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拱顶大厦”在亚特兰大林立的高层建筑群里算不上是最高的,但绝对称得上是最有个性的一幢楼,因为在这幢高大建筑的第二十层到三十六层中间是缕空的,缕空的一个呈拱形状的空洞用巨大的、极为精美的花岗岩拱顶镶嵌其中,拱顶上端镀着金光熠熠的金箔,十分富有艺术和宗教美感,“金拱顶大教堂”的美称因此而来,这个金拱顶与“佐治亚州议会大厦”的金色圆顶遥相辉映,成了亚特兰大市中心最为显目的景致。
“金拱顶”另一个称著的地方,是它的教堂,这个教堂建在一幢极为摩登的现代摩天大厦里,其本身就已具争议性了,更何况教堂楼上还有酒店、写字楼、餐厅等众多参与经济活动的场所,这种宗教活动与经济活动混在一起的混乱情景,对于标榜宗教高尚纯洁性的清教徒式的教堂来说,也是相当特立独行的。
兰斯·洛德踏上灰色的花岗岩阶梯,从大厦的南门走进“金拱顶大教堂”,与这座大楼摩登气派的特质一样,大教堂内部也一改教堂沉穆的风格,宽畅的大堂里面,沿着四围墙壁排着一圈超大液晶屏幕,屏幕的亮光把教堂里照得通亮,数千名坐在教堂中聆听布道的信徒们用不着费任何眼神,就能从身边的屏幕上看到牧师布道的一切细节。
今天,礼堂里的信徒不多,只坐了往常的三分之一,牧师讲台上没见到主教奥兰多·亚丁的身影,十二名歌童站成三列,用天籁般的和声感动在场的信徒们。兰斯走到讲台前的长明灯前,手指摸着胸前的十字架,闭上眼睛虔诚地祈祷了十分钟,这才睁开眼,走向讲台边的一扇厚重的黑檀木门。
门后是条长长的通道,兰斯来到电梯前,乘电梯来到四楼,走出电梯,面前是个宽畅的圆形大厅,地面铺着海蓝色的地毯,墙面是天蓝色的,天花板是深蓝色,用全息激光在天花板上打成满天星斗的样子,整个休息大厅给人一种深邃和走进广袤宇宙的感觉。
圆形大厅接待台前的一名年轻的见习牧师见到兰斯,赶紧从坐着的姿态改为恭敬的站立,兰斯问他,“主教大人在哪里?”
“在他的休息室里。”
兰斯穿过圆形大厅,在大厅东侧走进一条长长的甬道,这条长甬道的靠墙一面贴着希腊运来的名贵的黑公爵天然大理石,另一面是透亮的落地玻璃,行走在这条甬道上,一边是肃穆凝重的黑暗,一边是清明透彻的光明,予人一种走在阴阳交界的感觉。
兰斯在甬道的第三间房门前停下了,他轻轻地叩了一下门,口中温柔地轻喊道,“导师,我是兰斯。”
五秒钟后,门内有声音说,“请进。”
兰斯推门而入。
这间房间很宽畅,地板上,纯黑和纯白两色大理石相间而嵌,墙面和天花板贴满深灰色的短绒壁毯,十六盏冷光射灯由天花板上直直地射下白而清亮的灯光,如此宽畅的房间里,竟然没有别的家具,只有房间当中摆着一张行军床,一名身披绛紫色牧师袍,胸前挂着一只镶有六颗钻石的十字架,面色苍白清癯,相貌英俊的中年牧师坐在床边,他用散发着柔和神采的目光端详着走进房间的兰斯,脸上挂着淡淡微笑说道,“你回来了,我的孩子。”
兰斯疾步走到那牧师身边,双手踞地,虔诚地俯身吻了一下他的脚尖,柔声说道,“请你指导我,我的导师,我没能完成你交给我的任务,我已徘徊在地狱的边缘了,魔鬼开始让我堕落,我不知该怎么办?”
这名神父,就是“天主信公会”的主教:奥兰多·亚丁。
奥兰多伸出右手抚着兰斯那光亮的后脑壳,在这双白皙光洁的大手中指上,戴着一枚硕大的紫宝石权戒,他沉吟了一会儿,轻声叹道,“沙克勒越狱的详情穆兰克狱长已经跟我解释过了,你就不需要再赘述什么,也许这是上帝的旨意,注定要我与沙克勒当面进行一番较量,你也不必难过,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
“可是,还有别的事情穆兰克并不知道,”兰斯抬头看着他深蓝色的眼睛说道,“我碰上魔鬼了,真正的魔鬼,我带去的人,有两个被魔鬼吸去了灵魂。”
奥兰多似乎并没有感到很惊奇,他低垂着眼帘,静静地思索了一会儿,说道,“沙克勒本身就是一个恶魔,所以你见到魔鬼并没有什么稀奇的,你应该庆幸,魔鬼没能伤害到你。”
兰斯面色大变,“你是说,我见到的魔鬼是沙克勒的真身?怪不得我在山上只见到三个年轻的逃犯,没见到沙克勒本人,原来他真是个魔鬼。”
奥兰多沉吟未语,过了一会儿他从床上站起,对兰斯说,“你起来吧,今天你回来的正好,我也有三天没有接受神罚了,你就帮我实行吧。”
兰斯站起身来,半躬着头,跟着神甫走到这间房间的最南侧的墙边,在墙角处有一只指纹式的电子扫描锁,神甫按上自己的右手拇指,扫描锁通过鉴认后,发出“叮”地一声轻响,南墙自动地向两边伸展开来,露出墙后的一个暗室。
这是怎样的一个暗室啊!
简直就是黑暗中世纪里宗教法庭的一个审讯室,暗室当中摆着一张柏木鞭怠架,墙上挂着数根刺棘鞭和钢纹鞭,奥兰多走到鞭笞架前,把身上的衣物脱得干干净净,一丝不挂,顿时,一具满是鞭印和疤痕的干瘦身体赤条条地呈现在兰斯眼前,这具身躯,除了小手臂、脖子、面孔等要暴露在外面的皮肤完好光滑外,其余各处的皮肤横七竖八地爬满了伤痕,用触目心惊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
奥兰多面朝着鞭笞架站定,双臂呈十字形向两边摆开,对兰斯道,“来吧,孩子。”
兰斯把奥兰多的双手手腕用皮带固定在鞭笞架上,腰间用一条布满短铁刺的腰带箍住,然后慢慢地把腰带往紧里收,腰带上的铁刺随之慢慢刺进神甫的腰背,奥兰多额头上冒出豆大的冷汗,他使劲咬紧牙关不让自己痛叫出声来,心中低喃着:“惩罚我这个罪人吧,让痛苦洗涤我肮脏的灵魂,上帝,仁慈的主,阿门!”鲜血从腰带缝间缓缓渗出,沿着他的股沟流上大腿,再如一条红蛇般蔓爬到地面,兰斯抽紧腰带后,轻声问他,“要刺鞭还是钢鞭。”
这是奥兰多接受神罚最痛苦的一段修炼,钢纹鞭是由细钢丝编织出来的,鞭重而硬,一般抽上两下就会要上半条命;刺棘鞭是用带刺的藤条编织的,鞭身轻,刺却很长,伤害力比钢纹鞭轻,但造成的痛苦却比钢纹鞭重许多,对于一个要用痛苦来修炼的苦修者来说,肉体上的痛苦反倒能让灵魂上得到升华和净化,这是一般信徒们不敢想象的事情,如今的社会,已经有很少有人会以《路》作为通向灵魂神坛的修炼导师,即使是很纯粹的苦修清教徒,一般也是以苦修带来净化自己的灵魂,像他这样以魔鬼式的黑暗自惩手段进行灵魂净化的,据说也只有从魔鬼的炼狱中走出来的人才会采用,因为对于他们这种人来说,灵魂永远是黑暗的,只有用痛苦和鲜血来洗涤。
奥兰多喘着粗气说道,“现在魔鬼即将来临,只有更大的痛苦才能抑制我们灵魂中的恶魔苏醒,你给我用刺棘鞭狠狠地抽五下。”
“抽五下?”兰斯摇头道,“不行,我办不到,导师你挺不住的。”
“来吧,孩子!”奥兰多大声吼道,“为了我的灵魂不重陷沉沦,你必须帮我,要狠命地抽,如果上帝要把我的命收去,说明我以前的罪孽确实不可饶恕,来吧,别犹豫。”
兰斯忽然感到鼻子一酸,这也是他之所以敬佩导师,并誓死愿意效忠他的原因,是的,他有黑暗的过去,但他却用一颗赎罪的心来面对将来,这比任何曾经沉沦堕落的灵魂更值得尊敬。兰斯转过身抹去挂在眼角的泪花,走到墙边,把那根长约六英尺的刺棘鞭从墙上摘下来,走到奥兰多身后,轻声说道,“导师,请原谅我。”说完,抡起刺棘鞭向他的后背挥去。
一阵锥心的疼痛从奥兰多的上肩蔓延到背、腰、臀部直到大腿上,令这位表面风光无限的主教禁不住尖声惨叫起来,还未待他的气喘过来;第二阵痛苦接踵而来,犹如旧伤上重新被毒蛇咬噬一般,痛苦来得如此山崩海啸,沉重得令他无法透过气;第三阵痛苦袭来时,反倒没有前两次那么令他震骇了,有一种麻酥酥的感觉开始蔓延在他背部,这一次,奥兰多没有惨叫,而是开始笑了,是的,灵魂深处的罪恶感似乎减轻了许多,他感觉到自己多日未曾洗涤的灵魂再次得到了净化;当第四阵痛苦爬上他的背部时,奥兰多觉得心情豁然舒畅了,他知道,接下去的几天他将不会再做噩梦,接着,一阵无法抵御的疲倦袭上他的心头,他喉中咕哝了一声,头一歪,昏了过去。
奥兰多再次苏醒过来时,已经俯身躺在他的行军床上,兰斯已经把身上的迷彩服换成宽大的修士袍,坐在床边的地上,见他醒来,赶紧凑向他,“导师,你没事吧?”
“没事。”奥兰多哼哼了一声,“现在什么时候了?”
“已经是晚上了。”兰斯说道,“你昏睡了三个小时。”
奥兰多“嗷”地痛叫一声,把扬起的头重新倒在枕头上。
兰斯从宽大的衣袍取出一张报纸对奥兰多说,“这是今天的报纸,报道说昨晚一列火车在南卡罗来纳州的格林维尔市附近遇到可怕的怪物袭击,迫使火车停了下来,造成华盛顿到亚特兰大的这条铁路瘫痪七个小时,虽说没有出现伤亡事件,但据这张报纸上报道,怪物袭击火车后,有三名白人年轻男女从列车上跳车逃走了,报纸推测,跳车逃跑的三人有可能是匹兹堡监狱越狱的三名逃犯。导师,我想现在就赶往南卡罗来纳州去查寻一下这三名逃犯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