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里的天师们来了又去,却始终没有见到觉空。
然而无忧子的那个建议,梅枝果然是入了心的。她想,振远的情况也没有他们想的那么严重,只是偶尔会控制不住自己而已。既然明月说他是在练化那延泽的精元,那总是在慢慢地往好的方向转化,也许不必完全照无忧子的方式来,平常关心他一些,不激怒刺激他便会好一些吧。
梅枝在等待觉空的到来与振远的回来中度日如年。
她常走动的便是无枝馆和元朴观了。这段时间里,京城果然便风起云涌。明月带来的消息说,到京的道士、僧人、天师们又成立了一个天道盟,选了南陵重阳观的道长真一为盟主,商讨京城里的驱魔事项。梅枝心中哂笑,又是驱魔,他们也只会一驱了事。明月又说,天道盟找到了魔迹,似乎是在皇陵附近有灵阵的迹象。现在正在商讨要不要也结阵以对,梅枝道:“这倒也好,到底是人多力量大。”
但明月后面的消息却颇让她动怒。无忧子提到振远,说他虽有入魔的嫌疑却一直颇有正义,似乎也在暗中寻找魔踪,建议天道盟联系振远一起灭魔。但那真一道长却说:“那振远既是魔,那正好,我们可以先不忙去破阵,让他先与魔头斗一阵再说,两败俱伤,正好得利。”于是,许多人抚掌称是,说暂时观望好了。无忧子目瞪口呆,深悔提了这么个建议。他欲再陈述振远的来历与功绩,却是再没有机会,只得与交好的道友抱怨一下。
梅枝十分愤怒,这天道盟中也多的是不讲道义的王八蛋。她这才真的是为振远担心了。心道,他再不回来,便要和明月清风一起去那皇陵找上一找了。
或许是她这几日常问庄里人振远有没有回来,焦灼之情溢于言表,故而今日她一回庄,门人便来回道:“小姐,支护卫回来了。”梅枝一听,心放下大半,但仍脚步匆匆地往里走。在小院门口碰到梅秀,也上来说:“小姐,支护卫回来了,在他自己房内呢。”梅枝自己的小楼也不回了,直接走向厢房。
振远的房门敞了一条缝,梅枝推门而入的同时,叫了一声“振远!”
待看清房内的情景,她有些尴尬地停住了脚。房内立了一只木桶,蒸气缭绕的,而振远显见得是方才出浴,此时裸着上身坐在床边上,正在擦拭。他的上身结实匀称,隐隐地有肌肉贲起,蜜色的肌肤上还滚着水珠,随着他的动作忽上忽下。梅枝以前常帮他擦洗,他的身体也不是没见过,但是今日似乎格外不一样,她觉得喉头有些发紧,脸上不由自主地飞上了红霞。略停了一下,她开口道:“我先出去吧。”
振远站起身来,迅捷地抓住了她的手腕:“枝儿,帮我擦一下后背和头发好吗?”
梅枝红着脸,点了头,拿过他手上的布巾转到他背后。撩开他浓厚的黑发,梅枝的手停了下来,眼眶里忽然便涌上了泪意。他的后背有一条半尺来长的伤口,虽未有血迹,却是皮肉向外翻卷着,狰狞可怖,明显是新伤。感觉到梅枝的手触到他后背又停下来,振远才想起那伤,轻轻叫了声:“枝儿!”
梅枝道:“你去皇陵闯那幽冥阵了?这是怎么弄的?”
振远没有正面回答,却安慰她道:“这也没什么的,我这体质,隔一天便也愈合了。”
梅枝又道:“阵破了么?”
振远道:“他大阵里面套了小阵,我没能全毁。”
想起天道盟那帮人的计算,梅枝恨恨道:“你下次别再去了,反正天道盟的人也要去破的。”
振远摇头道:“他们做他们的,我做我的,早日了结也好。那聚云被他溜了。”
梅枝恼道:“可是他们想着看你们两败俱伤呢,说魔与魔……”反应过来,她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慌忙拿起布巾在他身上胡乱擦着。
振远怔了一下,忽然轻笑出声,握住了梅枝的手,道:“那你,都知道了?你还关心我,你不在意?”
梅枝低下了头:“有什么好在意的,不是魔也是妖,你又没做坏事。可是,你当初怎么这么想不开啊,要吞那延泽的精元?”
振远稍一用力,梅枝的身子便贴上他****的胸膛,他的肌肤灼热,梅枝可以感觉到因心跳而引起的皮肤的震动。振远喃喃道:“就为这个,为我抱你时,你不会冰得跳起来。”
梅枝哽咽道:“你太傻了,你这样我回报不了。”
振远将她用力搂了搂,在她耳边低声道:“我原本真的只想抱你一抱,或者让你抱一抱,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不用你回报什么。只是现在,能抱着你了,又有些不满足。”
他抬起了梅枝的脸,一双眼睛专注地望着梅枝:“我想要更多了。”说罢,俯唇下来,含住了她的唇瓣。梅枝浑身一激凌,身子便有些僵了。想想她还没有出口的对明月的承诺,她本能地想挣开,但忽然便划过了无忧子的话:“你能以情压他,不要刺激他……”她便不动了。
振远感觉到她的变化,将她搂得更紧了。唇在她的眉眼脸颊处轻轻重重地扫过,又重新占领她的唇瓣。他吻得细致缠绵,不象那日望子峰上的狂野,身上的热量一波一波地传来,熨烫着梅枝,梅枝的身子在他怀中微微地颤抖了。过了很久,振远才放开她,眼中都是温暖的笑意:“枝儿,你也喜欢我的。”是个肯定句。
梅枝浑浑噩噩间觉得无忧子出的真是馊主意。她这样顺着,到底会有什么后果啊?或者,她必须得选择永远和振远在一起?想起明月清如泉水的双眸,她用力地摇了摇头。
明月见振远安然,眼中也有些淡淡的喜色。然而看到梅枝看振远关切的目光,振远看梅枝时眼中越来越浓重的爱恋,又不由得苦从心起。或许真的要等到振远遏制了魔性,梅枝才会安心地回到他身边吧。
梅枝对他,倒也没有疏淡。入睡前总也要拉着他说一会儿话。这晚,梅枝颇认真地对他说:“明月,我想清楚了,我自然还是更喜欢你一些,因为跟你在一起时更开心。可是,现在振远这个样子,我又不安心。如果我跟着你就走了,不理他了,又会觉得对不起他。无忧子又说不能刺激他,免得激起魔性。我们的事还是等想到办法压制住振远体内的魔性再说吧。他自己也在努力压制体内戾气,他需要一个转化的时间吧。”
明月早已料定是这个结果,依旧替她掖了被角,吻了她额头道:“好吧,我知道你向着我便行。我当然愿意等,或者说,我们抓紧些时间找到最有效的办法压制他的魔性。我可不想采纳无忧子的馊主意。”
梅枝一笑:“我也觉得馊。可是有点希望总要试试。我会管好自己的。”
明月下楼时,振远还在楼下,仿佛在思量着什么。
明月道:“你一直想要抱她,给她温暖。现在做到了,满意了?”
振远默然。明月略带了嘲讽道:“其实你并未满意。你抱过她了,你给了她温暖,她也给了你,你还会想着吻她,吻了她之后或许又想夜夜陪她,再之后又是天长地久,欲望是无止境的。我没有资格指责你,因为我们都是这样的。但是我希望在她做出选择后,你只记得你最初的,已经被满足了的愿望。”
振远抬起眼,平静地与他相对:“是,我承认。当初我便说过,你可以照顾她,我也可以。如果最后她还是选择你,我自然会让她安心。”
明月走出小楼时只觉夜空乌云沉沉,仿佛又一场雪即将到来。
隔了一日,振远的伤口果然愈合无痕,梅枝知道那是魔强大的愈合力开始显现了。伤好了,振远说,我还得去那里看看。梅枝说,我和你一起去吧。一向依着她的振远这回却摇了头:“枝儿还是莫去了。我快则今晚,慢则明晨,必定回来,再破他几个阵子,逼聚云出来而已,这回也未必能逼他出来。”
梅枝想了想,让庄里人去请清风道长,她不去,让清风跟去看看,也好放心一些。庄人回来却回报道:“清风道长不在。整个元朴观中只剩守门人了。据说,是去伏魔去了。”
原来那天道盟终于也想着要伏魔了么?
晚上,振远还未回,清风与无忧子却上别庄来了,两人面有尘土,道袍也有些破损,有些狼狈。彼时,梅枝和明月正在吃饭,忽听人秉报道长来见,也吓了一跳,隐隐地觉得出大事了,忙让人请了进来,又吩咐多添碗筷。
清风带来的消息倒真教梅枝有些被惊到,又有些无措。
天道盟今日果然是去皇陵设阵伏魔的。他们也发现了设在皇陵附近的大大小小的阵式,应该是由许多小阵组成一个大阵,但那些个小阵至少被人毁了一半以上,但也看出有修补的痕迹。所以天道盟便将人手分成几个小组,分别探入阵内。有一个小组遇上了也在毁阵的振远,也不知怎么搞的,误以为振远是主阵的魔星,便上前动了手。据说,振远先前根本不屑于与他们动手,后来终于恼怒,将那几人摔出阵去,有一人摔得不轻,估计小命也差不多了,结果就犯了众怒,天道盟的人阵也不破了,光来围攻振远。
据说振远被激得魔性大发,连毁阵带伤人,天道盟前去的人多多少少都受了些伤。无忧子和清风大声叫振远,想要阻拦他,结果在混乱中也弄得狼狈不堪。
“后来呢?”梅枝皱了眉头问。
清风道:“后来振远甩开他们就走了,走时竟如烟如雾,追之不及。”
明月问:“那你们叫他,他作何反应?”
清风道:“他神志应该清楚,认得我们,但却不肯与我们说话,也不听我们说话。”
无忧子叹息道:“依这样子,魔性是越来越重了。我看只有吉祥寺的人才能想出办法。这个觉空,也不知怎么回事。只是抚州距此甚遥远,我等就算有快马,来回也得十几二十日,那时便不知振远会有什么变化了。”
明月想了想道:“抚州吉祥寺,我去。梅子,你要想办法尽快将振远寻回来。也不能一人去,让清风陪你。”
他说得干脆果决,梅枝和清风都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