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里士多德说:邪恶将人聚于一处。
相比一路上波折不断的罗伊、杰克和凯特,另一组正在逃亡中的康恩和沙克勒显然顺利许多,因为有擅长变身兼狡计百出的玛拉为他们做掩护,他们这三人几乎没有遇到什么险阻就到了佐治亚州的首府亚特兰大市。
亚特兰大市,这个因一本小说《飘》而闻名于世的美国南部最具代表性的城市,她既保留着南部的古老传统,同时又保持着经济上的高速发展,俨然已成为美国南方第一大城市和商业中心,市中心高楼林立,名店交错,十分繁华。
玛拉驾驶着雪佛兰SUV穿过“可口可乐世界”,从有着金色圆顶的佐治亚州议会大厦旁转上“米切尔街”,在街口她降低车速,眼睛瞥了眼GPS屏幕,再仔细打量街边一幢幢清洁漂亮的房子,确定自己找对地方了,便沿着街道缓缓前驶,在开到街道中段的一幢两层楼的蓝灰色房子前约十米处时,她对照了一下门口的门牌号码:“米切尔街428号”。
“就是这里了。”玛拉对坐在车后的沙克勒说道。
沙克勒透过深色玻璃向那幢房子瞟了一眼,点点头。玛拉跳下车,走到那幢房子正门前,伸手揿门铃。
过了十秒钟,桃心木的房门被打开了,开门的男子有着明显的高加索人特征,皮肤白皙,金发,眼睛略凸,骨骼粗大,年约四十岁,带着一副无框眼镜,动作优雅轻盈。
“请问,是安德烈·巴普洛夫先生吗?”玛拉问他。
“是的。”
“我是玛拉·莱斯特,早上曾给你打过电话的。”玛拉说道。
“噢,嗨,女士,很高兴见到你。”安德烈热情地打着招呼,脸颊边露出一对迷人的酒涡。
玛拉探头往屋里看了眼,对安德烈笑道,“不介意我进房里看看吗?”
安德烈赶紧打手势把她领进房间,房间很大,底层有五个房间另带厨房,装修得很考究,中庭还有一个清澈的小水池,池底铺满鹅卵石,养着几条五彩斑斓的中国锦鲤。客厅墙壁上用大块大块的合金材料贴饰,极富立体感和现代感。
玛拉进屋子当然不是为了欣赏他家的装修风格的,她是在观察这个房间里是否安全,在楼上楼下巡视一圈,确认没有外人后,她对安德烈说,“沙克勒教主就在外面,我能把他带进来吗?”
一听就沙克勒的名字,安德烈顿时紧张了起来,他频频点头道,“可以,当然可以。”
玛拉见他如此紧张,不禁笑道,“听沙克勒说,你是他的老朋友了,用不着这么紧张吧,他虽然是逃犯,基本上是没有什么危害的。”
安德烈额头冒出冷汗来,脸上的笑意十分僵硬。
逃狱后,沙克勒·明斯在世人面前的第一次亮相显得很猥琐,他佝偻着腰,干瘦的身体略略抖栗着,特别是头颅和手臂,一直在有频率地抖动,看上去极似帕金森氏病人,沙克勒从SUV中下车后,脚底虚弱地晃了晃,他想伸手扶住些什么,一旁的玛拉和康恩往旁边闪开,表现出一副不屑一顾的神情,沙克勒少了扶持,只好把手扶住SUV车身,安德烈见状,疾步由门廊上跑到SUV前,搀住沙克勒虚弱的身子,扶着他向自己的住所走去。
玛拉关上车门,与康恩交换了一个眼神,跟在安德烈身后走进了那幢两层楼的房子。
沙克勒走进房间后,昏浊的眼睛环顾四周优雅别致的装修,频频点头,用尖细的声音说,“嗯,嗯,六年未见面了,安德烈,你现在过得很不错哩,如果我记得没错,你是个建筑师吧。”
“是的。”安德烈简略地回答。
“能住上这么好的房子,那你现在应该很成功。”沙克勒走到一张真皮沙发上坐下,又问安德烈,“你现在应该有自己的公司了吧?”
“没……没有,”安德烈表情很呆板,“我现在‘亚克建筑公司’里做一名项目经理。”
沙克勒的目光落在不远处壁炉上的几幅照片上,照片里全是安德烈一个人在风景区的留影,他又问道,“六年不见,你现在孩子应该都有了吧?”
“不……没有。”安德烈摇着头,“事实上我现在还是单身。”
沙克勒和安德烈有一句没一句地拉着家常,却都是沙克勒问,安德烈回答,玛拉在一个小吧台后的酒橱里找出一瓶法国葡萄酒,与康恩各斟上一杯,两人坐在吧台前,一边听沙克勒的对话,一边想着心思,玛拉低声轻笑道,“沙克勒说与安德烈是多年的好友,你看他们象是好友吗?”
“我看这安德烈不过是‘摩林教’中的一个小教徒而已。”康恩判断道,“老巫师一出来就表现得很神秘,这家伙,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玛拉嗤笑道,“他到亚特兰大来,无非是想找六年前把他送进监狱的‘天主信公会’主教奥兰多·亚丁算账,这种鬼心思,他瞒不过别人。”
“你真的想帮他完成心愿?”康恩呷了一口酒,嘀咕道。
“我只能说是走一步算一步。”玛拉叹了一口气,“《琼斯笔记》在他身上,如果不帮他做上一点事情,他又怎么可能与我们合作。”
“这个‘天主信公会’的名声怎样?”康恩问道。
“算是个新教,崛起于七年前,有很浑厚的财力,在亚特兰大市有很好的名声。”玛拉显然已经事先做了一些调查,“据说‘天主信公会’的教堂‘金拱顶’是亚特兰大市最大的一座教堂,可容三千多人同时做礼拜。”
这时,沙克勒站起身来,带着安德烈向后面的房间走去,玛拉和康恩也跟着站起来,沙克勒见状对他们说道,“我有些私事要和安德烈谈,你们继续喝你们的酒。”
“有什么话不能当着我们的面谈吗?”康恩有点不悦道。
玛拉也说道,“恕我冒昧,教主先生,别忘了三天前我们达成的协议,既然要合作,最好保持透明状态,如果有信息就应该共享。”
沙克勒停下脚步,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说,“这是我们‘摩林教’的私事,你们不是‘摩林教’的信徒,自然也就没权参与进来,当然,如果你们现在愿意成为我‘摩林教’中的一员,就另当别论了。”
玛拉和康恩闭上嘴巴,不响了。
沙克勒和安德烈走到后面一间书房里,“嘭”地关上了门。
“这个安德烈在对他们教主说谎。”玛拉判断道,“我在这个房子里转过一圈,能感应到这个房子里曾住过女人和小孩,安德烈明明有妻儿,却不敢告诉沙克勒。”
康恩耸耸肩膀摊着手道,“大概是这个沙克勒过于邪恶,连他的教民都不得不防着他一手吧。”
玛拉拈着酒杯细细的玻璃脚,凝视着杯中玫瑰红色的酒液,沉吟道,“不知道这两个家伙关起门来商量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你要是好奇,不妨去偷听呗。”康恩怂恿道,“对付沙克勒这种邪恶的巫师,用不着使用道德观来束缚自己。”
玛拉碧目中精光异彩,笑了,看来老康恩和罗伊都数一路货色,和他们合作真是妙趣得很哩。
两人同时向书房方向走去,这两人一个是精灵,一个是兽语者,都是身怀绝技之人,玛拉脚穿一双高档的黑色“TIFFANY牌”高跟鞋,尖尖的皮鞋后跟有着一段金色的钉底,可是走在大理石地面上,没有发出丝毫的声响,康恩就更别说了,他脚下一双橡胶底的黑白相间的帆布球鞋本来就很轻盈,再加上他身具猫科动物的本领,行步无声是他的最大特点。两人轻巧地掩到书房边,书房门紧闭着,但这并不会妨碍到他们两人,因为他们的听力比人类高出数倍。
书房内:
沙克勒站在一排铝合金的书橱前,浏览着橱内装帧精美的硬皮书籍,沉吟了一会儿,问身后的安德烈,“当年我入狱前把你派进‘天主信公会’,六年了,你总不会就回答我一声:毫无所获吧。”
“事实确是如此。”安德烈坚持道,“‘天主信公会’主教奥兰多·亚丁深受教徒们推崇爱戴,这都是有目共睹的,再加上他本人深居简出,从没有闹出什么见不得人的绯闻丑事……”
“我对他绯闻丑事没兴趣,”沙克勒粗鲁地打断他的话头道,“我要你混进‘天主信公会’,是要你弄清这个奥兰多·亚丁倒底是什么来头,他怎会知道我这么多事情?”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安德烈面色凄惶地说道,“显然‘天主信公会’是个很严谨的清教徒组织,对于我这种外人,他们不会让我接触到什么敏感的事情的。”
“六年时间你还是一个‘外人’?”沙克勒大失所望道,“我原来以为你在‘天主信公会’混上六年,就算不能成个教士,也能成个管事,没想到你却成了个建筑师,看来我期望错了人,显然你对自己的建筑事业比‘摩林教’的前途更富上进心,在对我的忠诚度和对‘摩林教’的热爱度上,你永远无法与爱德华比。”
“爱德华!”安德烈脸色不悦道,“我就知道你永远把爱德华放在任何人之上,就算他死了十年了,你还是对他念念不忘。可是你替我想过没有,你让我一直活在一个死者的阴影下,让我永远要与一个与我个性完全相背的死灵魂做心灵上的抗争,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累。”
“那就是你的问题了,”沙克勒冷峻地说道,“我交给爱德华去做的事,他历来都会用最完美的方式完成,因为他会尽心尽力,因为他对我忠诚无比,因为他对我从未有过任何怀疑……”
“爱德华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完美无缺,”安德烈挣扎道,“他最后的任务不就是惨败了吗?有关于什么笔记的那次任务,而且还把自己的性命搭进去了,哼……”
沙克勒忽然把拇指竖在自己嘴巴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他走到书房门前,猛地拉开房门,向门外看去——书房门口空无一物。沙克勒侧耳倾听,听见酒吧吧台方向隐隐传来玛拉和康恩的争吵声。
康恩:“你简直就是个邪恶的精灵,上帝,你该被绑在赎罪柱上给活活烧死。”
玛拉:“少用什么道德观来评判我的行为,你这个贼,你不配。”
……
沙克勒关上门,安德烈冷笑道,“看来你带来的这两个合作者也不是很和调。”
沙克勒淡淡地说道,“他们不和调对我来说只是好事不是坏事,相反,他们要是开始和调了,那我就得更提防一点他们了。”他见安德烈露出不解的神情,便继续说,“因为他们两与你不同,他们都是相当有本事并且有目标的人,说给你听你也不会明白,现在还是说说你这方面得到点什么收获,如果说六年里一点收获都没有,我不相信。”
安德烈想了想道,“奥兰多·亚丁是梵蒂冈教皇直接委任的,‘天主信公会’也得到教皇方面的直接认可。”
沙克勒冷笑道,“六年前我在法庭上见过奥兰多,他是一口很纯粹的美国口音,所以可以判定,他是美国本土人,并非从欧洲过来的传教士,我所想知道的是,他的具体出身是怎样?既然‘天主信公会’是个新教,那它发源于哪里?”
“‘天主信公会’就发源于佐治亚州本地,是在八年前,刚开始的教堂建在亚特兰大市的巴克黑德地区,是个很小的教堂,”安德烈介绍道,“现在那座教堂所在地已经被开发商开发成一个高尔夫球场了,如今新的教堂是三年前刚刚建好的,它建立在亚特兰大市中心,名为‘金拱顶大教堂’,是座高达590英尺的现代化摩天大楼,教堂底层可容纳数千人同时做礼拜,楼上共四十一层楼,有六个高级餐厅,有图书馆、会客厅、会议室和办公室。第四、第九、第十六层有装饰着木饰品和大理石的小教堂。第十七层以上全部为办公楼和酒店。据说这座现代化教堂在整个南方地区都是首屈一指的。”
“建造这么大规模的教堂要投资多少?”沙克勒感兴趣地问道。
“不少于一亿五千万。”
沙克勒在书房里来回踱着方步,他喃喃道,“八年时间,由一个小教堂发展成如此规模,这个‘天主信公会’简直是神迹了,就算直接由梵蒂冈方面的支持,也不可能发展得这么神速。”他的眼中射出炯炯异光,看着安德烈,“你知道‘天主信公会’的资金来源吗?仅靠信徒的捐资不可能短时间里有这么壮观的发展,除非他们身后有大财团的支持。”
“这就不是我这种小信徒能掌握的信息了。”安德烈摇头道。
沙克勒叹了一口气,语气有点焦躁道,“那你六年里倒底掌握了一些什么有用的信息?就是‘天主信公会’的教徒们都长着一张嘴,会吃饭、会祈祷、会睡觉吗?”
安德烈惭愧地低下头去,过了一会儿,他忽然眼睛一亮,抬起头对沙克勒说道,“奥兰多·亚丁对信徒们非常仁慈慷慨,允许信徒们在整幢大楼任意走动,但是,我发现在地下停车场以下,还有几层地下室,从那里开始,就变得与别的地方完全不同,那里使用单独的电梯,电梯有非常高端的电子扫描设备,看来是供专人乘用的,所以我敢肯定,如果‘天主信公会’有什么秘密的话,那就在地下室里了。”
对于这个回答,沙克勒感觉稍稍满意,他把自己烦躁不安的情绪稍稍调整了一下,端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头颅仰靠着,一双阴鸷的眼睛盯着天花板:自从六年前的那场轰动全美,让他名誉尽失的审判开始时,他就暗暗下定决心——如果有朝一日能重见天日,他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找到这个令他陷入黑暗的“天主信公会”及其主教奥兰多·亚丁,他要把这个邪恶的教会完全地打入万劫不复的世界里去,他要让这个叫奥兰多的家伙后悔自己所做的一切,后悔来到这个世上。但在此之前,他必须弄清这个新教会的主教是如何网罗到他这些最终把他送入监狱的证据的,这些证据只有他自己和几个极少数与他亲近的亲信知道,而那些亲信们,已经没有一个活在世上了,就拿眼前的这个叫安德烈的人来说吧,他并不能算自己完全信任的那一级别亲信,他只能算是被自己利用的卒子,是自己在入狱前,埋入“天主信公会”的一枚棋子,现在看来,这枚棋子的实际意义并不大,却不是毫无意义,最起码他找到了地下室这个秘密。
想到这里他微微笑了起来,现如今他对自己走的每一步都感觉很满意,几天前鼓动玛拉和康恩跟自己走,就是预见着会碰到这种情况,对于变身的女精灵和比猫还灵敏的兽语者来说,正适合于去探寻地下室的神秘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