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格外的长,太女扶靖的身子到底是平稳下来了,只因伤势不轻,孕胎不稳,便一直歇在龙宵殿内,早朝开始的时候,女皇便是一脸疲色,如贵君已是被捉回冷宫,因其身份特殊,又是疯癫至此,女皇便也只说万事全看扶靖意思,交予她去处理。
出了这么大的事,容贵君在后宫焉能不知?多少有眼力见的都在龙宵殿外等着探视一番,他自然也来凑热闹,太女扶靖唯独留下了容偌,不待见别个,路真只在偏殿歇着陪着路君后,只这么一会的功夫,便又出事了!
朝中也没有什么大事,正是例行询问,后宫里面的宫人就急急冲进了前殿,太女又出事了!连忙散了朝,女皇走到龙宵殿内的时候,里面已是乱成了一团!
太医院的御医有两个资深的正在床边按着太女扶靖,她刚要问容偌呢,却一眼瞧见他被两个人按着跪在一边,也是一脸的急切,扶靖痛呼出声,她身下的床褥上面全是血迹,那边路真白着一张脸,杵在一边,路君后泪水涟涟,竟是指派几个人连容贵君也绑了起来,只气得容贵君破口大骂,那几个人只敢绑不敢打,路君后怒极,伸手打了几个巴掌才拽了自己的帕巾塞到了他的口中。
女皇冷眼瞧着,她也顾不上管,只站在床前,看着扶靖在床上折腾,神色恍惚。
“母皇……母皇……”扶靖看着自己的母亲只碎碎念着:“孩子没了……没了。”
“没事,”扶意厉声道:“一切有母皇做主,哪个害了你,哪个害了我的好孙儿都让他生不如死!”见她点头了,又放软了声音:“你只将养好身子,孩子还会有的。”
这才一个月的身孕,胎儿全化成了血水,御医说胎身还未掉下,若不强行打下,怕伤极母身,扶靖折腾了一会儿已是虚弱至极,她见母皇在跟前,挣扎着推开御医向扶意说道:“母皇明查,容偌不可能害我!母皇明查!”
“靖儿!”路君后低喝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护着他!若不是他要害你,怎么给你吃下的落胎药!”
“不是他!”扶靖一把抓住女皇凤袍袍角:“若不是他一心要成全我,根本不会有这个孩子!”
女皇看向容偌,容偌知道这是自己唯一的机会,他深深叩首道:“容偌永远不会做伤害太女的事,如若可能,宁愿替她受苦!”
“放肆!”路君后厉声道:“还狡辩!人证物证俱在,恐怕这就是你们叔侄的阴谋诡计吧,想要害我皇储,勾引太女上位,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女皇君后名查!”容偌也不抬头:“不是容偌做的!”
原来容偌一直陪着扶靖,他派去熬药的小医士按照他开的药方连熬了三服药,却真个是落胎的药,太女喝了不就便是腹痛不止,再过一会竟是下身流血,孩儿不保,当时龙宵殿的宫人都吓坏了,连忙去报了君后,然后将那小医士抓来,她却一口咬定是容偌让她做的!
扶靖紧张地拽紧女皇袍角,女皇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回头瞧着容贵君一脸怒色,一丝厉色自凤目闪过,她看向他旁边那几个宫人:“还不将容贵君松绑!”
那几个人不敢抗旨,连忙又将人松开了去,路君后刚待言语,女皇瞪着他轻哼道:“我看你是急糊涂了!给他几个胆子他敢害我皇储!”也未等他辩白,回身又道:“这一干人等全部押入天牢!日后再审!”
早有御林军过来领旨,容偌以及那个熬药的小医士被带走了,容贵君脸上掌印未消,他也不哭闹,只对女皇深深一揖:“求女皇陛下做主还本君清白,一日不查出真凶本君一日不出明乐殿!”
说完也不等女皇说话径自走了,在场的所有人都暗暗心惊,女皇这是明显的偏袒,路君后更是咬牙切齿地暗恨,看着他的背影,狠狠攥紧了拳头……
御医重新开了方子,又有药童去熬药,这会儿扶靖倒是不那么折腾了,她脸色苍白,身下全是鲜红的血迹,更显憔悴之色。
“母皇老了,”扶意丝毫不嫌床上血迹。她坐在床边握着女儿的手轻轻安抚道:“这天下该是给你的时候了……”
路真在一边惊大了眼睛,他看向路君后,后者满脸的愤恨之色早去了个干净,只凑近了些,也安抚女儿说道:“孩子还会有的,放宽心,啊……”
扶靖反手拍了拍女皇的手心:“女儿晓得母皇心意,母皇放心。”
“嗯……”女皇站起身来:“那你好生歇着,朕先走了。”
“母皇留步!”扶靖恳切道:“如贵君虽然精神不大好,但毕竟是两个妹妹的爹,还请母皇三思而行,莫要伤了妹妹的心。”
“好孩子,”扶意道:“你歇着吧,母皇自有分寸。”
她带着一行人匆匆走了,路真奔到床前一把抓住扶靖的手:“殿下……你怎么样了?还疼么?”
扶靖用尽全力将他甩开:“滚……”
“靖儿!”路君后皱眉道:“真儿是担心你!你莫要惦念容家那小子了!他就没安什么好心!”
“他安没安好心我自己知道,”扶靖闭上了眼睛:“父后带着您的好女婿出去吧,我想歇着了!”
“殿下……”
“你……”路君后挥手让那两个御医和跟前的宫人全都退下,这才咬牙道:“你还是我女儿么,路家现在什么境地你又不是不知道,扶夕变法,那是变着法儿的折腾我们路家,她仗着你母皇撑腰,和连城两个人联手打着变法的旗号,打击我们路家,你就那么眼看着?现在我倒问问你,没有路家,你能是太女么!”
“没有路家,我的确不是太女,”扶靖睁开眼睛却是一脸的淡漠:“可或许我活得会快活些!”
“你……”路君后只气得浑身发抖:“好你个扶靖!你这可是翅膀硬了?你真不管路家了?那赶明我就去个息儿,全都隐退田园得了!”
见他气成这样,扶靖终是不忍,她叹息着拉住了路君后的袖子:“好了父后,别气了,我怎么能不管路家呢,母皇偏袒容贵君和容家这和容偌是两码事,至于扶夕变法那都是小事,当务之急,还是让姑姑从边疆回来吧,那两个都不在,这天下,还不就是我们路家的么……”
“你是说……”路君后诧异地看着自己女儿:“这样行么?”
“这是唯一的机会不是么?”扶靖一脸肃色:“父后也知道母皇将连城指婚给三妹是何用意,现在可是调虎离山的好时机!”
“好一个调虎离山!”
……
路真难掩忧心之色,反倒是路君后神采奕奕 ,这么多年熬过来了,眼看就要熬出头了,他终于松了口气,恍惚这些年过去,自己并没有老……
药童端了碗药过来,扶靖只说不想让他们父子瞧见脏秽之物,两个人便去了偏殿,一同进来的两个御医也被她赶了出去,她端起药碗一饮而下,苦涩的汤汁尚有余热,一手将药碗撇在地上,随着清晰的碎裂声,小腹又是隐隐作痛。
她咬牙挺着:“本来是不该出生……可这切身之痛也没的选择,你们都等着,等着!”
又是痛彻心扉地疼,扶靖抓紧了褥单,却是低低哭了起来:“容偌……我怕让他们不得好死!”
扶苏起了个大早,却是与连城依依不舍,最后两个人分别上了自己的马车,北大营的一干人等皆在城外候着,她只带了小鱼儿和几个公主府的侍卫,正是要走,忽然被扶夕拦下。
可能是不知宫中消息,他拦下马车,直嚷嚷着要搜,扶苏知道他这是存心的,便也任其胡闹,先下了马车,就这么一辆马车,能搜出什么,两个御林军装模作样地上前查看,扶夕披着大斗篷站在马车旁边,只盯着扶苏,一直看。
“表姐这是何意?”扶苏挑眉道:“我还能藏了什么不成?”
“你当然不能藏了,我也没说你藏什么不是?”扶夕轻笑出声,他缓缓靠近,突然出手,她下意识后仰想要躲开,不想他却快了一步,原来只是帮她整理一下外衫对襟……
“我得走了,”扶苏按捺不住心中那个想法,却已是不敢再看他一眼,她反身要上马车,却被他一把拉住,连忙甩开手臂:“大街上,表姐切莫拉拉扯扯的。”
“才这几日不见表妹就生疏了,”他叹息着拽紧了斗篷带子:“真不知连将军给你吃了什么迷魂药,还是他教妻有方呢!”
“表姐!”扶苏低喝道:“扶苏有要事在身,由不得你胡闹!”
“好了好了,”他轻笑吟吟:“我就是想送你一程,你这一去也不知何日回来,说不定你表姐我短命就这么阴阳两隔了呢!”
他言语间全是落寞,她心中一紧,皱眉道:“越发的胡说了!”
远处一个人快步而来,她在扶夕耳边低语了两句,只见他颜色大变,却是先让开了身子,催促道:“表妹要事在身,还是快些走,别耽搁了行程才好!”
扶苏虽然不知什么事让他如此转变,可心知自己真的该走了,这京城中的事,也有别个照应,不需担心,再说,扶夕万万不能害她,多半是宫中的事,自己不便参与,她点点头,然后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
看着马车渐渐驶离,扶夕这才转向来人:“你确定?”
那人点头:“的确是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