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讲金花小姐看见丈夫去后,母女双双晓得仁贵做了王位,不胜之喜。
便对乳母说:“方才相公叫我到父母家中去,好待程千岁来接,这窑中果然不便,但回到家中,父母不肯收留,将如之何?”乳母说:“小姐放心,这都在我身上。同了王家伯伯前去,对员外说小姐不死,说了薛官人如今他征东有功,做了平辽王位,那怕员外不认?况且院君、大爷、大娘,都知道叫我同小姐逃走的,只不晓得住在窑中,只要院君、大爷对员外讲明白,定然相留。”金花说:“乳母言之有理。就去请王家伯伯到来,一同去说。”乳母依言,报与王茂生。那王茂生闻言薛仁贵做了王位,满心大悦,对毛氏大娘说知:“不在我结义一番,救了他性命,如今这桩买卖做着了。”毛氏大娘说知:“看薛官人面上官星现发,后来必定大发。”茂生说:“不必多言,快快同去。”夫妻二人茫茫然来到破窑中,说:“弟媳恭喜,兄弟做了大大的官,带累我王茂生也有光彩。”金花将仁贵来访之事,说了一遍:“还要报答大恩,不日差官来请,相烦伯伯同乳母到我家中报知消息,好待来接。”
王茂生满口应承,口称当得,便同了乳母,来到柳员外家中报喜,此言慢表。
再讲那柳员外那年逼死了女儿,院君日日吵闹,柳大洪与田氏相劝不休,那员外到有悔过之心。这一日乳母同王茂生到来报喜,员外难寻头路,茫然不晓。那番柳大洪说起:“妹子不死。当初做成圈套,瞒过爹爹,放走妹子逃生的。今日乳母、王茂生所说,薛仁贵做了大官,要接妹子回家,好待明日鲁国公来接妹子到任。爹爹,如今事不宜迟,做速整备,差人去接妹子到来,等候程千岁相迎。”柳员外说:“到底怎么,讲得不明不白,叫我满腹疑心。”柳大洪说:“爹爹不知,向年薛礼在我家做小工,妹子见他身寒冷,要将衣服赏他,不想暗中错拿了红衣,被爹爹得知,要处死妹子。孩儿同母亲放走,至今十有余年,不知下落。今乳母回来报喜,果有其事。”员外听言说:“此事何不早讲,直到今日,我到受了你母亲几年吵闹。既是你们放走,后来我气平之时,早该差人寻取,到家安享,却使他在窑中受这多年的苦。”叫声:“乳母,你同我进去见了院君,羞他一羞。”说罢,同乳母进内,叫声:“院君,你做得好事,把老汉瞒得犹如铁桶一般。”哈哈大笑。
院君见了,又好笑又好气,吵声:“老杀才,还我女儿来。”员外说:“乳娘,你去对院君细细讲明,我有心事,要去外边料理。没有工夫与他讲。”
就把十个指头轮算,这件缺不得,那件少不得。不表员外之事,再言院君对乳娘说:“这老杀才在那里说什么鬼话?”乳娘说:“有个缘故,待老身对院君说。”院君道:“我正要问你,你自从那日同小姐出门之后,十有余年,到底怎么样了,快说与我知道。”乳娘说:“自从出门,走到古庙,遇着了薛礼,同到破窑中成亲,不一年薛礼出去投军,救驾有功,封本省平辽王。昨日来访,说明此事,窑中不便迎接,明日要到员外家中。护国一品太夫人,为此员外在此喜欢。”院君听了满心喜欢。对员外说:“如今打点先去接女儿回家,明日好待程千岁到来迎请。”员外说:“我多晓得。”分付庄客挂红结彩,端正轿子二乘,差了丫环、妇女、家人们先去,接了小姐回来。筵席要丰盛,合族都请到,嫁妆要端正。女儿一到,明日等老程千岁,忙得不得了。乳娘同茂生先去报知小姐,然后接迎家人妇女数十名,两乘大轿,来到窑前。小姐晓得乳娘先来报知,与女儿打扮,忽听得一班妇女来到,取出许多新鲜衣服送与金花,说:“奉员外、院君之命来接小姐。”金花大喜,打扮停当,然后上轿,回转家中。见了父母,谈说十余年之苦。院君听了,心中不忍,反是大哭,员外在旁相劝。当夜设酒款待女儿,自有一番细说,不必细表。
再讲仁贵离了窑中,一路下来,来到绛州,进了城门,不知王府造在那里,待我问一声。上前见一钱庄,问一声道:“店官,借问一声,如今平辽王府造在那里?”那店官抬头一看,见马上军官十分轩昂,相貌不凡,忙拱手说:“不敢,那里直过东下北就是。”仁贵说:“多谢。”果然不多路,来到辕门,好不威势:上马牌、下马牌、马台、将台、鼓亭、东辕门、西辕门,巡风把路,朝房、节度司房、府县房、奏事房、简房。仁贵把马扣住,下了马,将马拴在辕门上,那巡风一见,兜头一喝:“把你这瞎眼的,这里什么所在,擅敢将你祖宗拴在这里。好一个大胆的狗才,还不拴在别处去,不要着老爹嗔怪!”仁贵道:“不要噜苏,我是长安下来,要见程老千岁的。快些通报,前来接我。”巡风听了,对旗牌说:“我们不要给他说。听得平辽王不日来到,莫不是私行走马上任,也未可知。”旗牌说:“说得不错。”
对巡风说:“不要被他走了,连累我们。程千岁性子不好,不是好惹的。”
巡风道:“晓得的,不必费心。”那旗牌来到里面对着中军说知,中军忙到银銮殿报与程千岁。那道那程咬金正坐在殿上,低头在那里算鬼帐,造了王府开销之后,只好落银一万,安衙家伙等项,只落得五千两头,仪门内外中军、旗牌官、传宣官、千把总、巡风把路、各房书吏上了名字,送来礼仪不上三千头,共二万之数。我想这个差事可以摸得三万,如今共止有一万八千,还少一万二千,再无别入凑数。正在乱郁郁,听得中军跪下报说:“启老千岁,外面有一人,说长安来的,要老千岁出去迎接。”程咬金不提防的倒弄得心里一跳,这一边说:“呔!死狗才,长安下来的与我什么相干,要本藩出去迎接,倘长安下来的官,难道我去跪迎,放屁!叫他进来见我,待我问他。倘有假冒,不要难为你们。”那中军不敢回言,诺诺连声而退。对巡风说:“叫他进去。”巡风见了仁贵说:“程老千岁唤你进去,须要小心。”
仁贵想:“这怪他不得,他是前辈老先生,怎么要他出来接我,自然待我进去见他。”便说:“你们这班人看好了我的马,厮见过了程老千岁就出来的。”
巡风听了他言语好个大模样,看他进去见了程千岁怎生发落,此话不表。
再讲薛仁贵走到银銮殿,见了程咬金,叫声:“程老先生辛苦了。”程咬金抬头一看,见了仁贵,立起身来说:“平辽公,老夫失迎了。”仁贵道:“不敢。”上前见礼,宾主坐下,说:“老千岁督工监造,晚侄儿未曾相谢,今日走马到任,望恕不告之罪。”咬金说:“老夫奉旨督造,倘有不到之处,还要平辽公照顾。今日到任,应该差人报知,好待周备衙迎接才是。今日不知驾临,有罪,有罪。”仁贵说:“老千岁说那里话来,晚侄有件心事要烦老千岁说明。”咬金听了“心事”两字,便立起身来,同仁贵往后殿书房中去讲话了。吓得外面这些各官等都说:“我等该死,今日王爷走马到任,方才言语之中得罪了他,便怎么处?”旗牌道:“想起来也不妨事的。自古道不知不罪,若王爷不问便罢了,若有风声,求程千岁,只要多用几两银子,这老头儿最要钱的。”众人都道:“说得是。”少表众效用官员说话。再言文武各官都知道了,行台、节度司、提督、总兵以下文武官员差人在那里打听。听得此言,飞报去了。次日清晨,都在辕门外侍侯。听得三吹三打,三声炮响,大开辕门,薛爷分付文武官回衙理事,各守汛地。下边一声答应退出。少时传出一令来,着军士们候程千岁到柳家庄接护国夫人。传令已出,外面都知道,文武官员不敢散去。只听炮响,里面鲁国公程千岁果然八抬大轿,前呼后护出来。外面备齐了全副执事,半朝銮驾,五百军士,护送薛爷家眷亲至辕门。府县官不得不随在后面,好不威势。百姓观者如堵,三三两两说:“王爷就是本地人,做本地官,古今罕见。”少表百姓评论,再讲程千岁来到柳家庄,把兵马扎住,三声大炮,惊动了柳员外,鼓乐喧天,同儿子大洪出来迎接。那些文武各官俱在墙门外跪候。正是:寒梅历尽雪霜苦,一到春来满树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