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来混去,还是混一个关系网。
在传媒学院的教研室里,五六十个学生正焦急地等待着。他们有的在翻书,有的在聊天,还有的在照镜子打扮。
一位打扮时髦的老师探个头进来问:“本科是传媒学院的出来一下。”
十来个学生欢天喜地出去了。
一个戴眼镜的女生小声嘀咕:“凭什么呀,这不赤裸裸地区别对待吗?本校的就优先吗?有这规矩干吗不提前讲呀,别人还不高兴来考呢!”
她旁边一位高高大大的男生说:“哪儿都这样,学校当然想要本校的学生。”
“没这个道理,这是考试,为什么就不能公平点?”
毅然听在心里,一言不发,他也有点担心。好在,他初试成绩还算靠前,只要复试正常发挥,录取应该不成问题。他默默地给自己鼓劲。
过了一会儿,出去的十几个学生又欢天喜地回来了。
一个好事的女生问:“怎么啦,老师叫你们出去什么事啊?”
进来的学生都闷着,守口如瓶,问急了,便说:“没什么事儿,你们别多想,我们这儿特别公平。”
毅然心想,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老师爱招自己的学生当研究生,这本来无可厚非,但他最看不惯他们这种道貌岸然的样儿。
“蒋毅然来了没有?该你了。”考场外一个负责叫人的高年级学生喊道。
毅然连忙整理好衣服进去。
考场内的一张长条桌,并排坐五个人。一个手戴银镯子的男老师问:“你什么血型啊?”
“A型,好像是。”毅然答道。
一个头顶微秃、戴厚眼镜的老头问:“平时看电影吗?”
“看的,比较喜欢新好莱坞的。”
“哦?新好莱坞?比如呢?”
“比如《毕业生》、《邦妮与克莱德》。”
一个浓妆艳抹的中年女人清了清嗓子,问:“平时做体育锻炼吗?”
“做,不过最近没时间做。”
“不做体育锻炼,怎么扛得起摄像机哦,现在的男孩子真是。”
三个问题问下来,毅然被弄得很是紧张。他端端正正地坐着,心想,下面两位老师不知道还要问什么刁钻的问题。
考场里静得出奇,时间漫长得好像过了一个世纪。当中坐着的那个戴镯子的男老师左探探头右探探头,说:“金老师,吴老师,还有没有问题。”两位老师都摇摇头,一言不发。
“好,你可以出去了。”
毅然站起来,鞠躬,说再见。他准备了三个月的复试三分钟就结束了。
走出考场,毅然还沉浸在刚刚面试的氛围中,心里说不上高兴还是难过,刚才的发挥,不能说好,也不能说不好。
应该没什么问题吧?毅然在校园的小树林里面溜达,仔仔细细地把刚才复试的全过程在脑子里走了一遍,他自认没什么差池,而且,自己初试成绩那样高,复试只要老师不是给出太离谱的分数,总归能上的吧,他反复跟自己说,不要担心,现在需要的,只是放松,好好休息几天。他拨通了婵娟的电话,他想第一时间就告诉她,自己已经考完了。
“喂,娟,我考完了。”
婵娟坐在咖啡厅的包间里,用手捂着手机,说:“考完啦,怎么样,有把握吗?”
“还行,一般,你在哪呢?”
“我在外面办点事情,要不你先回去,晚上找你吃饭。”说完挂了电话。
雷军笑嘻嘻地问:“怎么,男朋友催着呢?”
婵娟笑道:“不是,就一个同学,随便聊聊,晚上一起吃饭。”
雷军说:“那我就不留马小姐吃晚饭了,来我们公司做兼职的事,你再考虑考虑。”
婵娟说:“行,我再考虑考虑。”
雷军说:“有好职位留给你的,贾总马上要做风投,投做一本杂志,很需要你这样的公关人才,不要错过机会哦。”
婵娟和雷军握手说:“下周给你答复,谢谢雷经理。”
说完,婵娟便拉开门帘,往外走。
婵娟有些纳闷,自己不过是一个在校学生,雷经理怎么会这么大力推荐自己?现在就业那么难,想找全职工作的,不在少数,自己有什么优势呢?可想到这儿,婵娟身体里那个自信的自我,又会第一时间站出来反驳:马婵娟,你为什么那么不自信呢,你长得漂亮,主持得又好,公关能力也强,学历也算不低,被猎头看中很正常啊,有什么好纠结的?
就这么口问心,心问口,来回几下,婵娟的疑虑逐渐烟消云散,她哪里知道,机遇与遭遇、好运与陷阱往往相伴而行的道理呢?她现在想做的,也只是赶紧见到毅然而已。
哪知道刚出了里屋门,就撞到一个人。一抬头,巧了!
“夏夏姐,你怎么也在这啊?好长时间没见了啊。”
夏夏一面跟几个醉醺醺男人告别,一面说:“嗨,几个客户,刚吃完饭,带他们来咖啡厅坐坐,这就各走各的了,怎么,你小小年纪也泡在这儿,跟男朋友约会呢?”
“约啥会,我也是来见一个朋友,行,夏夏姐,那你先忙,我回学校了。”
夏夏拉住婵娟的衣袖说:“我来这儿的事可别在家里提,更不能跟你立冬哥说,记住了!”
“干吗?这光明正大,为了做生意,有什么不能说的?”婵娟一向直脾气。
“嗨,你不懂,这男人呢,都是小心眼,嫉妒心特别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本来也就没什么事,没必要和跟他们说,只要我们自己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就行。”
“放心吧。”婵娟跟夏夏道别。
夏夏喝得有点高,立刻回家,她怕自己一身酒气,万一立冬回来,徒然生疑。便索性拐去望京,找一家韩国人开的汗蒸房醒酒。
交了钱,寄存好东西,夏夏换上白色毛巾服,穿上木屐啪嗒啪嗒往里走,弯下腰,从小洞钻进去。
“咦,你也来蒸啊?!”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女人拍了夏夏一下。
“秦蕾,好巧啊!”夏夏正愁没人聊天,遇到老朋友可算好了。
两人到汗蒸房的桌子旁相对坐下,一人拿了一盘水果,边吃边聊。
“你最近都跑哪儿去了啊,也不冒泡,QQ、开心网、人人网,都没你消息,你搞什么?”夏夏问。
“嗨,忙呗,我刚去了趟马尔代夫,哎哟,那个海蓝得呀,那个水清得呀,国内不能比。”
“那么夸张啊,马尔代夫可不便宜啊,怎么,姐们儿又发啦?”
“发倒谈不上,现在什么世道?有钱人多了去了!我们也就赶着顺,能赚就赚点儿,真的,瞅准机会就上,没别的。”
“还是炒股?”
“嗨!姐们儿!你还是在投资公司?怎么听着这么外行呀!炒股?开玩笑,现在股市都烂成什么样了,谁入谁死,不信你试试看。”
夏夏听得一愣一愣的,完全没心思吃水果了。
“那怎么赚?”
“哎呀,我不跟你讲了,上次跟你讲了点,你家男人又不高兴,说我带坏你,我可担不起这个罪名。”秦蕾假装生气。
“谁说的,没有的事,他管不着,我的钱,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你说你说。”
秦蕾假装扭捏。
“哎呀,跟我还有什么不好说的啦,有钱大家赚啦!”
秦蕾用手巾擦了一下汗,优雅地说:“现在当然是搞收藏啊,收藏才是真正的暴利。”
“收藏?跟潘家园里的那样倒腾古董?”
“看看,一听你就外行,潘家园的地摊?你要能淘出古董来,我都能点石成金了!”
“那咋整?求解释……”
“简单,有渠道呗,去下面收,收到货带到北京来,再出手。”
“哦?这不是一般人能干的啦,第一,去哪收?第二,谁知道那些个金的玉的是真是假?第三,卖给谁呢?万一收了,卖不出去,搁在家里,不能吃不能用的,也是麻烦。”
“多虑!我跟你讲,我和几个姐们儿现在在南边边境收玉石呢,海赚。”
“真的假的?我能入小股试试吗?”
“可以啊,没问题,这几天我们刚要成交一批寿山石,到北京倒手就能卖,要不你入个两万试试?”
“两万,这个……”
“赚了算你的,赔了算我的,就这点出息!”
“成,明天我找你,你手机号没变吧?”
“早变了,记一下。”
绣花在庙会上转了一圈,没发现什么新鲜玩意儿,倒是远远看见一个身影很熟。
“大富,你怎么在这儿啊?”这俨然是绣花一天唯一高兴的事儿。
“哦,今天公司事儿不多,我偷着出来逛逛。”大富表情有些不自然,上次婵娟闹那一出,显然在他心里还留有阴影。
“哦,没事的时候,到家里坐坐去,这庙会啊,我转了一圈,都是中看不中吃,也没什么稀奇的,还不如农村以前的集市新鲜热闹。”
“是是,就是过年嘛,凑凑热闹……”
绣花把大富拉到僻静一角,偷偷地问:“我都查清楚了,那天的事,是婵娟胡闹,不懂事,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千万别往心里去。”
“没有的事,没有的事……”
“阿姨问你话,你要认真对待啊!”绣花凑近一些说。
“嗯?什么事?”
“你觉得我们家婵娟怎么样?”
大富顿时有些尴尬,有点口吃地说:“阿姨,这个,这个,怎么说呢,我不好评价。”
“有什么不好评价的,喜欢就说喜欢,不喜欢也没关系。”
“阿姨,您误会了。”
“我怎么会误会,就怕你误会。”绣花说着,手就跟着上去,不自觉地与孙大富推搡起来。
一个妆画得很浓的女人从公共洗手间出来,看到大富与绣花撕扯,三两步冲过去,嚷道:“干吗呢干吗呢?大过年的你发什么疯,我们不办卡!”
大富当即喝道:“妮子!说话注意点!凶巴巴的干吗?!这是阿姨。”
妮子满脸冤枉:“我哪知道是哪个阿姨呀,我当是欺负你的。”
“不管是哪个阿姨,就算是不相干的路人,就算是搞推销的,遇到这么大年纪的老人家,也不能这么大声吼啊,素质,注意素质!粗枝大叶的,怎么行?真是没法儿说你……”大富批得起劲!
绣花看不过,打断他说:“哎呀,没事没事,多大事呀,行了行了,别吵了,大富,有时间来家里玩,啊!”说完便手揣口袋,慢吞吞地往家里溜。
夏夏从汗蒸店回到家时,立冬已经简单地准备好了饭菜。馒头是稻香村买的,一盘西红柿炒蛋,一盘蒸西兰花。
“哟,今儿可够三好的。”夏夏捏了一朵西兰花塞嘴里。
“不三好哪成啊!”立冬很入道地说。
夏夏脱了衣服,一把搂住正在摆饭菜的立冬,柔声细语地说:“跟你商量个事儿。”
“啥事?吃完饭再说成不?这忙了很久啦。”
“不成,不说我心里不踏实。”
“那说。” 立冬搬小板凳坐好。
“我想投资。”
“又投啊?”
“什么叫又投?我什么时候投过?”
“上次秦蕾不就鼓动你投股票嘛!”
夏夏见立冬旧事重提,便下定决心故意不提秦蕾两个字,免得遭反对。“这次不一样了呀,那次我承认是脑子有点发热,但后来不也没投嘛!这次真的是不一样了。”
“嗯,不一样,你总是说不一样,那说说,投资什么?”
“收藏,玉石。”夏夏眼望远方,很笃定的样子。
“你杀了我吧!”立冬做出要逃的姿势。
“跟你说正经的呢!这次绝对靠谱,转手就能赚到,而且投资不多,只要两万,很快就能连本带利赚回来。”
“只要两万?”
“就两万。”
“你的钱我不管哦,赔了算你的,赚了算我的。”立冬说。
“分那么清,存折拿来。”
“存折在那儿呢,明天我去帮你把钱取出来。先吃饭吧,怎么就着急成这样?”立冬云淡风轻地说。
第二天,立冬把存折拿上了,上班时抽空跑出来,去银行换了个新本,取了钱,在补登机上补登了余额数字,与此前的数字保持一致,好不让夏夏怀疑。然后小心翼翼地把钱藏在衣服里。晚上回家把钱交给夏夏,夏夏当晚就打电话与秦蕾敲定投资玉石的事。秦蕾拍胸脯保证,很快就能小赚一笔。夏夏自然欢天喜地,连续一个礼拜都美滋滋的。
这天下班回家,千里和夏夏在电梯里遇到了。
千里见夏夏莫名其妙微笑,便逗趣似地问道:“哟,怎么了这是,走路都在笑,人逢喜事精神爽啊,有什么好事也跟姐分享分享。”
“没事儿——”夏夏说完抿嘴。
两人从电梯出来,千里追问:“别藏着掖着啦,你啊,有什么都写在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