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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6)

琳箐从青山派的人群中走出,玩弄着手中的软鞭:“我就是要违抗,怎样?”她扬起柳眉,冷冷地看着红衣男子,“让那只鸟把火熄了。”

红衣男子依然淡然自若地道:“姑娘最好少管闲事。”

琳箐一扬手,长鞭脱手甩出,化成一条长满荆刺的长链,像条活的长蛇一般,狠狠鞭向半空中的火凤,那火凤蓦地凄厉悲鸣,长链紧紧缠上它的身体,猛地一扯--

火凤在哀啼声中被扯成数片,化作几片残光,落进熊熊燃烧的火焰之中。

红衣男子冷笑一声,一挥衣袖,燃烧的房屋火势暴涨,轰地蹿入半空,从火焰中竟然又聚集出一只凤凰的形状,振翅飞出,向地上琳箐的方向扑来。

琳箐拍拍双手,还在半天空的长链蜿蜒拧了个弯儿,再次又快又狠地抽中了凤凰的身体,当那火凤再度化作数片残光时,琳箐抬手,长链落回手里,再一抖,重重地甩向红衣男子的方向。

一旁的众人纷纷散开躲避,红衣男子挥袖抵挡,抓向琳箐的鞭梢:“琳公主,何必为了区区几间破屋伤了两方的和气?”

琳箐冷笑:“还轮不到你这只小凤凰来和我谈和气!”

她鞭势再一甩,红衣男子闪身避过,身形竟飘飘而起,升上半空,琳箐随即追上。地上的众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两个身影在半天空中缠斗。

红衣男子明显敌不过琳箐,左右躲避,都只能算是堪堪避过。

但,他每一次闪身,就会顺势挥出一簇火焰,落向一旁尚未着火的屋顶,于是青山派不多的几间房屋,几乎全烧了起来。

琳箐却无法扑救起火的房屋,因为她是一只火麒麟,只对放火比较在行。

昭沅握着拳在乐越身边站着,再次感到了自己的无用。

它会喷水,懂得灭火的法术,房屋烧起的瞬间,它本想冲出去,却听见杜如渊头顶的乌龟道:“你不能动。”

这四个字像道定身符定住了它的脚。它不能动,因为它是龙,一旦被凤凰发现,可能整个青山派的人都会被连累丢掉性命。

它便只有站在这里眼睁睁地看着,什么也做不了。

火势越来越大,新太子被侍卫们护着从火场撤离。

他们走后,乐越和师弟们立刻扑向水井,想赶紧救火,鹤机子摇头阻止:“这种术法之火用水扑不灭,赶紧出去,免得被烧伤。”几位师叔拉着众弟子向大门外跑。

乐郑乐鲁等几个年纪小的弟子边跑边回头边哭:“那怎么办,我们连住的地方也没了。”

乐越握紧拳,按住腰间的佩剑,疾步迈出尚未烧着的大门,鹤机子在他身后沉声道:“乐越,你去做什么?”

乐越的脚步停了停,没有回头:“欺人太甚!”

杜如渊在不远处道:“他是太子,未来的皇帝,和他过不去,等于和你自己过不去。”

乐越的拳攥得紧紧的,有些颤抖。

昭沅轻轻拉拉他的衣袖。

乐越大声道:“我不信这世上没有天理王法!”

杜如渊道:“在这尘世,皇上的话就是天理就是王法。”

乐越攥着拳头,慢慢回身。

师父师叔和师弟们在空地上沉默地站着,他们身后,据说从几百年前传下来的,他几乎从出生起便住着的,青山派的破旧房屋已经尽在火焰中燃烧。

前殿、正殿、祖师殿……

师父师叔们的卧房,他和师弟们住的厢房……

厨房、柴房、冲澡房……

相传某师祖在此飞升的小菜园……

而在另一边的空地处,太子那帮龟孙子们正优哉游哉地观赏着火焰,等着屋子快点烧完。

鹤机子叹气道:“徒儿啊,要看开,这些不过是身外之物。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太子殿下不是说了要给咱们一大笔黄金么,到时候就能盖新房了。”

乐越僵僵地站在原地,昭沅仰头看他,乐越的眼中映着燃烧的火焰,脸上没什么表情。慢慢的,他的手从腰间的佩剑上移开,大步走到一棵树下,坐在地上,一言不发地注视着青山派的房屋一点点燃尽。

昭沅跟在他身后,挨着他坐下,它再拉拉乐越的衣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半空中琳箐和凤凰犹在酣战。

凤凰知道自己不是琳箐的对手,对她的攻击一概只避不接,琳箐大怒之中,力道难免拿捏不准,无意中把青山派的房子轰塌了几座。

不知内情的观战众人都对她的神勇十分惊叹钦佩。

乐越的师弟们苦中作乐,开始打赌琳箐到底什么来历,是人是妖。

乐楚道:“琳箐师妹如果是人的话,她这么厉害,不知哪位高人能娶她做老婆。”

大家在心中幻想了一下,都对琳箐未来的相公产生了深刻的钦佩之情。

乐晋小声道:“其实吧,我觉得,琳箐师妹对大师兄很有意思。”

其他人纷纷赞同点头,乐楚道:“但是大师兄肯定打不过琳箐师妹。”

大家偷偷看了看乐越,再点头。假如琳箐师妹变成了大师嫂,大师兄一定很可怜。

另一厢太子众人也在闲坐观火并观战。

陪在和祯身边的宦官道:“那个姑娘真厉害,好像连桐公子都不是她的对手。”

和祯凝望着那抹和凤凰打斗的身影,似乎已经出神了。

侍卫们摸出弓箭,向天瞄准,跃跃欲试:“殿下,要不要小的们助桐公子一助,把那个小妞儿射下来。”

和祯猛敛眉喝道:“不得胡来!”

侍卫们诺诺低头,手从弓弦上松开。

和祯仰首,继续凝视着天上。

轰--

青山派最后一堵立着的墙塌下,凤凰甩袖,向地上落去,笑吟吟向琳箐道:“琳公主,承让承让。”

琳箐虽然招招胜他,但碍于不能波及无辜,不敢放开手脚,始终没有伤到凤凰,还无意中帮着凤凰让青山派毁得更快些,不禁心中气苦,骂道:“卑鄙无耻的秃毛鸟!”

凤凰没有还口,径直落到太子等人所站之处。

琳箐只好忿忿地回到地上,大声道:“等哪天方便时,我一定好好教训你!”

凤凰弯着双目,远远道:“凤桐随时恭候琳公主指教。”

琳箐恨了一声,跺脚向乐越那边去,和祯自人群中走出,在她身后道:“姑娘。”

琳箐回头:“干什么?”

和祯向她身边走了几步,浮起微笑道:“姑娘,本宫今天火烧青山派,实属无奈,还望姑娘谅解。方才,桐先生有得罪姑娘的地方,也望姑娘宽宏大量,不要计较。”

琳箐懒得多理会他,哦了一声,转头欲走,和祯又赶上前一步道:“姑娘,本宫……”

琳箐再回头,不耐烦地皱眉:“你老老实实说我不行么,本宫本宫的,我偶尔听不清楚,还以为你在自称本公公。”

和祯的神色僵了僵,他身边的绿衣宦官立刻呵斥道:“大胆,竟然敢……”

和祯抬手制止,又露出微笑:“琳姑娘只是在和本宫开玩笑。”继续凝视着琳箐,“姑娘说得很是,本……我也是因为侥幸当了这个太子,方才不得不如此称呼,自己说的时候,其实也觉得很拗口。”

琳箐更不耐烦了。

和祯却假装看不到,依然不屈不挠地道:“我在论武大会时,就对姑娘印象深刻,但那时未有机会说话。不知姑娘你家乡哪里,什么时候加入的青山派?”

琳箐扬起眉毛道:“哦,我的家离这里挺远的,我不久前才到这里,为了找人。”

和祯紧紧望着她道:“喔,找谁?”

青山派的众人兴致勃勃地看着这一幕,乐楚戳戳乐吴:“二师兄,现在的情形是不是应该叫做太子爷调戏民女?”

乐越在树下坐着,心道,应该叫太子爷摸虎须,哦,不,是麒麟须,胆色过人。

昭沅在他身旁睁大眼睛看,那个太子喜欢上琳箐了,原来凡人雄的向雌的求偶,是这样的。

琳箐玩弄着胸前的头发,甜甜一笑:“我来找我相公。”

一旁的众人下巴掉了一地。

和祯的神色又僵了僵,然后勉强再微笑道:“琳姑娘你这么年轻,又做未嫁打扮,原来已经……”

琳箐双颊的酒窝深深的,像是不好意思地掩了掩口:“嗯,我们还没有拜堂啦,但因为从出生起就定了亲,所以,我一直都喊他相公。”

她侧身,在众人直直的目光中像一只扑向菜花的蝴蝶一般径直扑到还在地上捡下巴的乐越身边,一把抱住他的胳膊,双眼像两弯幸福的下弦月:“相公,你还好吧,有没有伤到?我刚才厉不厉害?”

乐越感到自己抖了一下,刚刚捡起的下巴和其他人的一起又掉回地上。

乐越的小师弟们变成了岩石,变成了风里的沙。

昭沅抬爪揉揉眼,茫然地道:“为什么琳箐你……”依偎在乐越胳膊上的琳箐竖起眉毛,不露痕迹地剜了它一眼。昭沅是条识趣并有悟性的龙,立刻乖乖地闭上嘴。

乐越开始有点佩服和祯了,他居然还能挣扎着露出一个还算像微笑的表情:“原来……是这样,本宫竟一直没看出来。怪不得……琳姑娘一直在乐越少侠身边。真是伉俪情深。”

乐越呵呵了两声:“还好还好。”

凤凰的法力之火非同一般,不到一个时辰,青山派所有的房屋已即将烧尽,大片的焦土裸露在外,火势渐渐熄灭,凤桐眯起眼,走到烟雾弥漫的焦土边,浮起一抹淡淡的悦色:“青山派中,果然有宝物。”

其余的人都向他视线所落之处望去,只见光秃秃的焦黑荒土上,有一坨黑色的物体,静静地在一片平坦中鼓起,最后一簇微弱的火焰在其上跳跃了两下,熄灭。

和祯喜色闪动,快步走上前,青山派的众弟子也忍不住凑过去看热闹,这坨所谓的宝贝所在的位置,是原本的厨房。

连乐越的几位师叔都面有诧异之色,看向鹤机子,他捋着胡须站在原地,遥遥望向那方。

太子走到近前,迫不及待地弯腰,凤桐抬袖拦住,缓缓俯身,拂去那坨物体上的黑灰。原来是一只圆滚滚的坛子,像一般的酒坛那么大,黑褐色坛身,有一只圆盖。

青山派的弟子们都大惊,乐晋结结巴巴道:“这……这不是我们天天拿来腌咸菜鸭蛋泡大蒜的坛子吗?”

凤桐嘴角的笑意又深了一些,缓缓抚摸着那个坛子,坛身完好无损,既没有变色,也没有裂痕,甚至连坛盖下蒙着的那层粗布都原模原样,凤桐拿掉盖布,呼喇倒出半坛冒着滚滚热气的水,二三十个白皮或绿皮的鸭蛋骨碌碌四散滚开。

凤桐拿起一枚鸭蛋,敲几下,剥开蛋壳,露出白色的蛋清,是枚熟蛋。

乐魏幽幽地道:“昨天刚泡上留着过端午的鸭蛋都被煮熟了。”这个时候,他依然在心疼吃食。

凤桐将布塞回坛内,盖上盖子,捧着坛子站起身:“青山派的道长们实在能想旁人所不能想。这样一个平庸的坛子,成天在厨房内泡咸菜,谁能料到它就是当日降伏天魔的宝物?”

和祯的双眼中闪动着狂热的喜悦:“今日多亏有桐先生,否则就算这个坛子放在本宫面前,本宫也不会想到它就是那件法器。”

乐越和他的师弟们心情都很复杂。

他们用这个坛子腌了无数的咸菜大蒜咸鸭蛋,从不曾想过它居然是个宝贝。

乐吴喃喃道:“怪不得我们厨房里从没闹过耗子,原来有这个宝坛镇着。”

乐越更加痛心,如果早知道它是件法宝,方才就用它把混账太子混账凤凰和那些混账小喽啰们一遭收了,倒进几斤盐巴,当咸菜腌。

不对,如果早知这是件法宝,一早就用它打倒清玄派了,说不定青山派早已不是今天的局面,什么太子凤凰的也不敢如此明目张胆地欺人!

宝坛!这么一件世间稀有的法宝就这样白白浪费了许多年!

乐越眼睁睁看着凤凰手里的坛子,心在滴血。师父一直任由宝坛沦落为咸菜坛,他老人家真的傻到掉渣啊!

坛子被装入了一个垫着厚厚黄绸缎的银箱内,太子和凤凰带着它扬长而去。

临行前,太子还假惺惺地向鹤机子客气:“原来确有法宝,本宫甚是意外,这件宝物本宫先借走了,重新修建青山派的钱款本宫会吩咐知县衙门,让他们尽快送来。”

鹤机子的神情依然很从容,对宝物最终落入太子手并没有表现出多少痛心:“此物在本门派中数年,一直无人识得它是昔日师祖传下来的降妖宝物,致使它沦为锅间灶上的一件庸物。今日被太子殿下辨出,可见与它有缘,倘若宝物有灵,亦应欣慰。”

和祯负手道:“鹤道长,你的这番话,本宫很喜欢。你虽然有些迂腐,却是个识时务的人。”

太子和凤凰走了,青山派唯一的宝贝也没了。

乐越站在焦土之上,蓦然有种天地之间什么都空了的感觉。

师弟们问他:“大师兄,我们该怎么办?”“房子都烧没了,钱和衣服,什么都没了,从今天起我们要住在哪里,吃什么?”

乐越木木地回答:“我不知道,问师父和师叔们吧,总会有办法。我们守着这么大一座少青山,还能没地方睡,淋着饿着?”

琳箐转着手中的鞭子道:“真奇怪啊,那个坛子居然是件法宝。你们那位做神仙的师祖很厉害嘛,我都没有察觉出坛子上有仙气。你们的师父也真是的,有法宝就要用,拿来泡咸菜太可惜了,宝贝是藏不住的,早晚会被人家抢。”

乐越虽然也很心痛,不能理解师父的做法,但还是辩解道:“师父这样做,肯定有他的理由,他大概是怕法宝引起某些人的贪念,也或者,那个坛子不是随随便便可以用的。总之,反正已经是别人的东西了,多说无用。现在先顾眼下再说。”

他从随身的皮囊里翻出块包袱皮,蹲下身,把地上被凤凰从坛中倒掉的鸭蛋一个个捡起来。昭沅蹲在他身边,帮他一起捡。

乐越一边捡一边道:“凤凰倒也算做了件好事,帮我们把鸭蛋煮熟了。”

要不然,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去哪里找锅来煮这些蛋,生蛋不好拿,容易破。

乐越把鸭蛋们包好,塞给昭沅抱着,去和师父、师叔及师弟们一起商量,今后该怎么办。

大家坐在山坡空地的草皮上,望着不远处的大片焦土,心中滋味万千。

乐越捡了根树棍,在地上划道:“还好现在不是冬天,漫山遍野都是吃的。目前第一要解决的,是住在哪里。”

太子虽然说会立刻命人办理拨款事宜,但凭着他们所知道的官府衙门的办事速度,估计至少要等三四天后,补偿款才能送到。

拿到了补偿款,还要买砖瓦泥沙等材料,根据钱的多少来定如何重建门派、以及画图纸、挖地基、开始动工等等。

重建完毕可以住人,怎么样也要几个月之后了。

这几个月内,要住到哪里?

这一二十人,作为一个门派,看起来人很少,但此时无处可住时,人就显得多了。

青山派的人都讲尊严,不愿暂时寄宿在别的门派屋檐下。

这么多年从牙缝里刮下的一点余钱全在凤凰的那把火里化成灰了,没钱去住客栈。

城中的破庙废屋是丐帮的势力。

原本附近的山中有座废弃的土地庙,勉强能让他们这么多人容身,但,算他们倒霉,一个月前下了场雷雨,那座土地庙好巧不巧被雷劈塌了。

乐越一一分析,最后道:“要么,去山中找山洞住,要么我们搭几间茅屋栖身。”

茅屋,也不是随随便便一文不花就能搭的。要先做土坯砖、砍树、削木头,要有绳子或铁丝把树枝长草拧起来铺屋顶,需要很多工具材料。

乐吴抓头道:“大师兄,置办这些好像也要花挺多钱。”

一直未出声的杜如渊开口道:“吾的行囊里还有些银钱,虽然不多,应该也能解一时之需。”

乐越紧锁眉心摸着下巴道:“但还是能不花钱最好。”

昭沅抬爪道:“我和琳箐可以用法术帮忙。”

乐越拍拍它的肩膀,心道,精神可嘉,但,你那点法术估计顶不了大用,琳箐比较擅长拆房子,盖房子恐怕指望不上。

师叔松岁子道:“要么还是先进深山里找找有没有大山洞吧。”

乐吴唉声叹气:“可是少青山里的山洞都比较潮,不知道会不会引师傅和师叔们犯风湿。”

松岁子道:“已到如厮地步,哪还有许多计较?”

琳箐突然开口道:“我想到了可以不花钱住舒服地方的好办法。”

乐越喜道:“真的?什么办法?”

大家都一起望向她,琳箐长长的羽睫眨了眨,笑盈盈道:“这一带的山里,应该有妖怪吧。”

狐老七是包括少青山在内的,方圆数百里群山中最有钱的妖怪。

它做妖怪的追求和其他妖不同,它既不想做为祸一方的大魔头,对修炼成仙也没多大兴趣。它每天所想的,只是如何能活得更舒服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