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坟冢守夜的护院共有两名,这二人身处荒山孤坟,满腹牢骚自是不必说,但又没办法,毕竟这是刀疤龙吩咐下来的差事,所以只好硬着头皮照做。无奈之下,这哥俩在身上藏了两瓶酒,隔一阵儿便喝上一口,一为壮胆,二为御寒。我们赶到坟冢之时,他俩已经喝得站不稳了。
我看见这两个喝得迷迷糊糊的护院,不由得会心一笑,心想真是天助我也,如此一来,就剩下同行的两名护院了,只要想个点子吓唬他们一番,就不愁没有机会溜走。
瘦狗从黄府出来的时候十分匆忙,只穿着单衣单裤,连件外褂都没来得及穿。这坟冢地处山谷之中,夜晚多风寒。一阵阵冷风吹过,瘦狗不禁打了几个喷嚏,随后身子也跟着哆嗦起来,还连连跺脚,蹦跳个不停。
见瘦狗成了这般熊样,我忍不住坏笑着说道:“狗爷,今晚真是劳烦您了。不过您也别担心,这地面上风是大了点儿,可坟冢下面却很暖和。您就只管踏踏实实地待在下面,这一晃天也就亮了。”
“下坟?!还要在里面待一宿?!”瘦狗急得嚷嚷起来,说道, “那是给死人准备的地儿,你让我窝在里面,这算哪门子事啊?小子,我可跟你说,狗爷我可是懂礼数明事理的主儿,你甭想阴我!”
“狗爷,看您说的这是什么话,咱这不都是替黄老爷办事吗?得,您要是真不愿意在坟冢里守夜,那我也不能强人所难。咱干脆奔回黄府吧,就说这差事咱干不了。”我摊了摊手,示意无所谓,然后就招呼另外两名护院套车回府。
瘦狗自然不敢奔回黄府,就算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与黄师德和刀疤龙对着干。无奈之下,他只得哭丧着脸问道:“这坟下面又黑又阴,总不能让我一个人守着吧?”
“狗爷,守坟冢的人必须是遭过血灾的人,我们这身份都不行,就不能陪着您了。”我装出一副很同情的样子,叹了一口气说道,“您下坟之前还要用冷水打湿衣衫,我得在您身上洒些花粉,如此才能冲百灵避血煞,以保坟冢之平安。”
“这是什么歪招?现在我都有些熬不住了,还要用冷水淋我!要是这样在坟下面熬上一夜,八成我也得变成死人!”瘦狗怨恨地瞪了我一眼,恨不得一把掐死我。
我无视瘦狗的怨愤,反倒有些为难地说道:“狗爷,这可是守坟冢的老规矩,并非是针对您一人。咱们临行前,黄老爷曾再三叮嘱我,不可少了任何守夜的礼节。您看您是不是委屈一下,我也好向黄老爷交差。”
瘦狗明知我这是在拿黄师德压他,却又不敢不从,只得一咬牙一跺脚点头应承了。我一瞧瘦狗松了口,连忙让护院拿来一桶冷水。待瘦狗脱光上衣后,我便一瓢接着一瓢朝他身上淋了起来。不一会儿,瘦狗就变成了一只湿狗,只有那只被咬伤且缠着纱布的手臂逃过了一劫。
望着狼狈不堪的瘦狗,我强忍着笑,从衣兜中掏出一袋花粉均匀地洒在他身上。这花粉是由阴坟之地的野花磨成的,无色无味,却能招来蛇蚁蚊虫,我和阎七娘每年都会做一些干粉随身携带。坟棺之中的腐骨大都会寄居蛇蚁蚊虫,这些蛇蚁蚊虫极难处理,十有八九都会有毒。碰到这种情况,我们便在坟棺一侧洒些花粉,用以吸引蛇蚁蚊虫,让它们从腐骨中钻出来。此时,我灵机一动,便把这些花粉用到了瘦狗身上。
瘦狗自然是又冷又痒,身子七扭八歪,就像个怪胎,还总忍不住用手去抓挠。我劝他一定要坚持住,倘若把这些花粉抓掉了,就得再遭第二遍罪。听我这么一说,瘦狗不敢再抓挠,只得摆着一张臭脸硬扛着。
我实在憋不住了,便转过身去,尽量不让自己笑出声来,心想瘦狗这个坏良心的王八蛋纯粹就是咎由自取,竟敢背地里对骨头下毒手,今天我要让他尝尝被人耍的滋味。就这一身的冷水和花粉,到了坟冢下面,即便不被冻死,也会被蛇蚁蚊虫咬死,保证能让他“爽”到极点。
这坟冢深达十余米,上下只能靠绳索攀爬。可是瘦狗只有一只手臂能用,属于半残人士,压根就攀不了绳索。无奈之下,我只得把绳索系到他腰上,然后和另外两名护院一点儿一点儿把他放下去。
“哥儿几个,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事。这么深的底儿,你们要是拽不住,那我非得摔成肉泥不可。我要是真被摔死了,那阴魂一准会缠着你们。况且若真出了事故,黄老爷一定饶不了你们。”瘦狗一边往身上缠绳索,一边满是担忧地说道。
参与拽拉绳索的两名护院都是膀大腰粗的练家子,平日里随随便便就能扛起几百斤的重物,自然没有把这件小事放在心上。他们懒得与瘦狗说话,连连催促瘦狗缠好了绳索就赶快下坟坑,不要唠唠叨叨个没完。
按照常理,这两名护院拽拉瘦狗完全绰绰有余。但是我不管这些,硬是挤到两名护院的身前一同拽拉绳索。在我惩治瘦狗的计划中,这是较为关键的一步,所以我必须占据这个有利位置,再伺机修理瘦狗。
在这个拽拉过程中,我并没有使什么力气。因为绳索的尾端由两名护院拽着,我只是起了一个传递的作用。待瘦狗到距离坟底不足五米的时候,我便从衣兜中偷偷拿出一把小刀割起了绳索。原本我就没打算让瘦狗安全落地,此时正好帮他一把,保证能把他摔得哭爹喊娘。
绳索被割断后,只听砰的一声,瘦狗便栽了下去,随即坟冢中就传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我心想就这几米的高度,也不足以把人摔得这般鬼叫吧,连忙爬到坟冢边上向下望去,可是坟冢底部漆黑一片,我什么都看不清楚。过了一阵儿,里面才传出瘦狗哼哼唧唧的哀叫声。
原来瘦狗在摔下去的一瞬间,由于事发突然,没来得及掌握平衡,结果重心偏移,他那只被咬伤的手臂先着了地。这一摔不要紧,他疼得昏过去了,迷迷糊糊的,半天才醒过来。
“狗爷,您还好吧?您说您怎么就这么倒霉呢,这好好的绳索偏偏就断了。看来您这是流年不利呀,注定是要遭凶灾。”我冲着坟冢底大声叫喊起来,心里乐开了花。只可惜这坟冢下面黑咕隆咚的,没能瞧见瘦狗的倒霉相,不免有些可惜。
瘦狗有气无力地叫喊了几声,可是声音比较模糊,听不清楚是什么。那两个负责拽拉绳索的护院先前也被吓了一跳,可一瞧这瘦狗没摔死,还能喊出声来,也就装作没有听见,愣是不去理睬。这俩人原本就有些鄙夷瘦狗的为人,谁都不愿意大半夜跑到坟冢下面去管闲事。俩人一对眼,便达成了共识,干脆不再去管瘦狗的死活。
出了心中这口恶气,我顿时神清气爽。不过我不敢喜形于色,毕竟我还有正经事要做。好在这两名护院没什么心眼,凡事都让我拿主意,这倒给了我可乘之机。倘若这时候跟在我身边的是冷先生,那我八成就暴露了。
“在坟冢守夜,讲究礼祭拜叩,只要在坟冢的四周点燃敬香,然后磕上几个头,就不会被打扰了。两位大哥,该说的我可都说了,是否跪拜,就要你们自己拿主意了。”我像模像样地从包中取出一把沁香蜡烛,然后围着坟冢插摆起来。
两位护院对我讲的这番话半信半疑,俩人互望了半天,谁都没有行动。对此,我也没有理会,而是恭敬地点起了沁香蜡烛。每点燃一根,我都会跪下叩头,还没等我点燃半圈,先前点燃的沁香蜡烛突然爆裂了,噼里啪啦地响个不停,还冒出一股青烟。这股烟随风而动,或成直线,或成曲线,或左右摇摆,或上下乱蹿,在暗淡的月光下,犹如一只只正在轻舞的鬼影,显得既惊悚又诡异。
一瞧出了这种怪事,这俩护院顿时慌了神,连忙跪下来冲着坟冢磕头。见此情景,我暗自偷笑,其实这只不过是我耍的一个小把戏而已。我事先曾在这些沁香蜡烛上悄悄洒了一些骨磷粉,沁香蜡烛被点燃后,自然会发生爆裂现象,至于那股随风而动的烟,则是磷火在作祟。这也就是人们常在坟地里所见到的“鬼火”。“鬼火”这东西,懂行的人觉得不足为奇,可是未见过的人就会将其奉作灵明。我恰恰就是利用这一点来吓唬这两个碍手碍脚的护院的。
“哎哟,我肚子好疼啊,八成是晚上吃坏东西了。两位大哥,我憋不住了,先去趟茅厕。你们就辛苦一下,帮我把这一圈沁香蜡烛点完。我可跟你们说,这燃香祭拜最忌讳半途而废,不然容易招祸乱。您二位可得留点儿神啊。”我见时机已到,便手捂着肚子叫了起来。
没等这俩护院多说什么,我便把手中的沁香蜡烛和火折子递给他俩,然后向凉亭后面的小树林跑去。这俩护院也没多想,甚至都没有理会我,连忙围着坟冢四周点起了沁香蜡烛,一边点一边拜,嘴里还小声嘀咕着什么。
我一口气跑进了小树林,见那俩护院没有追上来,这才松了一口气。我用树枝绑了个小火把,点燃后顺着阎七娘所说的东南方向摸了过去。据阎七娘推测,如果冷先生确实在这个方位藏有暗冢,那就不会超过三里范围。所以我并不着急,便仔细地找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