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不好玩的情人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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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和妻子林月嫦通过电话后,骆明一整夜没有合眼。第二天一整天紧锁着眉头,两个疑点在他心中此消彼长,深深困扰着他。

首先,他无论如何想不明白,林月嫦为什么会背叛他,并且还背叛得那样理直气壮,毫无愧疚之感。其次,林月嫦在电话里说的“这不是你造成的吗?”是指什么?还说“你有权利质问我,我也有权利质问你。”她要质问什么呢?

这两个疑点,让他百思不解。

临床的事情,由于NIH那边公文旅行还没结束,进展也非常缓慢。这使骆明十分心焦,觉得这个地球上,不光中国的官僚主义十恶不赦,美国的也一样。所以,他有时竟觉得人类社会中无政府主义的存在,也许是一件好事。因为它可以给官僚主义一些遏制,使官僚主义不至于太恶性膨胀,甚至,他自己头脑中有时也会冒出点无政府主义——要这么多政府机构干什么?他们只会说不,只会阻碍社会生产力的发展。他幻想有一天把全世界各国首脑都召集在一起,教导教导他们:你们想治理好自己的国家和人民吗?最好的办法是先治理好你们的政府机构,而治理政府机构的最佳措施就是削弱它们的权力。实践证明,削弱哪方面机构的权力,哪方面的社会生产力便会得到相应解放,其治理工作也就会大见成效。现在,他就想去白宫会见克林顿总统,告诉他:削弱NIH的权力,你们美国的卫生工作就会在现有基础之上,更上一层楼!

但是,他并没有真的去召集各国首脑会议,也没有真的去白宫会见克林顿,这一切,他都只能想想而已。他是谁呀?!

何况,妻子的背叛行为已经使他焦头烂额。他现在的心情一如这座城市黑人住宅区的社会秩序,糟糕极了!哪里还有闲心再去管别人的事——让那些国家首脑们统统都见鬼去吧!

林月嫦究竟为什么要背叛自己呢?她说的那些话究竟指什么呢?与林月嫦通话后的第二天,是华盛顿的星期五。傍晚,他从远在马里兰州的NIH驾车归来,又思考起这两个令他头疼的问题,但思考来思考去依然不得其解。加上他在NIH遇到的不顺心的事,情绪便很坏,心绪便乱糟糟的。他不想马上回到乌娜那里,不愿让她看出自己的心事,便让雪佛莱顺着公路漫无目的地穿行。后来,不知怎么就来到波多麦克河畔,他把车泊在路旁,便信步在肯尼迪艺术中心外面的草坪上倘佯。透过让尼克松臭名昭著的水门大楼的投影,骆明把目光投进日夜奔流的波多麦克河的滚滚波涛中,让思绪伴着波涛一起流淌……

考取中药学院林逸竹教授研究生那年,他第一次认识了林教授的独生女儿林月嫦。她当时正就读于省重点大学中文系,做着作家梦。在林逸竹教授身边的最初五年里,他因经常到导师家去串门儿,久而久之,便成了她生活圈子外围的一员,对于她的恋爱罗曼史与事业成长史时有耳闻。但因他当时全身心投入在同导师一道开发的课题项目中,无暇旁顾,对她的事情介入不多,充其量是个近距离的旁观者而已。

作为一名未婚男人,对于林月嫦的美貌和聪颖,他当然也很倾心。但因为自己是少数民族地区农村出来的,与教授的女儿出身相差太悬殊,且又比她大十岁还多,所以一直不敢产生不切实际的念头。

后来,林月嫦几次恋爱失败,有一段时期精神非常痛苦,他为替导师分忧,曾给过她一些慰藉,帮她摆脱了那段痛苦。那以后,相互间来往就多了一些,但他依然不敢有任何痴心妄想。

毕业那年,他和林逸竹教授共同开发的课题项目正好宣告成功,一时获得极大荣誉,他也因此留校做了林教授的正式助手兼接班人。两年后又破格晋升副教授。

对于恩师的提携美意,他十分感激,便更加全身心投入科研课题,似乎忘记了自己早该解决的终身大事。这就不能不引起恩师与师娘的关注,常提醒他事业固然重要,家庭也不可忽略。议论这种话题时,林月嫦有时也在一旁插一两句嘴,问他是不是心太高了?

五年前,农民父亲劳累成疾,卧床不起。他专程赶回家去探望父亲,父亲对儿子反复讲的一句话是:你当上副教授,爹做梦都高兴,可你至今不成家,爹我死不瞑目。他这才意识到结不结婚不只是他个人的问题。

回来后,便突击征婚,很快就经婚姻介绍所介绍,交了个当中学教师的女朋友。但由于他急于完婚向父亲交差,而对方却认为终身大事,草率不得,一时难以取得共识,最后不得不分道扬镳。而此时父亲作为一盏熬干了的油灯,也抱着没见到儿媳和隔辈人的大憾溘然长逝。母亲因思念父亲,不久,也循了父亲足迹而去……

他就又失去尽快娶妻生子的紧迫感。

偏偏在这种时刻,老恩师林逸竹因急性脑溢血猝然辞世。这样一来,林家转眼之间就只剩母女二人。他便要经常去问寒问暖,帮助师娘、师妹料理些需要男人来做的日常杂事,渐渐地便成为这个家庭的重要一员。

有一天,师娘提及他的婚姻话题时,告诉他,本来他老师生前就想把女儿嫁给他,但因顾虑由他这长辈提出此事,会产生包办嫌疑,影响他和林月嫦的充分婚姻自主,便几次话到唇边又咽了回去。师娘说,现在你老师不在了,你们两个人的婚事又都高不成低不就,眼看都成了大男大女。所以,我不能再怕包办嫌疑了,要是你不嫌弃,就给我当个上门女婿吧。

就按师娘的意思办了。

开始时,他们和师娘住在一起。后来,师娘又找了个老伴儿,而他正好因发明艾滋病的系列药物,获得一套奖励住房,便分开来住。

与师娘住在一起的日子,有师娘料理家务,他除了男人的分内之事外,用不着太分神于家庭事物,就一心一意扑在工作上。分开住后,由于正好赶上他的系列新药在北京、泰国搞临床,他前后一年多没有在家,林月嫦指不上他,就只能一个人拉扯孩子顶门立户过日子。

这两年,为进一步积累临床档案,以证实新药的功效,他又多次出国,辗转于非洲的坦桑尼亚、赞比亚、乌干达这些艾滋病高发国家。现在,又来到美国……

骆明在记忆中仔仔细细翻阅了与林月嫦结合前后的情缘档案,虽然找不出他们激情澎湃的爱的篇章,却也找不出相互间磕磕绊绊的交恶记录。他觉得他们的婚姻是很富有理性的,同时也有事业的纽带联系着——自己所继承的不仅仅是老师的女儿,还有他事业上的遗志,并且完成了他的遗志。所以,他认为,他们的婚姻还是很美满的。这美满不仅是指林月嫦有貌,他有才,因而算得上郎才女貌的一对儿,还有更重要的一点,是它除了让婚姻双方本人感到幸福之外,同时还满足了恩师的遗愿,这就较一般意义的郎才女貌婚姻多了一份继承先人遗愿的神圣与厚重。当然,他也朦朦胧胧感觉的,在林月嫦心里,这桩婚姻中的激情因素稍微少了点儿,可在他看来,这毕竟是次要的。卡拉OK里不是唱“平平淡淡才是真”吗?日子是要一天天过的,而激情是可以持之以恒的吗?不能持之以恒就不足以支撑婚姻天长地久。所以,重要的还是平淡。没有浪花的河水也许更深沉。

骆明这样想着,就想不明白毛病到底出在什么地方。

他深深叹了口气,取出香烟点燃,狠狠地吸着。

骆明的烟瘾曾是本单位最著名的。而且,由于他出生在盛产黄烟的地区,有烟缘,吸烟档案是与中学档案同时建立的,就有了出类拔萃的烟龄,也是周围同行中不可多得的老资格烟民。

早在刚认识他不久的时候,林月嫦就曾问过他:“你为什么那么喜欢吸烟?”

“开始是为打发无聊,现在是为帮助思考。”

“不吸烟就不能思考吗?”

“思维不活跃。”

“戒掉行不行?”

“除非关进监狱,再也见不到烟。”

林月嫦就不再说话。

结婚后不久,林月嫦又问他:“戒掉烟瘾行不行?”

他当时苦笑着反问:“是命令吗?”

“是商量。”

“月嫦,我也知道吸烟有害健康,可你知道,我每天的烦忧太多——任人唯亲,嫉贤妒能,恶势力处心积虑地整治我,加上编制不足,处处被人掣肘,不吸烟我就无法排解苦闷。再说,中国人幸福本来就很有限,我这点儿享受你最好能高抬贵手——当然,我这也是商量。”

“好吧。既然这是你的有限幸福之一,你就抽吧。”林月嫦不能不对他垂悯,“不过,这必须约法三章。”

“只要我能做到。别说三章,三十章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