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女的孩子终于还是没有保住,当扶苏得到消息的时候她已经离开了京城,怪不得扶夕本来纠缠着,却偏又催赶她快些离去,这宫里的事也说不准会闹成什么样,她一边庆幸着自己可以明晃晃地躲了清静,又十分担心爹爹的处境,不过想着连城和母皇,心中总算安了点心。
这一路上是日夜兼程,时时关注着西晋的动静,可这西晋的二皇女始终未登基称帝,只还在做内部斗争,表面上一片平静。
到了边关,路雪早得了消息,她带人来接,扶苏只说担心姐姐安危,便是一刻也没耽搁,直奔西晋,西晋的二皇女姬岚也对她的到来早有耳闻,来迎接的排场声势浩大。
到了京城,便觉异常寂静,两旁全是官兵,罗列整齐,一个百姓也没瞧见,扶苏十分汗颜,姬岚派了她的家臣姬寇前来迎接,直接将人接入二皇女府。
扶苏一共也没带多少人,秋若男到了中途便换了装束隐去了,她带着的一干兵士全部安顿在了驿站,只和小鱼儿应邀进了皇女府。
这皇女府比起自己的公主府,可谓是美极,许多人工的痕迹虽显刻意,但小桥流人,此等美景的确是美轮美奂,淡淡瞥去两眼,前面一人笑意盈盈迎面而来,只见这女子一身锦衣华服也遮不住的杨柳细腰,她弯眉凤眼,尖尖的下巴粉嫩的唇,整个一个娇滴滴的美娘子,正是西晋有名的笑面虎姬岚。
“久闻东晋柔仪公主美色无边,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啊哈哈!”她上下打量着扶苏,笑得极其畅快。
“柔仪不敢称什么美色无边,倒是二公主吓了扶苏一跳,这哪里像是西晋的二公主呀,偏就像极了谁家柔媚的小公子男扮女装出来妖媚人间啊!”扶苏微微欠身。
“哈哈哈哈,”姬岚不以为意:“柔仪公主这边请,来人哪,速速备好酒席为柔仪公主接风洗尘!”
两个人公主来公主去的,谁也没有提及姬瑶和扶颖。
其实关于姬岚她只见过画像,就像所有皇家女儿一样,她本人比画像上面的要好看的多,只不管是东晋还是西晋,都觉得女儿还是英气些才为最美,也因此画像的时候不觉都偏向于此,见了本人,扶苏更觉此人比起那如风公主姬瑶,要亲厚得多,只这亲厚,若是真个就美了。
姬岚在皇女府大摆酒席,扶苏也没客气,席间二人侃侃而谈,你来我去,直到半夜她才称不胜酒力,也就此歇在了皇女府。
姬岚也是酒量惊人,只遇见了扶苏,她才觉得有些吃力,也刚好这会人却说自己醉了,也眼见着这位柔仪公主打翻了酒壶,失态在后。
安排了住处,宫中还有要事处理,她又叫来了姬寇只说招待好这位柔仪公主,带她四处走走,便放心的走了。
东晋的公主,都不过尔尔。
扶苏是被人背回去的,早有小厮备好了热水,小鱼儿只说自己侍候公主就可以了,他们就急忙退去了,许是没见过喝得如此失态的公主,也是满脸的不屑。
也不急着关门,小鱼儿拿着手巾在热水中沾了沾轻轻给扶苏擦了脸,放下了床帏,然后出去倒了水,左右看了看,这才将房门关好虚掩着……
七手八脚地爬上床,扶苏已然坐起了身子。
“主子,您睡会歇歇,我来等着吧。”他小声道:“暗号我都留好了。”
“嗯,”扶苏点头赞许道:“你这次手脚挺利落……”
“那当然!”小鱼儿拍胸脯笑道:“奴才可不是吃干饭的!”
“你睡吧大觉迷,”扶苏撩起他额角碎发给他掖在耳后:“我睡不着。”
听她叫出他小时候的外号,小鱼儿倍觉亲切,想着这么多年风雨,竟是能安然长大,便是趴在了扶苏的脚边,蜷起了身子……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黑影落在了门前,他身形高挑,只轻轻一推门,便是闪身而入,桌上红烛微动,一下被掌风扑灭。
扶苏一手挑起了床帏,屋内漆黑一片,一人已到身侧。
“主子,你可来了。”那人平淡的声音中带着些许的急切。
“现在有什么消息?”扶苏轻声道:“这笑面虎倒可真是有一副好性子,想来不知是缺了什么干等着姬瑶那厮呢!”
那人道:“姬瑶和二公主都被这二皇女关了起来,可我曾亲眼瞧见她们进了这皇女府,却从未出去过,而这里,守卫松懈,也曾查探多次,根本没有线索。”
“团子!”扶苏微微笑了起来:“你这是护妻心切所以心急,人家等着上位的都不急你急个什么,她西晋还敢挑起事端引起两国征战?在这个时候?你真以为那姬瑶也是吃素的?不急,咱们再等等!”
“可是——”那人无措道:“我怕这二皇女下狠手……”
“放心!”扶苏适应了光线,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猜她顾忌着呢,你明个就混进我的侍卫队吧,外面还有秋若男呢,省得你整天胡思乱想。”
“真的?”那人叹息道:“或许我就不应该来,她若知道我偷偷跟来了,还不缩手缩脚的?”
“你呀!”扶苏轻笑道:“真是一刻也离不开我二姐了,当初是谁死活不愿意的了!”
许是想到了当初的一切阴差阳错,他突然恍惚了,这时才想起应该还有一个人……
“小鱼儿呢?”
“睡着了吧,他一向是缺心少肺的,”扶苏失笑:“你听不见他打鼾么,浅浅的,时有时无的……”
“他能活下来真是个奇迹,”那人唏嘘不已:“或许正因如此这才知道及时行乐没心没肺的。”
“是啊,”扶苏也不觉跑题了:“他福大命大……”
主仆二人皆是感慨万分,也知不是说话的地方,便约好了如何相见,那人这才悄然离开。
小鱼儿睡得很香,扶苏却睡不着了,她看那姬岚有些酒态,便赶紧装做不胜酒力,偏等着小包子前来寻找。
次日,姬寇向扶苏禀报了所谓叛党姬瑶的最新情况,只说乱党劫持了扶颖,正在搜查,不日便会给她一个交代,扶苏一笑了之,驿站的侍卫队来的时候,她一眼瞧见小包子苏萧赫然在列,不着痕迹地冲他点了点头。
西晋好风光,扶苏只游山玩水,尽管她无心赏识,却是不得不拖延时间,秋若男常年在北大营磨练,此时放出来,是真个的顶尖的暗探,不消几日便混进了宫中,因他样貌清秀不十分惹人目光,这才比苏萧快些得手。
一切就绪,只等姬岚慢慢露出破绽,只这笑面虎岂是那般好琢磨的?这一探,便又过一月,而这一个月在东晋,却也是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路君后以为这是一出完美的调虎离山,扶苏不在扶颖不在,连城也去了西晋,这果然是好时机,扶靖的孩子这一没,容家以及两位公主与那个疯癫的如尘,都深受牵连,看女皇陛下还怎么包庇,只待路雪回了京城,让位,这一切便是理所当然。
他也曾经忐忑过,只这么多年的深宫生活,已经促使他迫不及待地想看那些人跪在脚下的表情了……或许失败 ,却不曾想过是败在自己的女儿身上,他做的这一切,都为了她,可是等待他们路家的却是一纸罪状,不是无以伦比的荣耀,不是路家的天下,只是他们造反的证据,他们何尝想的是造反呢?他们想要的是上位……
他将路家的家底交给了女儿,他将路家一党的所有都给了女儿,然后女儿给了他致命的一击,从未想过,所以根本不能接受,所以当御林军将他和母亲一干人等都下到了天牢里的时候,他还反应不过来,这孩子,莫不是疯癫了?
那时大局未定,他心存侥幸,以为路雪回了京城,还能放手一搏,结果他的好女儿却声声冷笑。
“君后如此心存侥幸,是因为还等着我的好姑姑呢么?不必等了,连将军会将她送到天牢里来的!”
只气得母亲大声呼喊:“皇上英明!这是何人冒充我东晋太女!”
女皇陛下不为所动,连看他一眼都觉污秽……
高高在上的君后,落得如此下场,路远恍惚觉着是在做梦,曾经,在他还只是皇女正君的时候,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摇身一变,变成君后,那时就想着除去如尘,就想着自己是皇女正君,自己的孩子将是嫡子嫡女,然后借由路家,施加了压力,然后有了扶靖,然后……
难道,就在那个时候?他惨白着脸,呆呆坐在牢里,母亲还在一边闭目养神,路家也不是那么好斩草除根的,偏就听见脚步声,一眼望去,扶靖覆面扶着容偌从面前走过,即使覆着面,他也一眼认了出来。
“等等!”路远叫道:“就算让父后去死,也给个明白,父女一场,莫要为父做个糊涂鬼!”
她果然定住了身形,一边的容华接手扶过容偌渐渐走出了牢房。
缓缓靠近,果然是覆面的扶靖,她对着路远深深作揖:“这一下,只为还你养育之时那些父爱,其实即使我不说,你心里恐怕也想清楚了,我根本不是扶靖,或者说,根本就是从未有过这个人的存在,你最拿手的,不就是害了亲儿然后嫁祸于人么!”
“你!”路远踉跄着后退:“果然……果然是……那个孩子……”
“难道你从未想过?一样的把戏,为什么我的孩子保不住了,而女皇陛下的,却保住了呢!这可能么?”
扶靖蓦然转身:“保重吧……”只留一声叹息。
他以为是天衣无缝,就连如尘那个笨蛋,当年都吓坏了,真的以为是他自己闯祸了,偏就她的心,有如海底针,从未摸透,只这时,忽然恍惚想着,那个疯子,他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