。
客厅中,两人并没有坐在对面,而是坐在桌子一边,然后端起酒杯,闷声喝酒。他们喝地很快,很快他们就有些醉意。
钱云喝着喝着,就哈哈大笑,笑着笑着,眼中却流下了两行浊泪:“这臭小子!”
……
孙岚仿佛老是听到有人敲门,于是她不时去看看,发现没有任何人,但不久之后,仿佛又有人敲门,于是她再次跑去看,依然什么人都没有,她索性把门打开。但不久之后,她还是听到了敲门声……
这一顿饭大家都食不知味,仿佛怕这种空洞的气氛,他们很快散去。
张沌拉住要去洗完的孙岚的手,笑着说道:“放心吧,他们没有事。”
“嗯。”孙岚笑着说道,可是声音却有些哽咽。
……
洛明轩再次投入疯狂的修炼之中,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排解那种浓烈的离愁。
几日之后,新春的气氛并没有散去,反而更加浓郁。在洛明轩印象中从来没有下山的张沌来到了木屋之中,洛明轩觉得很奇怪。
张沌笑着说道:“做人就要有做人的样子,听说今天茗阳郡有很好看的戏,我们一起去看看。”
说着就向外走。
洛明轩跟着他走到门外,却发现孙岚抱着张雨站在门外,赶紧上前问好:“师嫂。”
“嗯。今天左右无事,带着雨儿出去走走。”
……
茗阳郡今天很热闹,本来来来往往的人都聚在了一个大户人家门口,踮起脚尖向里面张望。
今天是正月初六,正是茗阳地主尤家家主的寿辰,老寿星大手一挥,请来了方圆百里最好的戏班子来贺寿。
而尤家斜对面,是前年新进的举人吴举人的府邸,今日同时是恰好是吴举人二房太太所生儿子满月的日子,吴举人自然大加庆祝。无奈最好的戏班子被地主抢了,他直接花钱把几位已经退下的老武生、老花旦请了回来,同样在院外搭起了戏台子。
举人再厉害,也不过才当了两年,而尤家已经数代地主,底蕴不是吴家可以比拟的,所以饶是吴家花了大价钱,仍然比不过尤家,尤家门口站的人要比吴家多了两圈。就算如此,吴家门口也是满满当当,水泄不通。
张沌带着孙岚、洛明轩,从外面挤进去,来到尤家大院之中,看到一个数丈方圆的大戏台,老寿星正端着茶坐在最前面。
由于外面有同行竞争,戏班子演戏更加卖力,各种拿手绝活不时展现出来,连一些失传的曲词也被补充唱了出来。
老寿星笑眯眯地看着戏台上的人飙戏,忽然有人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老人立刻激动起来,站起来向着后面张望。后面正看戏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纷纷回头去看。然后,老寿星不动声色的叫人端了五张椅子放在最前面,自己则坐到了外侧的椅子上。
张沌看到前面空着的五张椅子,径自走过去,坐了下来,然后孙岚等几人也坐定。
这时,戏恰好到高潮处,叫好之声,不绝于耳。
戏班子的演艺得到了场间人们纷纷好评,讲到英雄时,众人叫好,唱到伤心处,则人人落泪。
张沌与这场间的人们没有任何不同,仿佛他也在经历戏中的悲欢离合,高兴时哈哈大笑,伤心时偷偷落泪。
洛明轩平静地看戏,戏里的剧情很精彩,很曲折,但和自己的经历比起来,自己的经历则更像台上的戏。
张沌偷偷抹了一把眼泪,看向洛明轩,摇了摇头,神念传声道:“人生如戏,作为戏子就要有戏子的觉悟,天地之中,大多事情都不是你能做决定,你会时时体会那种无力感,然后记住。”
“红尘炼心,心境提高了,境界自然就提高了。”
“前日说过,你的好恶,决定了你的是非善恶。所以,你更要体会人生的悲欢,记住这种感觉。直到一天,你发现你甚至连悲欢的感觉都没了,你才会觉得今天的感受是多么重要,你的是非也不是那么重要。”
时间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下午,冬日的正午一过,天气就要冷上很多,而这时候,戏也接近尾声,比起台上的人,看戏的反而比他们更加不情愿离开,他们更喜欢看戏。
“台下,这些人不用经历戏中的悲欢,也不懂身处戏中的乐趣。活在戏外很安全,同时又显得那样懦弱可悲……”张沌说道。
洛明轩看着台上开始谢幕的戏子,听着那些渐渐消失的锣声,忽然觉得这真是一出好戏,自己却没有早些听听。
不知是不是幻觉,洛明轩觉得台上的一个身影很熟悉,虽然脸上被浓浓的油墨盖住,但他还是感觉见过这个人,于是,他跟了过去。
台下的戏子比在台上活的简单的多,也没有了在戏中那样的激情,张沌说的不错,有的人他已经习惯活在戏中,而有的人一生都在演戏。
由于唱了近乎一天的戏,这些人早就又累又饿,台幕下,有的人来不及卸妆,戴着沉重的凤冠霞帔,端起桌上已经冷了的米粥急急地扒两口,然后才想起头上的东西很沉。有一个武生,洛明轩的印象很深,翻筋斗的时候非常卖力,身上插着两支长枪依然十分灵活,这时他并没有急着卸妆,而是把长枪轻轻的从背上拿下,用油布仔细的包起来,放到一个长匣子之中。他恰好看到洛明轩,对洛明轩笑笑,只是脸色油墨太厚,根本看不出他在笑。
洛明轩摸着那长匣子问道:“这是假的?”
“这些都是真的。以前也用过假的,但后来哪里有人喜欢看你耍假的?然后就一直用真的。”那武生一边用竹片把脸上的油刮下来,一边说道,“我们戏里的道具都是真的,很多人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些,就想来看看这些东西,过过瘾。”
洛明轩笑笑,然后又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那是个女孩,在台上时,哭的时候,最能打动人心。这时她真的饿坏了,虽然馒头已经很硬了,而且等他们收拾好了,尤家也会给他们准备饭菜,但这时候,她还是吃的很急。
洛明轩走了过去,那女孩并没有注意到,只是捧着碗,大口的喝粥,嘴边的油墨溶在粥里也没注意到。
等到粥快喝完的时候,她张着嘴,大口地吸了一口气,仿佛很是过瘾。然后瞥到身边站着一个人,始终没有离开,所以她觉得这人真奇怪,于是她就要开口骂人,但等她转过头来,忽然愣住。
手中的碗掉在了地上也没有在意,碗里剩下的一点粥流了出来,粘在了戏服上。
“洛公子。”
只说了这三个字,她再也说不下去,大声哭了出来,把这一路来受到的委屈全部都哭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