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文学龙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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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7)

它勤勤恳恳,白手起家,养了一窝鸡,种了点地,用收获的作物喂鸡,自给自足,再把鸡吃不完的粮食和在山里挖的草药野参等等拿到附近城里的市集上,换油盐酱醋及其他有用的小东西。

渐渐的,狐老七越来越富,如今它有了一座相当华美的洞府,一个大鸡场,里面有上百只鸡。很多亩地,各种鸡爱吃的粮食以及葱姜等佐料应有尽有。狐老七还弄了两个药圃,种紧俏的药材,甚至还有一个山洞做暗室,专门养银耳木耳和菌菇。

城中的人不知道它是妖怪,只当它是隐居在深山里的商人,都喊它胡员外。狐老七很喜欢这个称呼。它不算很风流,只有三位夫人,六个儿女。一家十只狐狸在洞府里过得幸福惬意。

直到今天,突然降临的灾祸打乱了狐老七神仙般的小日子。

一头凶猛的母麒麟杀进了它的家,拿着鞭子恐吓它,说要暂时借住几天。

十几个凡人随后进了它的洞府,为首的那个是大名鼎鼎的鹤机子道长,几十年前曾经端掉过两座山的妖怪窝,它认得。

狐老七的腿都软了,它可怜巴巴地哀求道:“各位大仙道长,我们全家都是本分的好狐狸,从来没伤过人。”

鹤机子笑眯眯地把手搭在它肩上:“狐员外,你放心,贫道知道你全家都是良善之妖。贫道的门派今天被一把火烧了,满派上下无处可去,只得来你洞府中暂且借住一段时日,以后几个月,要多叨扰你了。”

狐老七哪敢说个不字,它不知道自己到底造了什么孽,居然招惹上这么一群大爷,它在角落里偷偷地泪流满面。

经过这段时日的种种之后,青山派的弟子们对于住进妖精洞这种小事已经能顺理成章地接受了。进了狐老七的洞府后,乐越和师弟们开始饶有兴趣地四处打量。

琳箐掏出一块玉,放在狐老七面前的圆桌上:“这块麒麟宝玉能保你全家平安渡过天劫,就当房钱了,可别说我们是恶霸,强占了你的窝。”

狐老七抬爪收下,这才消去了满脸愁苦,露出笑脸,喊三位夫人出来一起招呼众人,还殷勤地领他们在府中四处参观。

狐老七是只红黄毛的狐狸,它的三位夫人一只是白狐、一只是红狐、还有一只灰狐,各个娇媚美貌,满头珠翠,浑身绫罗。六个儿女还都是幼狐模样,尚不会变成人形,圆滚滚的,黄毛红毛白毛灰毛等等各色皆有,有几只蜷在椅榻上的鸡毛垫子上睡觉,有几只在各处扑来扑去,像一堆滚动毛团。

狐老七的洞府建在数道山壁间的空隙处,数个大小山洞连在一起,又加盖了几间屋,居然比青山派的地方还大。

洞内屋中布置得富丽精致,地上铺设着厚厚的毛毡或精致的花砖,桌椅案几、床榻屏风,应有尽有。墙角有花瓶,壁上有字画,被当作正厅来用的那个最大的山洞里摆设的宽屏风上,绘着一只狐狸卧在姹紫嫣红的牡丹丛中,是狐老七特意请城里最有名的画师画的,还题着四个大字--满门富贵。

宽阔的庭院中有鱼池、鸡场和药圃,最后面的院子里还有一汪天然的温泉。

乐越的师弟们不禁感叹:“狐狸过的比咱们好多了。”

吃午饭时,一张大圆桌上摆满大盘小盘,炸鸡、蒸鸡、烤鸡、烧鸡、炒鸡杂、酱翅尖……其间点缀着蒿炒面筋、凉拌木耳等几道素菜。狐老七亲自捧着酒壶,殷勤劝酒,果酒芳香清冽,也是它自家酿造。

乐魏脸喝得红扑扑的,擦着油汪汪的嘴角向鹤机子道:“师父,不如我们都做妖怪算了!修道修得一穷二白,哪有做妖怪滋润。”

鹤机子没说什么,三位师叔的脸色沉了沉,碍于正住在狐老七这里,不好呵斥。

狐老七笑眯眯道:“小道长,修道才是正途,我们是没办法,天生异类,只能先做妖怪。其实,我冒昧说一句,你们这种门派,有很多挣钱的方法,只是各位道长没想到罢了。比方说,青山派在人间算是百年名观,如果接待香客拜神,光每月的初一十五,就能挣不少钱。”

乐越本在尽情吃菜,一听此话,顿时双眼亮了:“员外,你说的太对了,事实上我们也曾想这么做,可惜因为门派衰败多年,殿阁都又旧又破,香客不爱上门,当时也没钱重建,所以只能越来越穷。我准备这次拿到补偿款后,宁可别的地方先省点,也要将几大殿阁盖得大些气派些,好多招揽香客。”

他遂和狐老七开始探讨生意之道,越说越投机。

昭沅一面扒饭,一面听乐越和狐老七讨论青山派重建后,如何多多挣钱,一人一狐惺惺相惜,已开始称兄道弟。

狐老七道:“……乐越老弟,还有一项,你们平时无事,可以帮那些城里人看看风水、去点小晦小灾,治些小病小痛之类,看似小买卖不起眼,赚得可不少。我自家种了不少药材,还常进深山里去,你们缺这些只管来找我拿,比市集上便宜得多。”

乐越灌下一杯酒,咂咂嘴:“多谢多谢,老七兄,不瞒你说,我还有个打算,我们有个师祖曾在菜园里飞升成仙,我打算重修那个菜园,改叫怀仙园,让香客们到园子里许愿,许一个愿或还一个愿都不上香,改种菜,种一棵菜二十文。园子里的仙菜六十文一斤。”

狐老七的前爪重重一拍大腿,深表钦佩。

人狐之间的相惜之情越来越浓烈。

昭沅隐隐有些郁闷。

乐越张口闭口都是他对青山派的重建以及将来的想法,甚至已经想到了十多年之后,也就是说,他还是一丁点儿做皇帝的意思都没有。

论武大会后,乐越就对它很冷淡,虽然会把它揣在怀里,也让它在自己床上睡觉,但一直一口咬定是龙珠出错了。琳箐告诉他龙珠不可能出错后,乐越开始避免说这件事,好像压根不愿意想,更没有认可它是他的护脉神。

像现在吃饭时,它坐在青山派弟子的最末尾,离乐越老远,以前乐越都是拉它坐在一起的。

是不是乐越正在想办法赶它走,摆脱它?到底要不要努力说服乐越去做皇帝?

要怎么说服?

它非常苦恼,低头扒饭。一双筷子伸过来,把一只鸡翅放进它碗中。

昭沅抬起头,看见坐在自己身边的白狐夫人正对它盈盈地笑,温柔地道:“你为什么老在扒饭,不吃菜?”

昭沅连忙咽下口里的饭道:“唔,我有在吃。”

白狐夫人眼波流转:“你,也不是人吧,是什么呢?麒麟?”昭沅脖子上挂着的金项圈让它全身散发着麒麟的气息,故而白狐夫人如此问。

昭沅只好含糊地点点头。

白狐夫人伸手捏捏它的脸颊:“你长得真可爱,将来我的富贵变成人形后也像你一样漂亮就好了。”

三位狐狸夫人都抱着她们的小狐狸吃饭。白狐夫人的膝盖上卧着一白一黄两个毛团,她的话刚说完,那只黄色的毛团便歪头看着昭沅甩甩尾巴。

昭沅忍不住用前爪摸摸小狐狸的脑袋,小狐狸抬头舔了舔它的手,从白狐夫人的膝盖上跳到它怀中,在它的衣襟上蹭蹭油汪汪的嘴,卧下盘成一团。

白狐夫人掩口笑道:“哎呀,富贵很喜欢你,这孩子比他弟弟爱和旁人亲近。”

另外那只白色的小狐狸果然比较冷酷,一直在淡然地啃着鸡肉,看都没看昭沅一眼。它毛色雪白,异常漂亮,昭沅也想去摸一摸,小狐狸立刻炸起毛,昭沅拿了块鸡肉想讨好它,小白狐噌地把头扭到一边。

白狐夫人捏捏小白狐的耳朵,叹息道:“银澜这孩子这么孤僻,既不像我也不像他爹,到底像谁呢?”

灰狐夫人道:“相公不是说,他年轻的时候也是又傲气又孤僻的么?”

红狐夫人嗤笑道:“你听他吹吧,他还一直说他和我是一个颜色的,当年向我提亲的时候说什么,因为我们两个一样的红,所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我娘家都觉得它不是眼睛有毛病,就是脑子有毛病,一直拦着不让我和他好。”

三位夫人吃吃笑成一团,黄毛的小狐狸抬起头叼住昭沅拿去逗小白狐的鸡肉吞了,舔舔嘴,又在昭沅胸前的衣襟上蹭蹭油油的胡须,再次盘着趴下。

吃完饭后,狐老七安排客房,空房不够一人一间,众弟子们还是需要两个或三个住在一起。

大家商议怎么凑着住,昭沅挪到乐越身边站,乐越道:“一共十一间客房。师父、三位师叔和琳箐每人单住一间是肯定的。剩下的六间,乐吴,乐韩和我最年长,三个人睡一间吧。乐秦乐晋乐楚也是三人一间。剩下的四间房,其余八个人每两人一间。”

昭沅拉拉乐越的衣袖:“我不怕挤,我可以和乐吴或乐韩师兄换换。”

乐越神情很平淡地看了它一眼:“不用了,你还是和杜师弟两人住一间吧。”

昭沅抱紧怀里的鸭蛋包袱,低低应了一声。

其余人暂时去房里歇脚,乐越喊了乐吴乐韩一道留下和狐老七及众夫人们一道收拾饭厅,到后厨洗碗。

红狐夫人笑道:“你们是客人,不必做这些杂事。”

乐越道:“我们是来借住的,可不是什么客,老七兄与几位夫人有什么日常琐事只管喊我和师弟们做就是了,像是喂鸡浇菜看地之类的我们都会做。希望这段时间别给你们添太多麻烦。”

红狐夫人妩媚的眉眼弯弯的:“要是那些凡人都像你们这样就好了。”

昭沅依然跟在乐越身边,看他干什么,就帮着干什么。

乐越道:“你先回房去歇着吧。”

昭沅拿了把扫帚和他一起扫地:“我不累。”

乐越看了看它外行的拿扫帚姿势,以及乱七八糟被东扫西扫过的地面,道:“呃,你还是去歇歇吧,有时候帮忙帮不好,等于越帮越忙。”

昭沅怔住,慢慢地低下头,慢慢地放下扫帚,慢慢地走了。

晚上,冲完澡后,众人纷纷去泡后院的那汪温泉。唯独乐越身上有伤,不能去泡。

他独自躺在房间内打瞌睡,昭沅悄悄走到他房门前,探头往里看了看,敲敲房门。

乐越睁开眼:“你怎么没去泡温泉?”

昭沅走到他的床边坐下,用亮晶晶的双眼看着他。

乐越坐起身:“你找我有事?”

昭沅沉默片刻,像下了什么决心一样地开口,声音恳切:“乐越,做皇帝,很好的。比做……嗯,是和做大侠一样好。我觉得很适合你。”

乐越好像被它这句话震到了,定定地瞧着它,吭地笑了,敢情傻龙是来做说客的,它倒是很会向琳箐学。只是,这种话从它的嘴里说出来,为什么如此滑稽?

乐越环起手臂,挑眉:“喔?你倒是说一说,做皇帝哪里好了?”

昭沅握起拳头:“做了皇帝,凡间的所有人都会听你的,都敬畏你。”

乐越道:“我不想让别人都听我的,而且,皇帝说的话并非人人都听,有时候,很多人会偷偷骂他。”

昭沅道:“做了皇帝,你可以办到很多你想办到的事情。”

乐越道:“可也有很多一般人能做的事情皇帝不能做,还要早起上朝,听大臣啰嗦,批成堆的奏折,闷得要命。”

昭沅继续不屈不挠地道:“做了皇帝,可以娶很多很多美女做老婆。”

乐越抓抓头:“这个好处的确蛮诱惑的。不过女人太多了也烦得慌,我觉得能娶个十个八个就可以了,后宫佳丽三千,实在有点多,招架不过来。”

乐越油盐不进,昭沅郁闷地垂下头。

乐越道:“就算我愿意做皇帝,凭着你我目前的能耐,你觉得我要怎样才能当上?”

这句话重重戳进了昭沅的死穴,它一声不吭地闷头坐着。

乐越揉揉额头:“我知道你很混乱,我也很混乱。这几天事情太多,都没有喘气的工夫,我想先琢磨一下。”

昭沅点头点头。

乐越继续揉着前额:“看见你,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到此刻他还是不能接受自己真的和龙珠有关,更不敢相信他能和皇帝家扯上关系。如果他真是和氏的后人,那么这件事情简直比戏文里唱的还精彩。

不过最近发生的事的确比戏文更离奇。

乐越长叹一声躺下。昭沅站起身,低声道:“那我,先不让你看见,我先走了。”它把怀里抱的那包鸭蛋放在一旁的桌上:“这个,你让我拿的,我给你带过来了。”转身轻轻走开。

昭沅回到自己房里,在床铺上抱膝坐着,那只叫作富贵的黄毛小狐从门外蹿进来,跳到床铺上,蹭了蹭它,钻进它怀中。

昭沅坐着坐着坐着,终于不知不觉睡着了。半夜时,它被怀中的蠕动感惊醒,刚睁开眼一动,一道白色的影子已经蹭地从床上蹿下,闪进阴暗的角落。昭沅抬爪揉揉眼,发现黄毛狐还蜷成一团紧挨着它呼呼酣睡,杜如渊早已回来,在另一张床上睡着了,墙角的阴暗处有双绿油油的眼睛,闪着阴森森的光。

昭沅倒头,闭上眼睛,假装睡着了。片刻后,有什么东西轻轻跃上了它的床,跟着,挨着它的黄毛小狐又开始蠕动。

昭沅偷偷睁眼,发现那只名叫银澜的白色幼狐正用嘴叼住黄毛狐的尾巴,用力地拉扯。黄毛狐被拉得动了动,白狐一松嘴,它立刻又缩回来,挨到昭沅身边,白狐不屈不挠地继续凑过来,衔住黄毛狐的耳朵,再拉再拉。

昭沅不禁睁大眼,白狐似有所察,一抬头,视线与视线恰好相遇。

对视了片刻,白色的幼狐别开头,在一边坐下。

黄毛狐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一样,继续打着呼噜缩在昭沅胸前。

白色幼狐背对着昭沅突然开口说话:“你小心点。”

昭沅吃了一惊:“啊?”原来小狐狸会说话?

白狐声音生硬地继续说:“你小心点,我哥哥没安好心。它想偷你的项圈。我哥哥和我爹一样,是个财迷,它最喜欢金子做的东西。”

一直好像在熟睡的黄毛狐噌地跳了起来:“你污蔑!我喜欢这个哥哥,才来找他。”

白狐坐直身体:“我才没有污蔑你。我在窗外看见你偷摘项圈,听见我进来的动静你才装睡。你再不回去睡觉,我就告诉娘亲。”

它跳到地上,头也不回地向门外走,黄毛小狐耷拉下脑袋,耳尖动了动:“哥哥,对不起,我看你的项圈很好看,想借去玩玩。我保证我只是想借,说不定会还。拜托不要告诉我娘亲。”它用水汪汪的眼凝望着昭沅,舔舔它的脸,“我也很喜欢哥哥,哥哥身上有股鱼味。我喜欢吃鱼。”

它也跳下床,追向白色幼狐:“银澜银澜。”白狐头也不回地钻出门缝,黄毛狐紧跟在它身后钻了出去。

一旁床上突然响起乌龟的声音:“如今的孩子们真让人忧心。”

杜如渊坐起身:“不过,龟兄,它们的兄弟感情还是很好的。”他转过头看昭沅,“是吧,昭沅师弟。”

昭沅嗯了一声。杜如渊又问:“对了,昭沅师弟你家中可有兄弟姐妹?”

曾经,乐越也问过它这句话。昭沅点点头:“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一个弟弟一个妹妹。”

杜如渊道:“哦,真让人羡慕。”

昭沅重新躺下,狐老七一家和乐融融的模样让它有点想家了,想父王母后与哥哥姐姐弟弟妹妹。

如果乐越真的不愿意做皇帝,真的赶它走,它该怎么办?要不要还是回家算了?

可是回家后该怎么说?它没能完成托付,没脸回去。

等杜如渊又睡着后,昭沅悄悄下床,拉开门走了出去。

夜已深,月亮很亮,它走到最寂静的后院,在温泉池边坐下。

乐越睡到半夜醒来,起身去上茅房,途经后院,发现傻龙正蹲在温泉池边,像一匹荒野中的孤狼一样,寂寞地望着月亮。

乐越从茅房出来后,想了想,还是向温泉边走去:“喂,你怎么不睡觉在这里发呆?”

傻龙好像被吓了一跳,等他走到近前,又露出受气小媳妇一样的神情,道:“哦,我这就回去。”

乐越抓抓后脑,几步外一个声音道:“哎呀,你就答应做个皇帝怎么了,你看它,多可怜。”

昭沅又吃了一惊,乐越无语地转头:“琳箐,你什么时候在的?”

琳箐从树后绕出来:“刚刚喽,我去房里找傻龙,它不在,又去找你,你也不在,我猜你们就是出来看月亮了。”

她晃晃手里的包袱,在昭沅身边坐下:“我去你房里时,顺便把这包鸭蛋带出来了。这东西不禁放的,干脆当宵夜吃吧。”

树后跟着走出一人道:“很是很是,有星有月有宵夜,真乃快意的人生。”

居然是杜如渊,头顶上依然趴着乌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