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起来,摆在桌上的不再是从前那些山珍海味,只有清粥一碗,几块点心,外加四个小菜,贾母含着泪咽下这些东西,刚刚吃完,就见几个丫头站在一边流泪,忙问何故。
鸳鸯说道:“宝二奶奶说家道艰难,府里已经比不得过去,养不起这么些丫头仆妇,已经和二老爷商议妥了,老太太处留下奴婢和珍珠,太太留下宁心和玉钏,赵姨奶奶和大奶奶也各留下一个丫头,宝二奶奶留下莺儿和麝月,其他的除了紫鹃之外全都遣散。”
贾母也不知听进去没有,过了半日才回过神来,问道:“怎么方才没听到袭人的名字,不是听说已经给了宝玉吗?”
“袭人的哥哥听说咱们家……拿了银子要给袭人赎身,袭人虽不愿走,耐何二奶奶答应了,说是一会儿要来给老太太磕头呢。”
不过是一夜之间,一切都变了样,贾母忙叫人把贾政夫妻和宝钗都叫了来,说道:“虽说咱们府中遭了难,可也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怎么能把奴才都放出去,这叫外面怎么看咱们府中。”
王夫人自从贾母揭发是她将黛玉家产说出去的事,险些被贾政休弃,心中暗暗恨上了贾母,多亏娘家哥哥位高权重,嫂子听说府中遭难,派人送了两千两银票来,王夫人还装做不至于此,假意推让了半天才收下了,幸亏还有个娘家,否则当真要穷死了。
妹妹也算有良心的,偷偷塞给她一万两银票,又捡了几样首饰送她,让她不至于太寒酸,自打被揭发,她也不必再装病了,这时听贾母说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冷冷一笑,说道:“咱们府里早就沦为笑话了,宝钗,快把街面上的传言学给老太太听听。”
宝钗只得上前说道:“外面疯传,皇贵妃自打父母离世之后,带着家产投奔了外祖母,岂料老太太为了霸占孤女的财产,欺负皇贵妃年幼,为人善良,竟然撕毁了当初的凭据,皇贵妃进宫之后,跟老太太索要财产,可是老太太却想尽办法推托拒绝……”
“还有呢?”贾母已经气的快要发疯,当初的事虽是自已的主张,可王夫人明明也参与进去,这会儿怎么全推到她一个人身上。
“皇上命人彻查此事,终于查清真相,连荣国府的太太少爷都为皇贵妃做证,这才无从抵赖。”
王夫人蹭的站了起来,只让她说前半段,谁让她把全部说出来的,扬起手正要打过去,突然衣袖被人拽住,回头一看正是宁心,示意她好好坐着,王夫人只得忍着气坐下了。
贾母却呵呵笑起来,这一生都为了荣国府的生计奔波,没想到临死之前,还要为荣国府失去一切的荣誉,现在京城都传遍了吧,正一品国公夫人,欺凌父母双亡孤女,霸占其财产,所有的坏事都推到她一个人的身上。
“接下来你们该往外散布谣言了吧?”
贾政等人一齐看向贾母,贾母说道:“不是吗?该说你们为了替我还债,不惜倾家荡产,才散尽奴仆。”
宝钗低下了头,眼角却瞄到王夫人一分愧色都没有,老太太果真是精明一辈子,只是可惜了,这传言昨儿溢王爷刚走,两位老爷就已经命人散布出去了,现在京城里四处都在谈论着,贾府的老太太如何过着穷奢极欲的生活,穿的是绫罗绸缎,吃的是山珍海味,每顿饭都要花费二十几两银子,儿孙们供应不上,就动了霸占孤女财产的念头。为了替母还债,贾府两位老爷只能卖田卖地。
贾母见众人不言语,心中更加悲切,看来猜测的对了,外面从官到民都已经开始咒骂自已了吧,贾母恨恨的望着贾政夫妻,这些年来,养了多么孝顺的一帮子女啊。
“我有如此佳儿孝妇,死亦何求,如果赦儿这样,还有情可原,可你们,你们有什么资格?我挪用玉儿的财产是为了什么,是为了你们的元春,为了她省亲能够风风光光的,一百八十万两,那园子值这些银子吗,你们这个拿一笔,那个拿一笔,我只当都是自已的儿孙,拿就拿吧,睁一眼闭一眼的,可是你们竟然倒打一耙,把所有的过错全推到我身上。”
听着贾母反驳,贾政无以回复,与大哥商量了半日,为了荣国府的名声着想,只能出此下策,老太太已经老了,时日不多,何不把脸面都留给儿孙呢,只要老太太认了这罪,荣国府还是荣国府,皇贵妃要银子,皇上要忠臣,这两样全了,他们的禄位也就保住了。
王夫人却再一次的站了起来,宁心奇怪的望着她,见她向前走了两步,伸出手来指向贾母说道:“当日是你非要送元儿到那个见不得人的去处,我元儿在家养尊处优,进了宫却做些杂役的苦活,都是因为你,元儿省亲,你不花钱谁来花钱,这会儿叫屈,当日我流着泪跪在你面前,恳请你不要把她送进宫去,元儿才十四啊,就因为你,我们母女至今都见不了面。”
这也是贾母的一大伤痛,连花银子带贿赂,加上元春争气,好容易熬到了嫔位,又贡献出一条人命才换来贤德妃的位份,刚想着日后顺风顺水,不想就出了黛玉这档子事。贾母被她指责的哭了出来,说道:“我还不是为了这个家,为了整个荣国府。”
“家散了,从今往后各人顾各人吧。”
在贾母诧异的目光中,贾政与王夫人离开了,宝钗上前回禀了大老爷要求分家的意思,贾母愈加悲哀,穷其一生守着的荣国府,终于正式解体了,贾母问道:“他怎么也没来问问我的意思,就分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