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影当空,夜色正浓,此刻的宫苑却深深未知几许。
微弱的宫灯在黢黑雾气的长廊里似鬼蜮般弥漫,黑色的深衣将黎念的身子紧了又紧,每走一步,都极为忐忑,却只能将手指的力道并用在灯把上。
轩溟宫,幽静的宫殿门口,黎念停驻了一瞬,终是一鼓作气地推开了大门。
依旧是幽静一片,漆黑一片。
若不是瑄钰告知的,任是谁都不敢置信这里面躺着一个人。
对,瑄钰,那个才威胁她的男子。而进入这里之前,她戴着李筱雨模样的人皮面具,连同声线也改变了些。
‘“你若替我治好里面男子的病,我不仅不告发你,还会答应你一个请求。”
“你——凭什么认为我行,这样的事该由国女来……”
“哦,是么,我倒是觉得能让白桑开遍街头的你更胜任这样的位置。”
“你……看见了……”’
朝着琉璃珠帘的后方窥探了一眼,又是跪下了身子,黎念咽了一大口气,甚至都快要将胆子悬在嗓口间了,微高了些声音道,“有人么”
良久的沉默安静,黎念又是提高了声音,重复了一遍,可是依旧无声。
瑄钰说,这里面躺着的是皇室的贵族,脾性特别。
黎念等了半晌任是不闻声响难免心性抑不住好奇,她悠悠地站起了身来,掀开了琉璃的珠帘,全然忘了瑄钰告知的一个等,一个忍字。
在黑夜里辨清方向对她来说并非是难事了,只是任能感觉到脚下步步为阻的艰难,宫殿内部的构造别具匠心还是平淡无奇她都不会知晓,只能在未知的想象力估计着靠近床榻的位置。
滴答,滴答……
像是水延下的声音,透着丝丝的寒气。
黎念止住了步伐,猛地回过头来,身子却是被一阵强劲的风吸住并直直地往前飞去,脚尖离地腰身倾斜,速度又极快,而那眼前晃过的,像是春花秋月,四季之变,点点烛蜡在脚下瞬间燃起,错落有致的排序,在眼底一点点明亮起来,道不尽的焕然美妙之间也将偌大的宫殿之境呈现在眼前。
每一寸的琉璃宫瓦最多不过用奢侈来形容,但这顶穹之端倒挂的冰晶却是让人称奇,室内的温度明明很高,可是这些凝固之物状却状如钟笋,菱格的切面晃动着别样的辉煌光彩。
她的身子被无形的力道抵在了墙柱上,疾风闪过,云石案台边的烛火忽明忽暗,而那一瞬,刚要抬眸看向床榻上的人,却惊觉双眸已被覆上了纱面,视线里虽朦胧可还是能看到那榻上的人未用分毫的体力,甚至没靠近一寸,依旧慵懒地斜靠在丝绣的云枕上,便将她置于这样无奈被动的地步了,果然,也不是好对付的人么?
眼梢边纱面微动,伴着快速的心跳,而那噼里啪啦的烛火中也是传来了让黎念震惊的声音。
“你是谁,又来做什么。”
睁大了眸子,耳际的声感在无限地放大着。
浑厚深沉又冷炙冰裂,丝丝韵韵里魅惑慵懒,这样地熟悉。只是,还未来得及想,危险便已经来临。
此刻他离她如此地近。
他的手掐上了她的脖颈。
加深的冰凉,如同扎入皮肤的尖锐冰晶,轻易篡改了固有的体温,可是没待细想,喉咙口越发稀薄的空气也让黎念感觉到那死亡的临界点,话语也在紧急的关口吐出,“我……是蒼缘国的巫女……”
瑄钰说,这个保命符能一用……
白檀香悠然地绕转在鼻尖,而指尖触上柔顺似缎带般的……
是发丝么?
半晌,不远处传来了稳然浓厚的声音,“国师还真是有心,搞了个国女来陪我,只不过,他没跟你讲,这寝殿外人不得私自入内么、”
“诶?”
抬眸,望见了已端坐在案几之前男子,脑海里空白一片,意识上也是愣了那么几秒,黎念才反应过来身体的各种强烈感已经慢慢地离去了……脖间的冰凉,耳际缠绕的深沉音色,脑海紧绷的弦……都随着他拂袖而过的一个举动尽数湮灭,然后整个宫殿便再一次地陷入到了黑暗中。
这个男子,竟在转瞬之间将偌大宫殿里所有的烛火都散去,又离开了她的身际未惊动分毫,哪怕是眼梢轻纱脱落的瞬间,她都没有看清他该是怎样出尘绝代的模样。
黎念小心翼翼地在男生身旁坐下,皱眉道,”若是不介意,我想替你看看你的眼睛……”这个男子,诡谲如晦,虽有眼疾却任能快速地判断方向,身手功力也是深不可测,可即使是稍纵的光亮,还是让黎念捕捉到了他瞳孔里呆滞没有一丝光彩的******半刻的沉默和安静,黎念不确定却将手覆上了男子的眼睛,动作轻柔,边道,“我先给你扎几针试试。”
男子沉眸,低下头,倒是突然顺从的样子。
施针完毕后却发现手掌触及的地方滚烫如烈火,明明他的身子这样冰,心中的不好预感在反复强烈地预示她,这样的眼疾非常日病症,倒像是物力之外无法解释的存在。
“怎么,蒼缘的巫女也就这样的水平、”
“我……我,我肯定有办法,你让我想想……”
“想办法、想怎么出去?想怎么你告知国师大人我深藏功力又患非常人之疾么、”凌厉带着锋芒的话直指黎念,她还未将“什么”二字吐出口来,便感觉到浓烈而来的杀气了。
紧了紧深衣,黎念抬眸震惊的时刻刚好能望见男子背着月光刀削般完美的脸型,还有如墨般垂散的青丝,他的掌心微微用力,顶穹的冰晶便垂挂而下,悬于空中,寒光凛凛的而下一刻便要插入她的胸口……
睁大双眼,黎念不可置信,暗忖莫不是今日要死于这里,情急之下便是凭着瘦弱的身子,趴下后便是连滚带爬地扯着男子拖拽的长袍,从冰晶之下的方向钻过,又是抵死地抱住了男子的腰身,她甚至都不知道这样做的道理是何在……
只是,冰晶到底还是划过了她的掌心,鲜血直流,连同脸上的人皮面具也一齐落下,而此刻的门外,一道光入射进来。
她不是蒼缘的巫女,也断不能让男子见到她的模样,未做思考便将带血的双手覆上男子的眼眸。
轻颤的身子,是黎念的,也是男子的。
“碰……”门被打开了,而闯入的男子带着熟悉的声音,“皇兄,别伤她!”
黎念转头看向门口,深蓝色的衣袍,却是瑄钰。
眼前的场景让瑄钰的动作愣在了原地,望着殿堂内相拥的两人,他都要开始怀疑这是否是一片幻境了,“你们这是……”
身际,飞扬的清风划过,黎念捡起人皮面具,身子已经蹿悠到瑄钰的身后,时不时警惕地望向出手的冷峻男子,她依旧看不见他的面容,但她却松了口气,因为他看不见她的模样,刚才覆上他眼眸的那刻,纯然是白费了担忧。
“瑄钰,竟然是你……”
“皇兄,我只是想……”
“算了,你带她下去吧。”
幽禁的门再次被吱呀地关上了,出来后的黎念惊魂甫定,踉跄着走了几步,噗通便是倒在央藤花树下。
“你没事吧?”瑄钰弯下腰,纤长的手近在黎念的眼前。
黎念怒目而瞠,甩手拍掉了伸过来的手,“你是二皇子,他是蒼缘的陛下,你觉得欺骗我很好玩么!你知不知道要是让他发现我不是蒼缘的正牌巫女,我和筱雨都活不了!你怎么能这样自私!”
“我……对不起,我真的没想到他会这样生气……”瑄钰此刻坦诚歉意的模样不同于之前的坏心眼和胁迫,再说,他也是为了帮他哥哥,这样的自我安慰后,黎念便原谅了眼前的男子。
而在幽黑屋内的男子,将幽蓝的血送至口中,嘴角上扬而起的弧度,冷魅至极,悠悠的话语倾口而出——
以后的时光,可以慢慢耗了,将你变成原来的模样。