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总有一天,她会和这条项链一起,重回人间。
仿佛被那项链操纵一般,她答应嫁给西罗·斯坦大公。当她来到卡蒙,梦一般的婚礼过后,立刻是西罗大公有个旧相好,根本不理她的现实。
就像传说中的诅咒内容一样。
她开始了历代大公妃相似的命运。被丈夫冷落,寂寞地生活在宫中。
并且,卡蒙的所有人,都在用行动告诉她,她不受欢迎。
看清这些之后,她竟然还有些惊喜。她原本就不喜欢西罗大公,她梦想中的丈夫是像安东尼那样的人。其实她来到卡蒙也没安好心,她打算查清所有秘密,挖掘出鹿琴所有的资料之后,就找个借口跟大公离婚,回到奥修去。
于是,她借口自己要排遣寂寞,翻阅了王室的秘密记录,果然和她想象的一样--《幽禁城堡》的故事真实存在。
卡蒙的一代大公妃玫兰妮的记录非常模糊,但从各方面的打探得知,这位大公妃死于非命。王宫中传说,她临死前曾经诅咒,卡蒙王室的婚姻将永远得不到好结局。
正如诅咒那样,历代大公妃几乎都和大公感情不好,比如《幽禁城堡》中艾米拉王妃的原型,三代大公妃索菲亚。
幽禁城堡本身,更是真的存在,就在王宫最深处的角落中。
那是一代大公妃玫兰妮命工匠建造的,据说设计建造这座城堡的工匠在城堡竣工后全部神秘地失踪了。
石堡紧临着卡蒙河,二楼的窗口,就是安东尼跳下去的那个窗口!
她逼迫着看守石堡的侍卫打开了石堡的大门,走进了石堡。
她的心情非常激动,好像看到真实的《幽禁城堡》在自己面前浮现一样。
她在安东尼的窗口徘徊良久,想象着几百年前这里曾发生的一切。
当吹进窗子的风,摇曳着她的裙摆时,她想,玫兰妮大公妃的怨灵真的已经消失了吗?会不会像《幽禁城堡》结局中写的那样,她还会回来,找下一个替身,发泄她未完的怒火。
突然,她全身的寒毛莫名地竖起,那一瞬间,她全身微麻,好像有什么,附进了她的身体。她忐忑又有点莫名的激动。不知自己的感觉是否是真的。
结果,在第二天夜晚,那个噩梦和后来的一切明白地告诉她,虽然戏剧很精彩,但假如诅咒降临到自己身上,其实有点恐怖。
从那之后,她常常被噩梦侵扰,这条项链怎么也取不下来,总有个声音在她脑海中说,我回来了……
大公也病倒了,虽然她觉得,这个人渣是相思病,不过,她仍然有些心虚。
那个声音也会说,我永远不再离开……
难道是因为……
她终于流下了眼泪:“我……我是觉得这很惊险,很有趣,但我也害怕……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想象自己是传奇故事的女主角,乔装改扮,到宫外去,去看戏,去逛街。可她都遇见了什么?嘴巴恶毒老被退稿的半吊子作家、奇怪的黑衣小朋友……鹿琴站在她眼前她没认出来,而且,他和她的想象不一样,他只是安东尼的作者,但不是安东尼……
她没碰见她的安东尼,诅咒犹如附骨之蛆,怎么也躲避不掉,就像这条她摘不下的项链一样。
格兰蒂纳和缓的声音好像一剂镇定剂,将她从懊悔的泥沼中拉了出来。
“大公妃,能否冒昧地握一下你的手?”
她有些惊讶地抬头,眼前的笑容温和治愈,好像大教堂壁画中的圣光一样,她不由得伸出了右手。
格兰蒂纳轻轻握住她的手,瞬间,她感觉似乎有股温柔的力量从右手向全身蔓延,让她整个人都慢慢放松下来。
好像只有一眨眼的时间,格兰蒂纳已经放开了她的手,要求道:“我想看看那座石堡。”
肯肯跟着格兰蒂纳和白丝绮走到那座石堡前。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城堡没有想象的大,只是一座用石头砌的小巧的塔楼,一共有三层。
格兰蒂纳问:“有没有察觉到什么?”
肯肯简洁地说:“没有。”和普通人类的房子没什么区别。
格兰蒂纳嘴边扯出一抹意义不明的笑:“对啊,没什么。”
进入堡内,格兰蒂纳迅速扫视了一圈:“这里保持得很不错。”地面和墙壁很干净,摆设古朴雅致。
白丝绮说:“因为每代大公时期,这里都会被修缮。”
修缮这儿的,是历代的大公妃。有着同样命运的大公妃们对这所石堡也同样钟情。比如墙上的壁纸是前前代大公妃更换的,桌椅则是上一代的大公妃,西罗大公的母亲所置办。
“只有通往二楼的楼梯顶端的花瓶和楼梯旁的壁画,是从一代大公时期保存下来的古物。不过,据说新更换的桌椅都是按照原本的位置摆放。啊,还有那面镜子,应该也是一代大公妃的东西。”
格兰蒂纳沿着楼梯上了二楼,刷地拉开墙上的幕帘,露出那面几乎与墙壁等高的镜子。肯肯站在镜子前照了照,他依然没感到有什么特别。
三层是卧室,大床上铺着柔软的被褥,靠墙的梳妆台上摆放着梳子和首饰盒,精巧的书桌上纸张整整齐齐地码放着、鹅毛笔插在墨水瓶中、软皮的圈椅里放着舒适的靠垫,仿佛有一个女主人一直住在这里。
格兰蒂纳寻视完石堡,回到大公的寝殿,从随身的行囊中取出一个透明的瓶子交给白丝绮:“只要把这个给大公喝下去,三天之后,他的病一定会好。”
医官带着明显怀疑的表情接过瓶子,倒出些许验证,片刻之后,一名医官说:“这好像是白水,里面没有任何药剂成分。”
格兰蒂纳肯定地说:“是药,如果各位不相信,就等三天后看结果,若是大公的病没有痊愈,我们随诸位处置。”
众大臣沉默地互相看了看,内务大臣问:“假如这瓶药剂带来什么严重的后果,仅凭你们两个,能担得起责任?”
白丝绮说:“出了任何差错,责任由我来承担。”他们要的,其实就是这句话吧。
果然,她说完之后,大臣们都放弃了质疑,同意为大公服下药剂。
格兰蒂纳取出一个罗盘一样的东西,摆弄片刻:“我刚刚卜算了一下,大公的好友克雷伯爵对大公的病情有帮助,请他进宫看看大公吧。”
大臣们神色各异,白丝绮不禁问:“你是不是想说茉琳·克雷伯爵小姐?”
格兰蒂纳否定她的话:“我说的是这位伯爵小姐的哥哥,克雷伯爵。”
内务大臣的表情僵硬了半分钟,答了一声好。
格兰蒂纳满意地点点头,转身向白丝绮优雅地行了一个礼:“大公妃,有件事我必须和您单独谈谈。花园的花开得很美,不知道大公妃愿不愿意前往。”
在病重的大公床榻前,公然邀约大公妃游花园,众大臣的脸色都不大好看。但是现在,有谁管得住大公妃?
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大公妃和那个来路不明的骗子一起走向花园。
肯肯留在了大公的寝殿内,沉默地蹲到了墙角。刚刚格兰蒂纳向他丢了个眼神,示意他不要跟过去,他不明白是为什么。
不管怎么样,对别人的媳妇伸出爪子是不对的。
透过玻璃窗,大臣们目睹着大公妃和那个来路不明的骗子在花园中窃窃私语。
不能不说,在盛开的花丛中,这对并肩而立的男女是道很美丽的风景,尤其是那个男的。可是,这像什么话呢?
王室堕落了,堕落了!
半个钟头之后,大公妃独自匆匆出了花园,却没有再回大公的寝殿,而是向另一个方向去了。侍女前来禀报说,大公妃身体不适,去休息了。
几位大臣不由得窃窃私语起来,内务大臣重重咳嗽了一声:“既然如此,留医官在这里照顾大公,我们也先退了吧。”
大臣们散去,肯肯被侍从引到宫殿的休息室,格兰蒂纳正坐在那里翻看那本旧书。
待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个时,肯肯问:“为什么?”
格兰蒂纳合上书,表情竟少见的阴沉:“这件事有些地方出乎我的意料,比我想象的卑鄙,有几个疑点需要证实一下。说不定这一次,你我真要当一回骑士了。”
白丝绮回到卧房内,关上房门,独自坐了许久。
刚刚,在花园中,格兰蒂纳告诉她,诅咒的力量很大,他需要考虑一下解开的方法,并且送给她一枚手环,说是著名的大神官乌代代大人亲自开光的圣器,戴着它,做噩梦时默念神的名字,或许能渡过一劫。
她明白了格兰蒂纳的言外之意,这个诅咒可能解不开。
这代表什么?可能她的灵魂最终会被玫兰妮大公妃所吞噬,这具身体变成一个容器。也就是,她会死掉。
不知为什么,想到这里,她竟没有恐惧,没有惊惶,只有一种麻木的空虚。
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死掉。
在这样的时候,她该干点什么?她忽然什么也不想做了。
桌上放着一个牛皮纸袋,是马休的稿件,他的作品很失败,她的整个人生很失败。
她打开纸袋,拿出他的剧本来看。那只蓝灰色的猫顺着窗缝跳进了屋内,自来熟地在她脚边蹭了蹭,跳上她的膝盖。
说老实话,这个剧本写得真不怎么样,看得出作者想写一个英雄,但是整部戏中充满了硬梆梆的描写和无趣的大道理,看得她昏昏欲睡。
最后,看着看着,她忍不住睡下了,这竟然是近期她睡得最好的一次,一夜无梦。
第二天,医官报告说,大公的病情毫无起色,她不禁有些为格兰蒂纳和肯肯担心,可这两人看起来都很泰然自若。
格兰蒂纳借口与她讨论大公的病情,带了一本书,在花园里与她喝茶聊天。
“听说大公妃很喜欢《幽禁城堡》这部戏,正好,我也是它的剧迷,我在市集中买了一本《贝隆子爵书信集残卷》,据说鹿琴是根据这些资料写了《幽禁城堡》。”
一说到《幽禁城堡》,她暂时抛开了诅咒的阴影,振奋精神:“当然看过。这个故事只暗示了贝隆子爵爱上某个女人的事情,一些核心的东西没有涉及。”
《贝隆子爵书信集》是卡蒙三代大公时期,一位贵族青年写给他好友的书信合集。这位贝隆子爵来到卡蒙的王都游玩,莫名其妙地失踪了。他的朋友们在晚年将手中的书信拿出来,集结成书,在那个年代引起了很大的轰动,一时间谣言纷纷。
在书信中可以看出,贝隆子爵爱上了一个神秘的女子,这个女人难以捉摸,妩媚又冷酷无情,她对贝隆子爵说,爱上她可能会丢掉性命,可是贝隆子爵依然对她沉迷难以自拔。
在认识这个女子半个月后,年轻的子爵就失踪了。
当时,三代大公妃索菲亚和她的丈夫感情不好,大公另有一名情妇,已经是半公开的秘密。
贝隆子爵的书信中,对那个神秘女子的描写非常符合索菲亚大公妃的特征。信件公开后,人们都猜测,大概是寂寞的大公妃偷偷出来玩时,结识了年轻的子爵,这段恋情让大公发现,于是子爵就被秘密地处理了。
书信集出版时,三代大公与大公妃都已过世,但是考虑到影响,这本书还是被收回销毁,变成了公国的禁书。
几百年过去,大概在几年之前,宫廷大规模修缮庭院,在王宫围墙外,卡蒙河畔石堡附近,挖出了很多白骨。人们都猜测那是一代大公妃玫兰妮修建完城堡之后,被灭口的工匠。
正在这时,《幽禁城堡》横空出世,将已被遗忘的,《贝隆子爵书信集》涉及的三代大公时的秘史与玫兰妮大公妃联系起来,搞出了一个跌宕起伏的传奇。这些可怜的白骨,在剧作中,变成了被幽魂附身的三代大公妃挖出心脏吃掉的男人。
格兰蒂纳若有所思地翻动书页:“其实我一直不能理解喜欢这部剧的女性,她们都希望自己能有同样的奇遇,遇见一个安东尼,难道她们想变成一个吃男人心脏的女人?”
白丝绮立刻回答:“当然不是!谁要做那个挖心怨妇。安东尼不应该再喜欢她,他完全可以找到一个真心喜欢他,崇拜他的人。他应该有自己的幸福。这个世界上明明有很多会喜欢他的女孩子……”
格兰蒂纳的眼睛弯了起来:“啊,我明白了。”
充满药香的大公寝殿中,侍女们一边打扫,一边看着窗外,终于忍不住窃窃私语。
“真的是在讨论大公的病情吗?我看见他们好像有说有笑呢。”
“大公妃该不会是……”
“小声点啦,不过那个人可真好看啊,他笑得时候我的手都软掉了。你们说大公妃有没有手软?”
“你这个花痴,我觉得那个人太好看,反而让人不敢靠近,我更喜欢黑衣服的那个,年龄和我比较配。”
……
浓郁的花香渗入室内,与侍女们细碎的笑声融在一起。
和格兰蒂纳聊了一会儿,白丝绮觉得很愉快,暂时抛开了恐惧。
下午,小憩完毕,她正打算再去看看她那挂名的丈夫,走到回廊下时,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穿过花丛。她的心骤然剧烈地跳动起来。
这个人是约伯宁,是鹿琴!
鹿琴,他,他,他,他不是被驱逐出境了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的手心渗出了冷汗,一把抓过旁边的侍女:“那个人是……”
侍女被她的反应吓住,结结巴巴地说:“大、大公妃,那个人就是茉琳伯爵小姐的哥哥,陛下的好友凡伦丁·克雷伯爵。”
不,不对,凡伦丁应该是他的姓,他的全名是约伯宁·凡伦丁,他还是《幽禁城堡》的作者,鹿琴。
“你没有弄错?”
侍女惊惶地说:“当然没有错,大公妃,凡伦丁伯爵从小和陛下一起长大,我们怎么会认错他呢?”
她踉踉跄跄地冲到花园中,用手捂住额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大公的青梅竹马,茉琳的哥哥会是被驱逐出境的鹿琴,到底是哪里出错了。绝对有个地方不对……
附近突然传来一声咳嗽,是男人的声音。她紧张地后退一步:“什么人?”
树后转出一个人影:“抱歉,大公妃,我吓到了你吗?”
马休!
她再度吃了一惊:“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马休幽深的眼眸凝视着她:“是这样的,克雷伯爵是我的好友,我没有进过宫廷,所以就假装是他的随从进来看一下。我不懂什么宫廷礼仪,大公妃殿下不会怪我无礼吧?”
她停止脊背,僵硬地扯扯嘴角:“当、当然不会。”
马休笑了笑:“大公妃,我叫马休·利恩。”
听到他自我介绍,白丝绮才骤然反应过来,身为大公妃的她应该是初次与他见面,便忙忙地摆出了矜持的样子。可马休的视线仍一直黏在她身上,让她有些无措。
“大公妃如果比较关注戏剧界的消息,说不定听说过我,我是破了全王都剧院退稿记录的人。”
白丝绮假装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睁大眼:“啊,对了,我的侍女玛德琳对我提起过你!”
马休的眼眸亮了亮,她接着往下演戏:“你……你是不是给过她一部剧本?请你在这里稍等我一下。”她疾步向卧房赶去,觉得自己这样做有点发疯,但,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他,就当是最后的任性吧。
她拿着那本稿子,匆匆赶回花园,递给马休:“玛德琳她……因为一些事情,回奥修去了,我代替她把这个剧本还给你吧。她已经看完了,说这是一个好剧本,谢谢你。”
马休接过纸袋,视线仍笔直地望进她眼中:“大公妃看过这个剧本吗?”
她连忙摇头:“因为是玛德琳的东西,我没有私自翻阅。”
马休从怀中取出一样东西:“那么……大公妃能否把这样东西交给玛德琳?”
她的心怦怦狂跳起来,马休手中粉色的手绢上,签着鹿琴的名字,还有“给亲爱的读者”及一个桃心图案。
她努力控制着手指不要发颤,接过手绢。马休的低语几乎已贴近她的耳边:“大公妃不会因为鹿琴,惩罚玛德琳吧?”
她攥着手绢,慌乱地后退一步:“不……不会。”
“大公妃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