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大门口的咖啡厅,我帮胡知道稍微处理了一下伤口。大家找了个靠窗口的位置,就要了一壶茶,有一搭没一搭地乱谈。不是我们对海洋的事情不上心,实在是在找不到方法的前提下,有时候乱侃乱聊也是一种激发新思路的捷径。
正说着话呢,忽然听到轻微的鼾声从我身边发出来。转头一看,果然,胡知道同学眼睛似闭非闭,鼻子轻微震颤,还裂着嘴巴,一副贼忒兮兮的样子。
太不像话了,昨晚又不是没休息好,我们这正谈话呢,你就敢当众打鼾。我伸出手,狠狠在他腿上掐了一下。胡知道一个激灵,睁大眼睛说:“发生了什么事?”
我说:“你梦着啥美事了吧?”
大家就都笑了起来。胡知道眼神忽然一变,眼睛睁得滚圆,紧盯着李想想白生生的脖子。我们都不提防忠厚的胡知道同学忽然露出这种猪哥表情,跌了一地眼镜。我正诧异他为何有这种举动、这举动有什么深意呢,就见胡知道伸长脖子,脑袋慢慢向李想想凑过去,很大声很激动地问道:“你这个项链,是不是纯金的?”
咖啡馆里还有别的客人呢。丢人啊!
李想想也愣了:“项链?……哦,哦,对,是24k足金的。”
胡知道的眼睛里就差冒小星星了:“啊,真的是金的啊,天啊,纯金的啊!”
这句话比刚刚上一句更大声,吓得给别桌送咖啡的服务员愣是打翻了托盘,无数人朝胡知道怒目相视。
不对劲,很不对劲!就算我神经再迟钝,我也知道胡知道不对劲了。我家胡知道虽不说是温文尔雅的大儒,那好歹也是知书达理,言行举止勉强符合三流绅士标准的呀,怎么会看到李想想一根金项链就失态到这种程度。他受伤在胳膊上,又不是伤在脑袋。
没等我想出这种不对劲的起始原因,胡知道的手已经伸向李想想的脖子了。
我急中生智,一把扯起桌子上的纸餐垫,挡在胡知道的眼前,一边狠掐胡知道的大腿:“够了,你色迷迷地在闹什么?”
胡知道的神情又是一滞:“发生了什么事?”说完这话,他仿佛充满气的气球瞬间泄气,整个萎顿下来,眼睛继续似闭非闭,一副半梦半醒的糟糕状态。
一桌人都傻了眼,心说这位什么毛病啊?一惊一乍的。我示意李想想取下脖子上的项链,李想想虽然一脸不解,但还是照做,取下项链,装进口袋,我这才挪开遮在胡知道眼前的纸餐垫。
是胡知道身上发生了什么古怪?
还是李想想的项链有什么古怪?
这个时候,邻桌有个胖子叫服务员买单,很是财大气粗地从手包里掏出一叠用橡皮筋箍着的百元大钞(有些人就是喜欢这么显摆)。胡知道被他的叫声吸引,扭过头去,看到胖子手里的钞票,眼睛瞬间又瞪圆起来。很是敏捷地站起身,朝着胖子的方向跌跌撞撞扑过去,嘴里还叫:“啊,好大一沓人民币!钱!钱!”
一刹那,我连死的心都有了。搞什么啊,这不是******见钱眼开吗!
“胡知道,你给我站住!”我一把拖住胡知道还没跨出去的一条腿。
胡知道仿佛没听到我说的话,只是把手使劲往胖子的方向伸,嘴里还在不停地喊:“钱!钱!钱!”
老天,胡知道不会是疯了吧。
结果那天在王斌的帮忙下,我们才把胡知道连拖带拽地弄出咖啡厅。
当了外面,胡知道还是一副白痴儿童的样子,李想想问要不要去医院。我看看胡知道,心里一酸,眼泪就流了出来。王斌小声说:“胡哥是不是伤着脑袋了,我认得一个精神科专家……”
李想想连忙捂住他的嘴,说:“你乱说什么啊,精神科,那是胡大哥能去的地方吗。”
我关心则乱,一时也没了头绪,说:“先回我家吧。”
打发马殿先回学校,我们四个人打了辆出租车,吩咐去齐天国际。
下车的时候,我和王斌争着掏钱付车费,胡知道的眼睛又开始发亮,两只手,一只伸向王斌,一只伸向我,大叫:“钱,钱,钱……”
完了,跟钱耗上了!
到了家,将胡知道同学搀到沙发上,胡知道身子一歪躺了下去,眼睛似闭非闭,又开始发出细微的鼾声。
我和李想想手忙脚乱,找冷水给他洗脸,喂冰水给他喝,开音乐给他听,在他太阳穴涂清凉油,试尽各种办法都没有用,胡知道就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我脱掉胡知道的上衣,查看他胳膊上的伤口。只是很小的一个红点,已经结痂了。要说这点伤口能引发神经出问题,打死本姑娘也不相信。
我说:“李想想,把你口袋里的金项链给我看看。”
“金项链,金子,哪里有金子?!”胡知道条件反射地从沙发上一下弹跳起来,睁大眼睛看着我。
MY……GOD!
李想想手伸进口袋,但是被这种气氛吓住了,没有立时掏出金项链。胡知道看了半晌,低声嘀咕:“骗人,没有金子。”重新躺回沙发睡觉。
就在这时,胡知道口袋里的电话响了起来,胡知道仿佛没有听到,翻了个身,继续半梦半醒。我从他衣兜里掏出手机,是个陌生来电。
按下接听键,那头传来一个女人哭泣的声音,抽泣的程度,比我还惨呢。我抹抹眼泪,收住哽咽,喂了一声。那边抽抽噎噎说:“是银子……姐姐?我……我是施海燕……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为什么要跟我说对不起,难道……难道我家胡知道现在的状态和她有关?
我说:“为什么?为什么对不起,你怎么知道这个电话号码?”
“我……号码是马殿给我的,胡知道大哥……对不起,对不起,我本来是想下在李焕身上的,没想到胡知道大哥忽然冲了出来……对不起……”
嗯?下在李焕身上,下什么?她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胡知道现在的状态还是和身上那个伤口有关,或者说,和施海燕手中那枚簪子造成的伤口有关?
“到底怎么回事?胡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我的声音渐渐平静下来。
“胡知道大哥……中了我的……拜……拜金蛊……”
“拜金蛊?中蛊?”我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好像蛊毒、降头这些词汇应该是和偏远蛮荒联系在一起的吧,譬如什么深山苗寨,泰国山村之类的,怎么可能在大都市,在我们身边,在胡知道身上出现!
“你是苗族人?”
“不是。”施海燕还是在抽泣,“……祖传的……”
“那有解救方法没有,你肯定懂的。”我急了,解铃还须系铃人,施海燕家既然祖传种蛊,那就说不定也祖传了解蛊方法。
让我失望的是,电话那边的抽泣声更强烈,却没有回答我的话。
我的心沉了下去:“没有……办法吗?”
“有,可是,要完全解蛊……要两个月……你们在什么地方,我现在就过去。”
哦,可怜的胡知道,两个月,60天,1440小时,86400分钟,你都是昏昏欲睡见钱眼开的强悍存在,这可怎么出门,怎么上班啊?
等到施海燕来了过后,我才稍稍安心,事情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糟糕。
施海燕给了我一瓶不知道什么调制成的绿色药膏,说是每隔半个小时就要在胡知道的鼻子下面涂一点。那样,胡知道就不会昏昏欲睡,看起来也会像个正常人,行为思考一切正常。但是最好不要给他看到诱因。
拜金蛊的诱因就是金银以及钱币,看到诱因,仍然会表现出见钱眼开的丑态。当然,随着用药时间的增长,对诱因的抵抗力会逐渐加强,直至两个月以后完全消失。
给胡知道抹了点那种味道怪怪的药膏,胡知道果然清醒起来。此人清醒以后,倒是完全记起了此前发生的所有事情,面孔涨得通红。我把原因和他这么一说,胡知道同学马上闭着眼睛,从屁股兜里掏出钱包扔给我:“这个暂时给你保管。”
我家胡知道,还是这么自觉啊。有自控力的男人,是最性感的男人。我的眼泪刹住车了,赶紧去洗了一把脸。顺便把施海燕也拖了去,这丫头,也哭得像个小花猫呢。
洗完脸,大家在客厅里坐定,给施海燕介绍了一下李想想和王斌,接下来自然要开始追问事情的来龙去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