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夕在天牢,扶夕在天牢!扶苏心心念念着这句话,一路狂奔,母皇说什么?她说他在路上了……脑子里面一片空白,她仿佛听见爹爹一直在说,我明明生了个儿子,怎么就变成了女儿?我明明生了个儿子!我明明生了个儿子……
守卫天牢的侍卫见了她疾奔而来,皆是吓了一跳,可未等见礼,这位三公主已是风风火火闯了进去,里面的牢头正是迎面而来。
扶苏急忙站住身形,急切问道:“扶夕呢!快说!”
那牢头不敢相瞒,连忙指了里面的一间:“殿下不必去了,宫人已经……”话未说完她已是奔了过去。
有几个宫人站在牢房边上,里面一人长发披肩,白衣似雪,却是躺在木榻上面一动不动,正是扶夕,他的脸,他的脸……上覆着薄薄的几张软纸,还有人正在不断地添加!
“住手!”扶苏冲了进去,她一把推开他身前的两个处刑之人,飞快掀去了扶夕脸上的软纸,可他脸上全是湿意,却犹如睡着,一动不动,一动不动……她颤抖着伸手去探他的鼻息,却因为紧张探不清楚,狂跳的心怦怦怦怦的乱跳,怦怦怦怦的……
“扶夕!扶夕!”她使劲拍了拍他的脸,他仍是毫无动静……
“殿下!”宫人跪了一地,其中一个大着胆子小声道:“奉女皇旨意……”
“滚!”扶苏看也不看她们,她双拳紧握用力捶向扶夕的胸口,接连几下,然后又双手叠在一起,继续按,一下,两下,三下:“扶夕!你醒醒!醒醒!你不能死不能死!”
也不知按了多少下,伸手扯开他的衣衫,侧耳伏在胸前,竟是听得见微弱的心跳,扶苏大喜,她蹲下身子,拉起他的双臂,一个兜转起身,便将扶夕背在了身后,也不管哪个来拦,她负着他便往出走。
“扶苏!”
一声怒喝,弓着的身子稍微直了直,她抬眼看向凤袍在身的母皇。
“你要干什么!真是好大的胆子!”扶意身边只带着一个随侍,却也是急急而来。
“母皇,”扶苏抓紧了扶夕的双腿,她用力抱住:“求母皇给他一条生路!”
“放下他,”扶意凤目凌厉:“朕只说一次。”
“我不放!”扶苏向前一步:“母皇教诲扶苏从来不敢忘记,今日我也想得明白,原来太傅教的都是治国之道,母皇一直在给我铺路,清权除恶,我父女尽受庇佑,都是母皇费心护着,可母皇想过没有?爹爹自来不爱深宫,当年的事即使是猜我也能揣测一二,真的都是先太女的错么?母皇不贪权势,如何能受路家牵制?若不是……”
“住口!”扶意踉跄了下,她气血上涌,竟是险些晕倒,看着面前的女儿即使背着个男人也丝毫不退缩,气极道:“这孽障必须死!”
“什么孽障?”扶苏咬牙道:“想来就在那小虾米死的时候母皇就开始怀疑他了是吧?可您却教了我什么?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其实女儿不想听不想知道,这个天下也不想要,我想要的就是简简单单的生活,没有那些尔虞我诈!扶夕他有什么错?他错就错在不该喜欢我,错就错在不该自我放逐,更不该一心为我东晋!”
“扶苏你再说一次,”扶意懒得理论,她不耐拂开那个随侍欲扶的手,淡漠道:“这个天下你不想要?你想要什么?这个孽障?你这般护着他难道是还想着他?”
“我不能不管他,我不能看着他求死,”扶苏用力一托就快滑下的扶夕,站稳了身子坚定道:“不论他是扶夕还是扶念。”
“你果然知道了,”扶意额角突突直跳,她眼前一黑,脑中浮现了那年浑身都是血的如尘摸样……
“我知道了,他是我爹爹与先太女的儿子,而且是我爹爹服下秘药之后所产之子,这个可能折磨得我痛苦不堪,可越发地证实了,我却是不能让母皇你杀了他!”
“你……”扶意左右看了一眼,扶苏知道,有些人的命是保不住了,可她管不了那么多了,这些话不说,恐怕出不了这个牢门 。
“我爹爹为此疯癫,母皇只想着常年给他服安神的药,可就连您也知道这样致使他的记忆更加混乱,那些过去的伤痛其实他早就忘记了,他唯一记得的就是他刻骨铭心的骨肉,若是让他知道您下旨处死了儿子他会原谅么?母亲,”扶苏放柔了声音:“先太女给他的伤痛,您为何不亲手帮他愈合呢?放扶夕一条生路,让爹爹父子团聚,这样不好么?”
扶意还未答话,她身后忽然传来了脚步声。
“小意,”如尘迷茫地走了过来,他身后跟着逍遥王扶原,扶意心间是莫名的慌乱,她不想让如尘见扶夕,可是如尘却是直直走向了扶苏二人,他口中念念有词:“他真的是我的儿子么?我找了他好长时间啊……”
“扶原!”扶意怒目而视:“你竟敢去找如尘!你敢违背我的旨意留下这个孽障还没找你算账呢!”
扶原终于松了一口气,一切好像还来得及:“都过去这么多年了,那年我偷偷救下这个孩子就想过后果,无所谓了……”
如尘傻傻看着扶苏背上扶夕,正是这时,扶苏只觉身上一轻,扶夕突然滑下了她的后背,她站直了身体诧异地转身,不想却吓了一跳,她下意识去摸腰间的匕首,真的不见了。
扶夕拿着匕首在胸前抵着,他后退靠在一边墙壁上,那匕首的刀尖已然扎进了皮肉,他已经感觉不到了疼痛,只定定看着扶苏,醒来的那一刻,先还欣喜于她的维护,可这样的真相他如何能承受得了。
“表姐!”扶苏一时着急没改过来:“你干什么!放下匕首!”她向前一步,不想却被他喝住。
“别过来!”扶夕大喝一声,更加用力地抵着匕首,一行清泪自眼中滑落,他用力看着扶苏,仿佛要把她看进心里去:“我想过很多次很多次,却从未想过会是这么个结果,我以为等不到你了,就是天意,就算是真的死了,流着泪想你也能平静的走……可是我没想过会是这样,没想过……
我这辈子的勇气都用没了,你不要我,说什么也不要我,我生无可恋了,想着最后争一次,你若对我有心,哪怕给你做小也心甘情愿……我就是没想过……”他开始语无伦次起来:“我怎么能是贵君生的孩子?我怎么能是他的儿子?不不不……这不可能,为什么老天总是这样戏弄我,我宁愿去死……我宁愿去死……”
……
“表妹啊,再见。”
几个人都是怔住了,或许是这一幕太过于绝望,竟然谁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如尘就像疯了一般冲了过来,扶苏还没反应过来,只见扶夕动了动唇,却是猛地一个用力,那削铁如泥的匕首顿时扎入了他的胸膛!
他眼中的泪还没完全落下,直直地看着她,看着她也冲了过来,他终是笑了……
他才华横溢,他品貌双全 ,他绝美无比,他拥有许多许多东西,却偏偏得不到最想要的,大诚义殿下,血迹渲染了他的白衣,他缓缓倒下之际,终于笑了……
这是梦么,为什么她抱着自己抱得那么紧,紧得仿佛害怕别人来抢一般,是了,定然是梦,不然为什么她哭得那么伤心?
是梦么?扶夕用力睁着眼睛,却是再难睁开,他的耳边,是撕心裂肺的哭声,黑暗中,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爱哭的表妹,总是哭……
他想说,苏啊,别哭了,可是意识却渐渐远离……
这样的结果谁能预料,扶苏守了扶夕整整一夜,御医说只差一点点,就差那么一点点就回天无力了,爹爹突然昏厥也是昏迷不醒,现在父子二人都在冷宫中躺着,都是毫无生气,母皇默许了扶夕的活路,她仍然觉得心寒,只感觉整个皇宫,都很冷,她想回家。
回到公主府,那个有连城的地方,两个寒冷的人在一起取暖,很温暖。
天亮了,扶夕脱离了生命危险,母皇回到了凤殿处理政事,扶苏想起了连城的事,她让人继续守着他和爹爹,便是来寻女皇陛下。
不想刚走到御花园,便听见有宫人在花树下面说话。
一个说想出去看看护国将军的英姿,说不看以后就见不到了。
另一个只说可惜,这连将军一去可是不能回来,不知哪家小公子又能攀上三公主这个高枝了。
她听着蹊跷,上前叫住了两人,两个宫人不敢相瞒,一五一十地就把知道的全说了,东晋借兵解围,护国大将军连城交了兵权去大辽了……
几乎所有的人都知道了,就连宫里的宫人,京城的百姓都知道了,连城要走了!为什么只有她还不知道?扶苏想起她在大殿之中,连城的摸样,还有母皇说的哪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她说什么了?她说:“你看,朕没有骗你吧……”
扶苏一刻也不敢再耽搁,她冲出了宫中,这个傻瓜 ,母皇定然又诳了他,他见她一夜未归也定是疑了她,也不知他走了没有,也不知可来得及,她狂奔出去,却发现京城的街上犹如往常一样,根本不见什么骚乱,稍微松了口气,可能连城还在公主府。
在街边抓了匹马就顾不上什么地方了,她心急如焚,可当公主府近在眼前,却是不由得呆住了,小鱼儿站在门口直直站着,见了她却是挤眉弄眼地说不出话来,显然是被点住了穴道,门口的侍卫一个也不见,大门敞开着,院中小园一片狼藉,假山乱哄哄地歪着,走过去,主屋的门掉了半个,窗子也整个掉了下来,所有的小厮都瑟瑟躲着,见了她一窝蜂钻了出来。
“连城呢?”扶苏急道:“这是怎么回事?”
一人小声答道:“将军大人将公主府砸了个齐全,天刚亮就走了!”
走……了?扶苏不敢置信,她脑中嗡嗡作响,另有一人拿着一张纸递了过来。
“这是将军大人留下的。”
她打开折纸,上面四个大字:好聚好散。
连城……白纸飘然落地,你好狠的心,我说的话你一句也不信么,那些对你的真心实意,都抵不过你这一句呀,好聚好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