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不好玩的情人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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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芦雁便赶紧归纳他的意见:“总之,这一切的一切,都表明黑马的意见是不可取的,他来自基层,平日对学术理论,特别是新潮创作理论接触不多,因而文学观念比较陈旧,所提的意见就不可能不落后于潮流——现在是提倡消解人物形象,淡化故事情节的时代,还死抱着现实主义的大腿不放怎么行呢?”

“可林编辑不是说现实主义是常青树吗?”白小嫚反问。

“没错儿。现实主义是常青树、老寿星,一时半会儿还不会寿终正寝。”芦雁说:“可老寿星虽然长寿,却毕竟已是老态龙钟,没年轻人有活力、有朝气了,因而再难继续成为新时代文坛的主宰,只能半死不活地苟延残喘——傻丫头,试看今日文坛,乃是超现实主义先锋派作家群的天下,现实主义已经老掉牙了!衰朽不堪了!行将就木了!”这样说着,顺手拍了拍白小嫚的肩,向她播洒出一片意味深长的目光:“好了,先谈到这儿,上课了。”

整整一堂课,白小嫚心里都是乱糟糟的。芦雁的话像一群嗡嗡叫的蜜蜂,在她耳旁飞来飞去。作为一名文学青年,她这之前的创作,完全靠的是悟性,对芦雁所说的什么俄国形式主义大师雅各布森、《追忆似水年华》的作者普鲁斯特,以及什么无意识、潜意识、前意识、显意识等作家的主体心像等等,她都从来没听说过。而且,听后心里依然没有感觉,还是一片茫然。但芦雁这番演说的基本意思她却听明白了——黑马主张的现实主义文学观念过时了。当今文坛倡导的是超现实主义,是包括他本人在内的先锋派作家群的天下了。所以,别听黑马的,听他的。

这就让白小嫚为难了。

对于芦雁其人,白小嫚虽然接触不多,但他的大名是早有耳闻的,他的作品也读过一些,只是因为读不太懂,就读得不多而已。但从他的作品常发表在文学大刊显著位置,权威选刊也经常选用的势头看,她判断他的作品肯定是出类拔萃的。只是自己水平太低,领略不了其中妙处罢了。所以,她一向把芦雁看成是可望而不可及的高山,把自己看成远离那高山山脚的一抔黄土。这次能与芦雁一同参加研修班,她感到十分荣幸。而且,见芦雁长得一表人才,言谈举止一派儒雅风度,谈起文学理论来,又是广证博引,满口珠玑,绝对的明白透顶,更觉得其人越发高不可攀。因而平日总是敬而远之,不敢靠近。想不到,这次他竟会主动提出要看她的作品,并且看后又大加称赞,这是令她始料不及的。为此,她心里很感激他。但是,对于他毫不含糊地否定黑马意见这一点,她一时还接受不了。这不仅因为她的文学观念与黑马的文学观念相类似,因而对他的意见很有共鸣,也很乐于接受,同时,还因为她听杞原说,黑马为给她的作品提修改建议竟熬了个通宵,这使她非常感动,从中也看到了黑马待人的一颗金子般的心。仅从这点感情因素出发,她也很乐于按黑马所提建议去修改她的作品。但是,看得出来,芦雁的态度显然是非常固执的——他绝对不赞成、也不能容忍她按黑马的建议去修改她的作品。如果不听他的,就会得罪他,而得罪这么一位风头正劲的作家,是不是对自己今后在文学圈儿里的发展会带来什么不便?

白小嫚的心就有些乱,主讲人林月嫦讲了些什么,她竟然充耳未闻。

晚饭后,芦雁对白小嫚说:“北京《人寰》杂志有位编辑来组稿,今晚约我去谈一谈,你想去认识认识吗?”

“我?”白小嫚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知道《人寰》是中国文坛的巨无霸杂志,“我有这个资格吗?”

“这叫什么话?”芦雁的语气中充满嗔怪的口吻,“你是文坛新秀嘛!再说,年轻漂亮的女作者乃是男编辑们的重点发掘对象,他们巴不得你去帮他们打发寂寞呢。”

“你的意思我不懂。”白小嫚觉得芦雁的话有些那个,就不想再听他说下去,所以,关闭了继续交谈的大门。

“别生气,白小嫚。”芦雁赶紧换成巴结的口吻,“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提醒你认清自己的优势,明白当今文坛的行情,我说的乃是那些野鸽子一样弥漫了文坛天空的青年女作者们的成家秘诀。你对此不感兴趣,就当我没说好了。”说完,尴尬地笑了笑,转身扬长而去。

第二天是星期五,上课前,芦雁告诉白小嫚,他昨天晚上向《人寰》的那位编辑介绍了她的长篇,那位编辑听了后很感兴趣,希望她把书稿拿给他看一看,如果真像他所介绍的那么好,可以先在《人寰》上发一发。并说,他已经代她与那位编辑约好,今晚去他那里聊聊。

能在《人寰》杂志上发表长篇小说,这是白小嫚想都不敢想的事情,所以,芦雁的这个消息不能不让她喜出望外。但想到昨晚芦雁关于男编辑与女作者的那一番话,她又犹豫了,就说:“我的书稿已经给了省文艺出版社,再给《人寰》不是一稿两投吗?”

“不,不不。”芦雁赶紧摆手,“《人寰》是期刊杂志,和出书不矛盾,所以不算一稿两投。而且,各省出版社的长篇选题能先在《人寰》发表,对他们也是一件光彩的事,他们拍手还来不及呢。”

“那你替我把书稿转给他吧。”白小嫚还有些顾虑。

“那怎么行!他有很多话要当面和你交谈呀。”芦雁有些哭笑不得地说,“再说,你是新秀,还没成大腕儿呢,连编辑都不见,谱儿也太大了吧?”

白小嫚就被芦雁的委屈相逗笑了。

“好了,好了,姑奶奶。”芦雁趁机发动攻势,“今天就算是我求你,行吧?晚饭后你必须得跟我走一趟,要不然我交不了差呀。”

晚饭后,学员们多数在校园里活动,有的打篮球,有的打羽毛球,更多的人则是当观众,在一旁围观。

芦雁放下饭碗就来喊白小嫚,督促她快换衣服快收拾好走人。

白小嫚虽然对芦雁那番男编辑女作者的高论有顾虑,可见芦雁如此热心,也不好意思太不给他面子,觉得去一趟就去一趟,见一面就见一面,反正那《人寰》的编辑又不是老虎。再说,芦雁的话也不是这位编辑说的,更代表不了这位编辑的意思。人家那种超重量级大杂志的编辑,能够会见自己这样的作者,对自己也是一种荣耀,许多人不是还求之不得吗?

这样想过之后,就匆匆换了衣服,拿了那份书稿,跟着芦雁走出校园。

晚霞飞降之后,暑热就渐渐融入黄昏,不再那么袭人,敞开胸怀的蔬菜大棚们便开始了照例的、入夜前的深呼吸。纳凉的人们,纷纷腆着肚皮,摇着芭蕉扇,陆续汇聚到鲁院前的广场上来,给值班室大嫂明早的清扫提供些物质基础。

在公共汽车站点等车的时候,芦雁和白小嫚遇到了刚下车的吴爱。

自从上次的不愉快后,吴爱一直在生芦雁的气,始终没理过他。

“吴爱,你进城了?”芦雁一见吴爱,赶紧打招呼。

吴爱见芦雁与白小嫚同行,便有些不悦,话中有话地反问道:“你们去城里压马路哇?”

芦雁忙解释说:“《人寰》杂志的编辑点名让我们俩去谈谈稿子。”

“看来这位编辑很懂生态平衡啊,点名也尽量照顾一男一女。”吴爱阴阳怪气地说。

“吴爱,你这是什么话?”芦雁硬着头皮抗辩说,“这和性别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吗?”吴爱这样信口反问的同时,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白小嫚,又说:“那就好。不然的话,像我们小嫚这样招人喜欢的靓妹子,就不能不多留点心眼儿了。现在这些男编辑、名作家一个比一个‘君子’——我说的可是‘君子好逑’的‘君子’,他们‘好逑’的手段多着呢,没经验的靓妹子,一不留神,就可能被他们给‘逑’上。小嫚,防人之心不可无哇。”

“吴爱,你不能这样信口开河,人家这位编辑可不是你说的那种人。”芦雁怕吴爱越说越离谱儿,连忙打断她的话。

“是吗?这世界上还真有不吃鱼的猫?那我今天可得去见识见识。”吴爱口里这样说着,两眼却在芦雁和白小嫚的脸上不断转来转去,转完之后又问:“怎么样?二位,我不妨碍你们吧?”

白小嫚平日很少与本宿舍外的女学员来往,对吴爱也是只知其名不知其人,更不知她与芦雁有什么私情。听了吴爱与芦雁的这番对话,不禁心中生疑,再看两人的表情,心头越发疑云萦绕,但还没想转身离去,现在,被吴爱这么极富挑衅性地一问,方才猛然醒悟,感觉到两人间肯定存在着暧昧关系,所以不愿搅在其中。同时,对吴爱这套俗不可耐的醋酸味儿也十分讨厌,便说:“正好,我还有事,你们俩去吧。”说完,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去。

吴爱见此情形,很是开心,却故意对芦雁说:“对不起,我不是有意干扰你的好事。既然她不喜欢我去,那你们俩去好了。我就不再讨你们厌了。白白。”说完,朝芦雁挤了挤眼皮,转身扬长而去。

芦雁望着吴爱的背影儿,心里恨恨地骂了句:“臭婊子!等着瞧!”

这时,就听到身后有人问路:“同志,去鲁迅文学院怎么走?”

芦雁回头一看,见是两位年轻女士,赶忙用手一指,说:“前面的大院就是鲁迅文学院——你们找谁?”

“找杞原,长篇小说班的。”

“找杞原?”芦雁立即大感兴趣,便又仔仔细细地把眼前的两位女士打量了一番,然后笑眯眯地问:“你们二位是他什么人?”

“杞原是我哥。”其中一位稍年轻的抢着回答,然后,指着另一位女士说:“这是我嫂子。”

“真巧,我就是和杞原同宿舍的。”芦雁笑容可掬地说,“不过,偏偏杞原现在不在宿舍里,今天他好像没吃晚饭就出去了。”

那位嫂子就用眼睛瞥了妹妹一眼,妹妹便问:“知道他上哪去了吗?”

“不大清楚。”芦雁故意有些吞吞吐吐地答,“近来这阶段,他好像每天晚上都出去,挺晚挺晚才回来,上哪儿就不知道了。”

妹妹杞来听了,又瞥了嫂子一眼问:“有位林月嫦编辑,家住哪儿你知道吗?”

“知道,知道。”芦雁似乎正等她们问这句话,“从这里坐一O一路公共汽车,到和平大街下车,就在车站旁边的出版大院二五八号。”

“谢谢,谢谢你。”两位年轻女士连连道谢。

“谢什么,我和杞原是最要好的朋友,自家兄弟。”芦雁的语气非常诚恳,脸上的笑容也特别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