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文学不负如来不负卿·蓝莲花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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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唯一世子 (2)

“你是在怪我这么早就为达玛定亲吗?”他看我一直蹙着眉在卡垫上焦虑地走来走去,将我抱起放在胸口,“这一去中原,没有三年无法返回。我不在的时候要保证达玛绝对安全,别无他法,必须倚靠家族中值得绝对信赖的人。好在卓玛和贡嘎桑布必定会让两个孩子从小在一起,青梅竹马总胜过盲婚哑嫁,不是吗?”

我摇头。这不是我担心的,事实上我也很喜欢觉莫达本这孩子。我担忧的是:这消息传到云南意希迥乃那里,他定然不会善罢甘休。尽管八思巴作了严密部署保障达玛的安全,可我实在无法放心。儿子还那么小,就得面对这些潮起云涌和腥风血雨。我不想离开达玛,即便只有狐狸身子,即便没有灵力,我也想要守护在儿子身边!

所以,当八思巴临出发前带着我去见达玛最后一面时,我趁着他不注意,偷偷逃离。八思巴发动了许多侍从到处找我。我对萨迦地形十分清楚,白日偷偷躲在无人能寻到的树上。本想等他离开萨迦后再去看儿子,可一到晚上,我的心挠得厉害,冒着风险偷偷溜进达玛的房间。我个小体轻,踏在地板上只发出细微的声音。

我高兴地蹿上摇篮,痴痴看着熟睡的达玛,他咂吧着嘴的模样实在可爱,令我的心软成一摊水。对着儿子,怎样都看不够,揉了揉眼睛,怎么原本在夜间清晰视物的眼睛如今却视线如此模糊?突然响起地板的嘎吱声,我刚回头便被抱了起来,他的声音轻轻响起:“果然守在达玛身边就能找到你。”

我恨恨地踢他,想要挣脱他的钳制。如今我非但没了灵力,连往日敏感的嗅觉听觉也都没了,否则,何至于这么轻易便被抓到?原来他一直守在角落里等着我出现,怪不得达玛身边连个看护的奶妈也没有。恼怒自己着了他的道,我一口咬在他手上,他闷哼了一声,却死活不肯放手。

“蓝迦,别再逃了。把你从达玛身边带走,我知道你会怨恨我,可我一定得这么做。我要带你去找察必皇后,她是这世上唯一能救你的人。”他忍着痛,深邃的眸子在月光下泛着晶莹泪光,“即便你无所谓恢复灵力,不在乎自己那么弱小无力,可若没有人的模样,你怎么认儿子?你甘愿一辈子躲在角落看着他吗?你不想亲手抱一抱儿子吗?”

我泫然泪下。看向襁褓中不知世事的婴儿,自他出生到现在,我都没有抱过他。天知道我有多想抱他啊!我心中酸涩得能拧出水来,松开口,他左手虎口处已有了个深深牙印。我后悔又心疼地舔他的伤口,不知我的唾液是否还保留着消肿化瘀的功能。

他叹息着抚摩我的头,全然不在意伤口:“蓝迦,别再倔强了。我答应你,等你能恢复人身,我立即带你回萨迦!”

望着沐浴在银色月光下的八思巴,眼里是满满的悲悯与怜惜,我泪眼涟涟地朝他点头。回头对儿子再多看一眼,心中默念:达玛,你一定要好好成长,等妈妈回来找你!

公元1267年9月,在处理完弟弟恰那多吉的丧事后,八思巴重新起程回中原。出发前,萨迦向藏地各大教派发出通告,请各派所有高僧大德前往藏北当雄会合,为八思巴送行。

“知道我为什么让所有教派来当雄为我送行吗?”他抱着我坐在马车里,轻声对我说,“你该知道,我不是那种喜欢排场张扬的人。”

他现在经常对着我说话,什么都对我说,无论是琐碎的小事还是他最为挂心的政事,明知我只能听却无法回答他。在外人看来,他的行为举止实在怪异:对一只毛枯皮干、不再漂亮的小狐狸宠爱得过分,走到哪里都抱着它,连夜间睡觉都不分离。他还时常对着这只狐狸喃喃自语,这情形实在诡异得有些可笑。可他全然不在意旁人的诧异目光。

“我是为了达玛。”他低头抚摩着我的背脊,柔声道,“这次回中原,不知何时才能再回萨迦。我必须警告全藏地所有教派,以我为尊,以萨迦为尊。只有萨迦越强大,才有能力保护好达玛。”

我趴在他膝头默不作声。达玛很幸运,他口衔金钥匙出生,先辈们早已为他打下江山,规划好了未来。但若可以选择,我想,恰那宁愿儿子一生平安快乐,而不是拥有旁人梦寐以求的富贵与权力。

两个月后,11月中旬,一片巍峨峥嵘的连绵雪山出现在眼前。藏北八塔衬托着碧蓝如洗的湖水,令人心生朝圣的敬意。这是为了纪念格萨尔王麾下的大将香察,他在此地英勇战殁。这里,便是自北入藏的第一门户——当雄。

当雄位于念青唐古拉山主峰山脚,海拔与萨迦不相上下。此处设置着八思巴早前规划的入藏驿站。西藏第一大圣湖纳木错,便依偎在终年积雪的念青唐古拉山脚下。时值隆东,藏地最冷的季节。大雪纷飞,将望不到边际的纳木错冻结了一半。除了帕竹派法王琼尼还在中都,其余各派法王及教内德高望重之人皆已守候在当雄多时,包括心怀叵测的止贡派法王京俄。

八思巴在当雄驿站里停留了十多日,趁此机会每日与各派交流。回藏地的两年多时间里,经过苦心经营,其他教派与地方势力大半都已臣服,对他礼敬有加,心悦诚服地奉他为全藏地的教主。止贡派法王京俄表面上也对八思巴毕恭毕敬,言语间无任何不妥。八思巴对他亦是客气地回应,旁人根本看不出止贡与萨迦早已结下了无法化解的血海深仇。

可我恨不得将京俄撕咬成碎片,生啖其肉!当终有一日八思巴与京俄单独偶遇时,我立刻蹿了出去,一口咬在京俄的小腿上。

京俄痛得大叫,弯下身用力抓我的尾巴想将我扯开。我痛得呜呜直叫,却仍死死咬着他不松口。他恼怒地一把卡住我的脖子,八思巴急忙上前,奋力拉开他的手,一边对我大喝:“蓝迦,放开他!”

我已成功地咬下了他腿上一块肉!我带着仇恨的眼光,使劲咀嚼着嘴里的肉,和着他的血一起吞下肚。京俄捂住汩汩流血的伤口痛得哀号:“哪里来的不怕死的畜生,我要剁了它!”

八思巴将我抱在怀中,眼神凌厉如剑:“京俄法王,这是我的狐狸,天底下我不许任何人伤害她!”

京俄的侍从匆忙赶到,看见他蹲坐在雪地里,涌出的血染红了整条裤腿,吓了一跳,急忙上前为他包扎伤口。八思巴低头看着京俄,嘴角浮起冷笑,声音冷若冰霜:“这只是个警告而已。终有一天,恶业会得果报!”

说完,八思巴甩袖,抱着我昂头离去。我回头恨恨地盯着京俄,看到他跌坐在雪地里,满脸惊惧。

到了屋内,他将我放在床上,严肃地瞪着我:“蓝迦,你现在身无灵力,我不许你再做这么危险的事情!”

我别扭地转过头去,他将我的头强行拧回来对着他,声音中带着一丝怒气:“你以为我不想为恰那报仇吗?可现在还不到时候。止贡当日在却乌山口伏击我,我并没有亲眼看见。此事除了五姨娘别无旁证,可如今五姨娘已死,所有痕迹都被消灭得干干净净。虽受我屡屡打压,可止贡毕竟实力尚存。我必须等待时机,搜罗证据!”

我默默低下头。他叹了一口气,将我抱进怀中,用帕子抹去我嘴角的血迹,柔声说道:“以前是你在保护我和恰那,现在,就让我来保护你。”

11月底,在当雄停留了十多天的八思巴终于起程。那一日,各派教主和大德高僧全部集结在路口为八思巴送行,上万名僧人,整片褐红色衬着雪山圣湖,盛况空前。

辘辘行进的马车上,八思巴掀开帘子回头远眺。当念青唐古拉山尖峭的山峰渐渐淡出视线,藏地离开我们已经越来越远。他握着窗棂的手渐渐暴起青筋:“蓝迦,终有一天,我会为恰那报仇。所有参与害他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年轻人换了个坐姿,将自己在卡垫上弄得舒服些,一边说道:“这么多教派来当雄送八思巴,总不会个个乐意吧?尤其是跟萨迦已经关系破裂的帕竹,还有与萨迦结下生死大仇的止贡。”

“这是自然,但表面上他们仍得服从萨迦法王。”我用火钳拨炭火,看着跳跃的火苗发怔,“像八思巴这样一位宗教领袖前往中原朝廷,而其他各派集合起来为他送行之事,在四分五裂的西藏历史上是第一次。”

年轻人笑道:“场面一定非常盛大。”

“是的,所有藏传佛教的首领都以八思巴为尊。”我拿着火钳扭头看向他,“你知道吗,藏传佛教各派特别看重身份地位的高低,所以会见时特别讲究礼仪,甚至为了坐垫的大小高低也争执不休。”

“而八思巴的号令却使所有各派首领前来当雄。”年轻人老气横秋地总结,“这足以说明他当时在西藏的地位之高,威势之大。”

我笑:“后来到了清朝,取得整个西藏统治权的格鲁派也学八思巴。五世达赖动身去北京觐见顺治时,西藏各派首领也聚集到当雄送行。一百多年后,六世班禅去北京觐见乾隆,众领袖也同样在当雄聚集。”

年轻人哈哈大笑:“这倒是成了传统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